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若是怪罪到了奴兰的头上,倒是要叫太傅如何对待那娇嫩的匈奴公主呢?
聂清麟努力地平整着呼吸,毕竟身为君王,太傅大人的做法完美得难以指责,与君王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是近乎痴念的天大笑话。
既然太傅不欲她知道,那么,她就且装一下傻,只是不知这等痴傻又是能装多久呢?
不过略叫她欣慰的是,太傅的那句“皆有他来办”,倒不是一味的敷衍。不久北疆传来消息,那葛清远迎娶奴兰后,在洞房之内竟然发生了惨剧。那奴兰也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竟是身藏匕首要刺杀葛清远,葛清远虽然是极力躲闪,可是因为事出突然竟是失手杀了发了疯的新嫁娘。这个葛清远的确是个投机钻营的好手,居然从休屠烈的手下又是一路钻营到了格尔番部,可惜洞房惨剧突然,又是在族人齐聚的日子里,就算是不心疼那已经废了身子的女儿,老族长也是要顾一顾自己的脸面,于是勃然大怒下令处死葛清远。
那葛清远还真是个命大的妖孽。在属下的掩护下,身负重伤而逃。又因为投奔了格尔番得罪了休屠烈,再难融于漠北草原之上,被一路追杀的逃跑进了关内。
后来聂清麟先从太傅的口里得知,原来那奴兰竟是身中南疆奇药,而下毒的不是别人,正是葛清远的亲妹葛芸儿。被兄长流放的葛芸儿自然是满心的怨毒,可是还不容易兄长大婚,心情愉悦,将已经收敛了心性的葛芸儿接回来参加婚礼,为何她会这般做,自然是有太傅的安排。
因为要与格尔番结盟的缘故,太傅自然不好直接向老族长讨要害死邵阳公主的祸首,可是一对祸首的夫妻自相残杀却是无可挑剔的结局,无论死了哪一个都是大快人心。那个葛芸儿也是个被怨恨填满的蠢女人,他安排在北疆的眼线只是依计稍微地挑唆了那么一下,果然便上当了,与那奴兰发生了口角,怀恨在心,结果就是一石三鸟。那葛芸儿在兄长逃跑时走脱得不及时,被追赶来的格尔番部的马群践踏而亡。
至于那个葛清远,因为身负重伤走脱不动,进了关内,便被顾将军的人马和太傅的暗探抓个正着,押入了囚车,送往京城。
听到消息的那天,聂清麟略略松了口气,只觉得可以告慰姐姐的在天之灵了。
当葛清远的囚车押送进京城时,由官兵押运游街示众,这样的戏码足以可以娱乐升斗小民,腐烂的菜叶,鸡蛋般的石子俱是从人群里朝着囚车扔了过来。
其实大部分人也不清楚马车里的人究竟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可是那囚车铁枷,将一个昔日的翩翩贵公子一路打落到了尘埃,就连路边卑贱的乞丐也可以在这个时候放肆地朝着的他那张周正的脸上唾一口唾沫,享受着践踏他人的难以言喻的乐趣。
太傅带着聂清麟立在城楼上,低头俯视着囚车里的囚犯。当囚车行驶到了城楼时,葛清远突然抬起头,蓬乱的头发里露出毒蛇般深邃双眼,紧紧地盯着城门上的一对璧人。
男子高大英俊,女子娇俏依人,站在一处倒真像个天造地设的!
有多少次,他在梦里俱是幻想着这样的情形,拥着真正心爱的女子,将卫冷侯那张孤傲藐视众生的脸,当着佳人的面前狠狠地踩在尘埃之下,那种征服的快感几次都是让他从能力笑着醒来。
可是现在这梦醒了,他立在囚车里,在一顿羞辱喝骂的声音里,抬头仰望着遥不可及的——权利、地位,还有她……
不!他不甘心,那双毒蛇般的深眸微闪,突然打出一声大笑,奋力地朝着城楼扬声问道:“永安公主,难道你不想知道邵阳公主的生死吗?”
