偃月阵中,晋军高度紧张,突的一大片黑影凌空而至,许多人在猝不及防下给砸了个正着。
有砸中脸面的,立刻就喀嚓一声颈骨折断,头颅软软挂了下来,仰面跌了个四脚朝天。
有砸中身体的,如遭巨锤击打,当场筋断骨折,吐血倒地。
还有些反应灵敏的军卒挥起长矛,试图把尸体挑开,可两三百斤重的尸体裹挟着浩大的势能,岂是木杆长矛所能抵挡?无一不是砸的矛尖断折,巨大的冲击力震裂了虎口,鲜血流了满手。
偃月阵于瞬间混乱。
“撤!”
千牛卫却没有顺势冲入偃月阵,反而纷纷勒转马头,向两边散开。
杨彦及时向身后道:“鸣镝!”
一名千牛卫取出一支镝箭,射向了天空。
那尖锐的哨声破空而出,陡然间,喊杀声暴起,坠在偃月阵队尾的近五千明军骑兵,策马向着阵势后部疾冲而去。
“莫慌,莫慌!”
“互相靠紧,明军只有数千骑!”
有将领大声叫唤。
司马绍毕竟在宿卫身上下了苦功,后排及两侧向中间靠拢,挺起长矛攒刺,草莽豪客也拨出兵刃,大声嚎叫着跃出阵外搏杀,一时间,人嘶马鸣,场面无比混乱。
但是从一开始,尸体的凌空飞袭已砸乱了偃月阵的厚实月轮,近三万人人挤着人,矛手与弓手混杂在一起,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攻势。
更何况明军骑兵不会上来就猛冲,通常是张弓搭箭,能射多少是多少,数轮箭雨下来,再猛冲而入,晋军转眼就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窘境!
明军骑兵武技娴熟,又以队为基础相互配合,有人负责劈砍,有人专职挡格,还有人随机应变,劈砍挡格两相宜,各尽职守,有条不紊。
反观晋军,失去了阵势的掩护,零散而又毫无配合的刺击很轻易的就被马刀格开,而那些草莽人士更是不堪,乱哄哄的全然没有阵形可言。
就在此时,千牛卫又陆续扑上,战法与骑兵如出一辙,先用箭雨开路,再直接冲阵,喊杀声大作,短短一小会儿,晋军的阵势已经开始凌乱起来,渐渐有了不支迹像。
“怎会如此?”
南顿王宗嚎叫道。
“大王,快看!”
突然一名将领惊骇的叫道。
就看到远处的江面,有影影绰绰的灯火在接近。
“不好,是明军舰队来了!”
彭城王雄急的大叫,随即看向了城头,厉喝道:“陶士行,你还在等什么,我军若败,你也没有好日子过,莫非你以为明王能饶过你的纵兵劫掠之罪?”
南顿王宗跟着大喊:“陶士行,你纵是不死,也要贬斥禁锢,与其把生死交由人手,不如奋力一搏,成则光耀门楣,万世不朽,败则……无非一死而己,若等明军战舰靠了岸,只能束手就擒,你还在犹豫什么?”
陶侃的身体剧烈颤抖,面色挣扎变幻。
皇甫方回急劝道:“陶公,方才都未出兵,已错失战机,此时出兵又有何益?请陶公要么按兵不动,要么出城,助明军击破晋军!”
陶瞻指着皇甫方回,大怒道:“方才若非你阻拦,阿翁岂会犹豫?现在你置最后一丝机会不顾,又劝家君投降,你皇甫方回自然高官厚爵,而我陶家呢?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明王能放过我陶家?你居心何其毒也,阿翁,儿请立即出兵,在水军上岸之前,击破明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也罢,老夫拼上身家性命不要,就赌这一回!”
陶侃猛一咬牙,大喝道:“传令,全军随老夫出城,与晋军共击明军!”说着,按上剑柄,望向了皇甫方回,眼里杀机一闪,分明动了杀心,但又有些迟疑,毕竟皇甫方回这些年来帮了他不少,总是下不了手,于是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向城下走去。
陶侃的军卒早已聚集在门下,接到命令之后,城门洞开,跟着陶侃一窝蜂的涌了出去。
“该死,陶士行竟然趁火打劫!”
喊杀声惊动了荀灌,不禁破口大骂。
杨彦却是微微一笑:“你看那边。”
荀灌按杨彦所指的方向看去,一道火光正急速而来,这分明是明军驻在建康的守军啊!
石头城上,皇甫方回站的高,看的远,也见到了不远处有明军赶来,当即吓的挥手大叫:“陶公,陶公,有明军赶来,速攻击晋军!”
可是战场上喊杀声阵阵,他的声音难以传到城下,陶侃依然指挥着全军向明军猛扑。
“哎~~”
皇甫方回重重叹了口气,陶侃可谓是自己作死,最开始犹豫不决,想卖个好价钱,后哗变发生,没能第一时间制止,反而纵容俚僚出城,大掠建康,本来当晋军攻打明军之时,无论他偏帮那一方,都是个机会,无非看天意如何,可他偏偏按兵不动。
好吧,如果按兵不动,那就始终不要出兵,最多被杨彦贬斥,罪不至死,他却在晋军呈现出了败象之后,鬼使神差的出城偏帮晋军,这不是自己作死还是什么?
只能说,陶侃到底是老了,不复当初锐气,犹犹豫豫,难以决断,最终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令人唏嘘。
果然,与明军的骑兵刚刚战起没多久,陶瞻突然惊呼:“阿翁,那边,那边!”
陶侃转头一看,顿时面如死灰!
是明军,成建制的明军来了!
陶侃原以为,驻扎建康的明军会散开平乱,短时间内难以集结,因此他要抓住机会擒杀杨彦,力搀狂澜,事实上驻建康明军也参与了平乱,但是没有全部调动,只动用了半数兵力,另有半数集中在一起,以防不测,在探到杨彦带着轻骑赶来之后,那半数立刻向杨彦移动。
从城东到城西,须穿越整个建康,颇为耗时,可也是因路上奔走的时间,给了陶侃错觉,加上黑夜中处处混乱,情况不明,因此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阿翁,该如何是好?”
陶瞻急的大叫。
陶侃满面的绝望之色,突然猛一推陶瞻:“快跑,跑去交广,永远不要出来,为我陶家保存血脉!”
“阿翁!”
陶瞻浑身大震!
陶侃诸子大多分散在各地做太守,没法通知,能不能跑掉,还得看各人造化,不过在诸子中,他最器重陶瞻,故明知是死,也要保着陶瞻离去。
“快走!”
陶侃急的直挥手。
“阿翁,儿不孝!”
陶瞻重重一拱手,策马就要奔去,却是突然一声惨叫,一枚羽箭射中了他的脖子,身子晃了两晃,栽下马来。
“道真(陶瞻表字)!”
陶侃见着这一幕,厉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当场坠马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