☆、第119章
聂清麟闻言不不由得一愣,疑惑地回望着太傅。卫冷侯开口道:“不过是困兽的垂死挣扎,公主不必听他胡言。”说完便拉着她往城楼下走去。
不过这个葛清远果然是个拿捏人心的好手,因为邵阳公主身后搜寻不到尸首,只一句“生死”的确是会让关心者心神大乱,起码他身后的永安公主脚步就变得迟疑了起来。
邵阳公主的死,让他的果儿微微变得有些情绪低沉。太傅也不不愿在这上多拂逆于她,便是低声说:“本侯自当审问了他后,再让他上路。”
聂清麟点了点头,可是那表情却是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若不是因为葛清远那垂死的挣扎,卫冷侯是不可能去见这个手下败将一面的,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操心,这样的贼子只需要斩首的时候,伴着一壶美酒看着他人头滚落,一腔热血尽涌而出时,就着血腥味大口饮上一杯美酒便好。
所以当他踏进阴森潮气的地牢时,心里是有些不畅的。
牢笼里的男人听到了地牢开启时的声音吗,微微热切地抬起了头,可是看到是卫冷侯是,目光不由得微微地暗沉了下。
“葛大人别来无恙啊!”安坐在牢笼外的椅子上,太傅终于开了口,透过铁栅栏,可以清晰地见到那个曾经玉树临风的世家公子脱形消瘦得厉害,似乎有什么吸附了在他体内,迅速地损耗着他的元气。
葛清远微微抬起头来,咧着开裂的嘴唇笑了:“太傅此来,是不是想要问那邵阳公主的下落?不过如果我见不到永安公主,是不会开口的。
太傅意味阑珊地点了点头:“若是你真是知道了邵阳公主的下落,尽可以威胁休屠宏,进而丰满自己的羽翼,哪里会拖延到现在才放出杀手锏?我不是公主,关心则乱,你这个日暮途穷的丧家败犬还能有何花样?”
太傅懒洋洋地说完,觉得地牢之行至此便可以在佳人面前交差了,心里却是不屑冷笑,倒是死到临头还痴心妄想,当他是死人吗?就算是邵阳公主正的还或活着,他怎么可能让那小果儿去见这个狗前夫?既然来了便可以向果儿那边交代了,他便站起身来想要出了地牢。
葛清远却是高声叫住了他:“太傅难道不想知道,在匈奴营帐的那几日,永安公主是如何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的吗?太傅在战场上那般的神勇,可是为何却没有在枕榻上喂饱了娇人,她的皮肤可真嫩滑,是我睡过的女人里最绵软的,那两条长腿缠住了我的腰儿便不放,紧致得能让男人死在里面,每次都要我做足了才会松开……”
他充满恶意的话尚未及说完,太傅突然抽出了身旁佩戴的宝剑,咔嚓一下斩断了锁链,抬脚踢开了铁闸门,来到了葛清远的身边,照着的他的肚子便是狠狠地一记,葛清远一下子喷出了鲜血,浸染到了太傅的衣襟前。
太傅微微地转过头开去,伸手揩拭了俊脸上沾染的鲜血,尽数蹭到了葛清远的衣襟上,轻蔑的说:“这等愚蠢的挑唆之言便想骗过本侯?公主何等冰清玉洁,岂是你这等俗物能污蔑得了的?也不看看是自己现在已经是什么模样,还想着不该有的奢念,都这副德行了还不自尽,反而还要见本侯的女人,当真是要丢光天下男儿的脸了不成?知道你接下来的刑法吗?我会让刽子手在邢台之上,用薄如蝉翼的小刀,将你凌迟处死,倒是你会感受片片血肉从身上一点点飞下的感觉,那几个曾经触摸过她的手指,也会被巨锤一个一个的碾碎,到时只怕你会期盼着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人世!”
葛清远听着太傅充满了威胁的话语,脸色未变,尤沾染着血迹的嘴角却是慢慢恶意地勾起,复又得意地狂笑起来:“卫冷侯竟然用情至深若此,真是感天动地,可是……你以为你真的就是胜者吗?哈哈哈……自古江山美人不可兼得的道理,你当真都是狂妄到了不懂了吗?我是没有得到她,可你以为你真的得到了她?要知道,你可是她的杀父仇人!一个屈屈后座就能让那样心性孤高的女子臣服在你的脚边?就算是她一时被你的柔情蜜意骗住……呵呵,空守万里江山的滋味你很快便要尝到了……哈哈哈哈……”
卫冷侯不想再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转身却听见那葛清远恶意地说:“难道卫侯不奇怪我为何会束手就擒吗?”
……
那日,到了掌灯的时候,聂清麟也没有睡下,她等着太傅前来说说是否在葛清林那有些皇姐的消息,可是左等右等还是不来。
单嬷嬷见公主不睡,便去请太傅。可是不大一会,嬷嬷回来后却告知,太傅已经回府歇息了,只说那葛贼满嘴诓骗之语,叫公主勿要放在心里,且安心休息。
聂清麟点了点头,便是先行睡下,心想着等到第二日再细细问起也是不迟。
可是又过了几日,依然不见太傅的人影。饶是聂清麟也是觉得有些不对了。以往就算太傅再忙,也是会在白日里偶尔抽空过来同她一起进膳的……而且,以往每日宫中内侍监里都是不断呈送着大婚成礼之日的用品,让公主拣选着喜欢的备用,可是最近几天流水般的供应却是断了,一时间凤雏宫清净得竟是叫人有些不适应。
这日内侍监的一个小总管领着人给凤雏宫换导烟的管子,新近内侍监新购入了一批滇石管子,过滤浊气的效果甚好,便先可着公主的寝宫给换了。
公主静静地看着,突然问道:“驸马府里换了吗?“小总管一听连忙鞠躬说道:“奴才也不大清楚,听阮公公说先给凤雏宫换上,因为公主大婚延期了,那驸马府暂是住不进去人,就先不换了。”
聂清麟闻言一愣,她没想到自己大婚延期的消息,竟会是从一个小太监的嘴里才听到。一旁的单嬷嬷也是没防备公主会突然由此一问,登时狠狠地瞪了那小太监一眼,才连忙说到:“都是奴婢的错,那日太傅提起今年冬天的日子不好,操办婚礼略显匆忙,就想着再延后一段时间。加上那个格尔番小郡主的婚礼也是急着要办的,两下撞在一起也不大好,内侍监一时也是忙得没了头绪,莫不如先操办了小郡主的,免得夺了公主的风采……奴婢见公主最近郁郁寡欢,怕公主听了不喜,还想着要匀一匀时间,再缓缓地跟公主提起呢……”
单嬷嬷说完,便抬头去看那公主,却看见公主的脸如同那日听闻了邵阳公主的噩耗一般,白得如同没有着墨的宣纸一般。
过了好一会,才看到她那素白的小脸慢慢地绽开了一抹笑意,淡淡地说:“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忙吧。”
今儿的天气不大好,进入了冬季却是淋淋漓漓地下起了雨夹雪,新糊的窗被打湿了一片,头上的瓦片被击打得啪啪声响。聂清麟在内室坐了许久,才伸手摸向自己的脸颊,手指触摸之处冰凉湿漉一片,她复又慢慢放下,伴着轰隆作响的雷声,慢慢地发出抽噎的细碎哭声。可是她心里却是默默地告诫自己,至此便好,以后她聂清麟再也不会为那个男人留下一滴眼泪!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平静如常,就如同她在这深宫里度过的十六个春秋一般。太傅也也许是忙着那新婚娇妻的温存绵软,再没有踏入凤雏宫半步。
时间久得连单嬷嬷都觉得心里发虚,可是那小公主却旁若无人一般,每日里有说有笑地照管着小嘉柔,新近又钻研起了刺绣,常常是在那绣架前一呆便是一天,一双尖尖的手指不知戳破了多少回,却是怎么劝都劝不住,只能由得她去刺绣。
这日,单嬷嬷见公主又是低头刺绣,便小声说道:“公主这几日憋闷得坏了,要不然奴婢去请示了太傅,让他准了公主去行宫待一段时间如何?”
聂清麟想了想,倒是抬起了头:“行宫也是没有多大的意思,当年父皇在江南建了别馆,若是太傅恩准,本宫想去母妃的故乡走上一走。”
虽然是顺了自己的心意提了出来。可是聂清麟并没有奢望着太傅大人会恩准,可是没想到,这等近乎白日说梦的请求呈了上去,没过多久便有人传话了过来,说是太傅恩准了。这几日天气转暖,运河解冻,正好可以从水路下江南,若是公主觉得那里好玩,便是在南方过年再回来也是可以的。”
跑腿的小太监说完这话时,永安公主正好刺绣了最后一下针脚,收了线左右审视一下,竟是觉得自己的技艺已经突飞猛进,刺绣这一门算是稳居傍身“七艺”之首了。
打点行囊的琐事一天便是办好了,不过单嬷嬷听说鲁豫达也要跟着一路南行时,那脸色便是阴郁得如同黑墨一般化解不开,当公主带着抱着小嘉柔的奶妈上了船时,转身唤来了小太监,让一旁侍女将托盘里的绣品转呈给太傅大人。
“太傅的喜事将至,本宫总是不好因为去了江南而借故免了贺礼,手艺不精,只是刺绣了一样铺面送给太傅大人,还望太傅笑纳。”说完,便是轻提着裙摆上了船。
当太监将绣品呈给太傅时,邱明砚正立在太傅府书房的门外。太傅听见了小太监的话,便在屋里懒洋洋地说:“替本侯看看,刺绣的是什么?”
邱明砚展开一看,便是细细地端详了半晌,越看表情也是疑惑。
“怎么?刺得太难看,看不出来吗?”
“不是……”邱明砚期期艾艾地说,“臣眼拙见识浅,不知道是不是认错了……”
“但说无妨。”
“乍一看像马,又是驴……身有鳞片而脖似蛇,倒像是《山水经注》里记载的……鲛犬……”
此话一出,室内外一片寂静,卫冷侯与邱明砚俱是阅览群书之人,自然是知道这等奇闻异事记里记载的上古异兽。
鲛犬,淫兽也,性喜女色,也畅游于河溪之中,其尾可幻化为交器,蛰伏于水中偷袭入水沐浴之貌美女子,常日御数女而不知疲累,后被黄帝毙于河渠之底,卒时尾尤坚硬,精尽才软……
邱明砚说完,自觉失语,便是有些呆愣愣地看着这绵软巾帕上的异兽,真真是不敢相信,这等荒淫之物竟是出至那么端庄高雅的公主之手……
不对!公主既然会亲手刺绣必定是深意!是祈福的吧?祈福房事不顺遂的男子早日恢复雄姿?想到这,邱明砚又是惊惧万状地抬起了头,望着那紧闭着的房门——想不到太傅竟是……那样的……
过了良久,只听房屋里传来了一声拍桌巨响:“聂清麟,你且等着!”
☆、第120章
可惜水推船帆,太傅的怒骂是传不入船中的。因为是走了水路,一路顺畅,十日后便是到了江南。
也是是因为骨子流淌着南国的血液,在下船时,聂清麟便觉得此地竟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阵阵微雨伴着微凉的清新,入了眼的是水乡的繁华悠畅。
南国的冬天也是有些阴冷的,幸好别馆早就为迎接公主做好了准备,又新加修了几条地龙,进了屋子,夹袄竟是有些穿不住,进了内室便换了轻薄的纱衣。
安置好了小公主,嬷嬷命人打来了热水注入木桶之中。待得聂清麟入了温水,泡得舒服地闭上眼时,单嬷嬷呈送着一方盒子递到了聂清麟的面前。
“公主,这玉管儿里是牛奶搭配药材熬煮的香膏,把它放入水中,香膏便顺着玉管的空隙缓缓释出,让肌肤慢慢吸收,对您的易寒体质极其有好处。
聂清麟展目看向打开的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尊雕琢成了玉人的药管,伸指捻起一看便发现那玉人雕得甚是精细,微调的凤眼,挺直的鼻梁无一不与那人肖似,倒是难为了工匠,竟是这般的有心……手腕微一翻转,“啪”的一声,那药管便被远远地扔在了地上,在柔软的地毯上来回翻了几个滚儿。
笑话,这是自比玉人相随沐浴吗?驾驭六宫的本领隐隐有超越父王之势,肉身陪伴北疆娇花,倒是弄个玉琢的人儿来慰藉旧人的寂寥!
单嬷嬷没料到一向温婉和顺的公主竟然会摔东西,竟是有些发愣,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地上的玉管,皱着眉说道:“若是心里苦闷,摔些东西也就罢了,倒是捡了便宜粗糙的去砸摔,这等补养身子的金贵好物也是由着性子砸……”边说边弯腰去捡。
单铁花是穷苦出身,又是在军营里历练的,性子一向率直,虽说进了宫后,勒起了几道皮筋收住了不拘小节的举止,但是有时候情急,那真性情便又冒出了一二。
聂清麟倒是习惯了嬷嬷偶尔的无状脱序,看着她心疼地用清水濯洗玉管的模样,那调皮的心性倒是又被挑了起来,便是故意逗弄道:“怪不得嬷嬷总是对着鲁将军恶言恶状,原来他便是便宜粗糙的,解解气就好,还是要遇到个精致如玉的才能寄托芳心。”
单嬷嬷没料到这小公主突然又是拿着自己的这等羞怯人的事情斗嘴,一时间脸色便是腾得红了起来,心里却是暗骂着鲁豫达那个小冤家,这在船上的几日,死性不改,寻了空子便蹭到自己面前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倒是被那个心思玲珑的公主看出了端倪,聂清麟说完便犹自在浴桶里笑开了,待看到单嬷嬷脸涨得通红,像是烧红了的秤砣时,才算是止住了,憋着笑说:“嬷嬷休恼,此间无人,便是你我说些悄悄话。”
嬷嬷这才木讷着脸儿走过来,也不管公主愿不愿意,将那洗干净的药管扔进了木桶里。聂清麟也觉得自己方才冲着死物出气的确是不妥,便是由着那药管一路沉入水底,用一双白嫩的小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搓弄踩踏着。
“嬷嬷倒是说说,为何从来都是对那鲁将军没有好颜色?本宫看那鲁将军倒是有些真情流露,就算嬷嬷再怎么冷言相对也是痴心不改呢!”
若是旁人去问,单铁花倒是不用费唇舌,直接一个铺天盖地的耳刮子过去便好。可是此时问话的却是个香软嫩滑的小女娃,凌乱的发丝被微微打湿贴在脸颊,白净的脸蛋被热气蒸腾得红润润的,倒是让人看了便是松懈了心神提不起了防备,被她轻声软语地问了,主仆二人倒是真的慢慢说了些以前在宫里不曾说过的闲话。
“一个寡妇家的,失了丈夫安守了本分就好,又不是养在深宅大院里的,有那么多的闲情,再说便是要改嫁也要寻个差不多的,你见过哪个四十岁的寡妇改嫁给个刚刚三十而立的男子的先例。那姓鲁的轻薄无状,让公主见笑了。”
聂清麟听到这,却是有些听出了头绪:“那要是鲁将军也是个四十丧偶的,嬷嬷是不是就会考虑了?”
单嬷嬷的脸都要红得滴血了,便是拿着巾帕子搓洗起了小公主光滑的后背:“奴婢不会改嫁!哪有守到这把年岁便尽弃了贞洁的道理?”
聂清麟趴在桶沿儿舒服地眯起了眼儿,懒洋洋地说:“大魏朝早就废止了给贞洁命妇发命牌嘉奖的先例,嬷嬷这般有志向干什么,依着本宫看,江南水土养人,本宫仔细看了那鲁将军的眉眼,还算周正,若是剃掉了胡须也是可人一个,倒不如就在这江南安稳下来,早日成了亲事,也免得小鲁将军等长了脖子……”
嬷嬷干脆木着一张脸,手下用力,将公主的后背搓洗得粉红一片……
也许是换了地方,便是将阔别已久的闲适心情统统捡拾了起来,南方的园林景色秀美,是几代底蕴堆砌起来的,别宫的景园尤甚,每天晨起,穿上美丽的衣裳,点了精致的妆面,便可以坐着马车开始游山玩水,畅游临安的各种寺庙美景了。
公主是匿名下江南,出游的时候,也未打着大魏公主的旗号,便是拖着北方大族女眷的旗号,在各种游赏。因为马车华贵,随行的仆役侍女都是绫罗绸缎,赏银又是给得豪爽,每到各处都是小心逢迎,又是少了些对待皇族的谨小慎微,玩得倒是畅快。
至于那远在天边的太傅,各种吃穿东西倒是从不间断地派船运往江南,可是那人再没了以前开拔南疆雁足捎书的闲情逸致,月余过后,却从来没有寄来只言片语。倒是可以想见与新婚娇妻缠绵悱恻,再无执笔听雨构诗的闲暇。
聂清麟倒是甚是体谅,太傅一向专情,若是一意地待了新人便是无暇顾及着旧人的。心情怅惘的时刻是有的,可是这远离皇宫的天地里实在是有太多逗弄人心的东西了,每天都是有玩赏不玩的美景,品评不尽的各色小食,就算要起了些忧郁之心,却又是很快便被新鲜的花样吸引了过去。
这日,她刚刚在当地有名的安澜楼品食了招牌的小盅炖。酒楼祖传的石煲锅灶,每日只一锅,十盅精致的食材在五个时辰的精柴文火下,炖煮得丝丝入微,鲜美得让人想要吞了舌头。可是这炖盅实在是太精致,便是几口吃完。
饶是聂清麟这样小食量的,正吃得兴起时却是发现满桌子俱是已经吃光了,听单嬷嬷嘀咕着,这顿饭算下来是百两银子,足够平常的人家敞开肚皮吃个三年香鸡肥豚的了,可是到了这安澜楼上,却是勉强算是半饱。可是安澜桥的这道菜肴又是不能与其他美食搭配,点了这一样,便不能再点其他的菜肴,据说是先祖定下的店规免得食客混淆了味蕾,提问不出百年老锅的味道。
聂清麟点了点头,研究出这道菜肴的可真是个人才,将这富豪猎奇逐稀的心理研究个尽头。能花得起这个价钱来食之人,肯定不是会饥肠辘辘之辈,定时供应分量又是这般吝啬,便是让人有意犹未尽之感。
世间万事的美好,莫不是如此,太过随意得到,又或者是给予的太多饱足,都是会生出懈怠轻慢之心,毫无头脑的倾情献上,也未见得会被妥善珍藏。
安澜楼,不错!煎炸的不只是美食,更是将这人心不足熬煮得丝丝入味。喝了一盏清茶后,她便懒懒地起身,准备再去前面不远处的素香斋用些新出炉的点心。
可是刚出了酒楼的大门,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吹拉弹唱的声音,原来是当地的一家大户纳妾,正在花轿游街,江南出文人也是多商贾。这些商贾钱财虽多,但是功名无份,便是在这吃穿用度上追求帝王将相的感受,亭台楼阁的精致,对美食极致的追求尽是这般缘由。所以此地不同于京城,也不大讲究那些繁文缛节的规定。若是京城的王侯,哪里会这般大张旗鼓的纳妾庆祝,不过是一顶软轿从府中后门抬入罢了,就算是得了脸面的妾室,也不过能邀着三五好友吃顿席面了事。
聂清麟未曾见过民间的婚丧嫁娶,看这婚队走过竟是觉得有趣,明明是个商贾之家,偏生用那彩铂金片装饰出几个官府才有的“回避”、“肃静”的立牌,立在摇头晃脑、声音嘈杂的乐队前面,真是有些不伦不类之感。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公子看上出三十出头,相貌虽好,但是眼底的酒色之气太过浓烈,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此时看起来春风得意,不时朝着四周看热闹的民众拱手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