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危雪绝对不会让白渺去死。
所以就算是为了白渺,他也会努力地活下来。
这也是荆翡没有阻止白渺的原因——虽然最后还是成功了,但不得不说,这着实是一步险棋。
好在白渺早就忘了这件事,而沈危雪似乎也没有翻旧账的意思。
他们现在可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他身上。
此时,栖寒峰上,安静清幽的竹楼内,荆翡正在为沈危雪探查经脉。
沈危雪将手臂平放在桌案上,广袖垂落,露出苍白修长的手腕。荆翡坐在对面,指尖按着上面的穴位,微光闪烁,萤火般在沈危雪的经脉里缓慢游走。
白渺坐在一旁,紧张道:“怎么样?”
“好了。”荆翡突然拢袖收手,悠悠出声,“倒茶吧。”
白渺闻言,连忙倒一杯热茶递给沈危雪,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荆翡。
“谁让你倒茶给他了?”荆翡没好气地从沈危雪手中夺过瓷杯,“是我要喝茶!”
白渺:“……”
沈危雪温声安慰她:“无妨,这壶沏得不好。”
白渺一听,立马又倒了一杯茶,推到荆翡面前。
“前辈,再喝一杯吧!”
荆翡:“……”
他面无表情地举起瓷杯,将里面的茶水一口饮尽,然后询问白渺:“你还想知道这家伙的情况吗?”
白渺:“当然了。”
“那就重沏一壶。”荆翡慢条斯理地强调,“要最好的茶。”
白渺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拳头渐渐硬了。
她忍了忍,正要起身提走茶壶,沈危雪突然轻轻按住她的手。
“不必听他的。”沈危雪目光柔和,“我可以告诉你。”
白渺顿时又紧张了:“那……”
“魔种已经完全消失了。”沈危雪轻声回答。
“真的?”白渺又激动又高兴,立即将求证的目光投向荆翡。
荆翡无奈地点点头:“他说得没错,你现在可以彻底放心了。”
“太好了……”
白渺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脏终于放了下来。
那日在傅城杀死谢听秋之后,沈危雪脸上的魔纹也很快消失了。但他体内的魔种并没有彻底绝迹,仍然有所残留,白渺对此非常不安,所以才委托荆翡留下来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其实就算我什么都不做,过不了几日,残存在他体内的魔种也会自己消失。”荆翡说道。
“为什么?”白渺不解道,“因为魔尊死了?”
“不。”荆翡摇头,“跟魔尊无关。”
“这是他自己的意志。”
自己的意志?这是什么意思?
白渺无法理解,她奇怪地看向沈危雪,沈危雪则抬起手,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荆翡拢手入袖,不紧不慢道:“我先问你,魔种是如何得来?”
白渺:“不是上任魔尊种下的吗?”
“那只是其中一种途径。”荆翡耐心讲解,“一般来说,内心阴暗、偏执极端的人,即使没有魔尊插手,也有可能自己生出魔种。”
“只要是人,都会有阴暗偏执的一面。区别在于,有些人能控制这些情绪,而有些人控制不了。你师祖当年被种下魔种,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了,所以将黑暗面和魔种完全封存了起来。这个办法很好,但后患你也看到了,一旦生出一丝一毫的欲望或执念,就会变成魔种滋生的土壤。”
白渺闻言,不由看了沈危雪一眼。
沈危雪无声地捏了捏她的手心,体温通过指尖安定地传递给她。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荆翡看着沈危雪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医学奇迹,“现在他已经完全接纳、融合了自己的黑暗面,相当于把剥离出去的那部分又收了回去,魔种失去了生存的土壤,自然就会渐渐消失。”
听完这番通俗易懂的解释,白渺终于明白了:“这么说,他体内的那个小沈危雪也没有了?”
荆翡似笑非笑:“小沈危雪?那是什么?”
“就是那个,少年时期的沈危雪……”
白渺话未说完,沈危雪突然出声打断她。
“渺渺……”沈危雪眸光专注,“你还想再见他么?”
白渺对上他的视线,眨了下眼睛,随即反应过来——他在吃醋。
居然连自己的醋都吃,真不知道他这个融合是好还是不好……
白渺有点想笑,但还是凑到沈危雪身边,猫似的蹭了蹭他的胳膊。
“我只要见到现在的你就足够了。”
沈危雪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微微一愣,耳根很快染上了浅浅的薄红。
“我还在这儿呢。”荆翡一脸不爽地出声。
沈危雪瞥了他一眼:“你也可以不在。”
“……这就赶客了是吧?”荆翡不客气地冷哼一声,索性往后一仰,整个人完全贴到轮椅背上。
“我现在还就不走了,刚好,我有件事还没解决,就在你们这里处理吧。”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只芥子囊,打开封口,往桌案上倒了两下,一个花花绿绿的小方块顿时从里面滚了出来。
这个方块说小也不小,大概有一只碗那么大。白渺看到方块里好像有东西在动,于是将方块拿在手里,好奇地打量起来。
令她惊奇的是,这个方块竟然是透明的。里面就像一个微观的小天地,有林木、假山、小木屋、还有一只晕头转向的仓鼠……
“游鱼心?!”白渺脱口而出。
沈危雪闻言,也向方块里的仓鼠投去视线。
小仓鼠看到他,身子一缩,下意识躲到了假山后面。
“的确是她。”沈危雪平静道。
“你们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真是不容易。”荆翡笑眯眯道,“怎么样,我给她建的这个小窝还不错吧?”
白渺:“……”
平心而论,建得确实不错,但游鱼心毕竟不是真的仓鼠……
白渺表情复杂:“她不会骂你吗?”
荆翡耸耸肩:“随便骂,我又听不懂。”
白渺一时无话可说。她重新看向方块,发现小仓鼠已经从假山后面出来了,正两爪叉腰,仰着脑袋,愤怒地盯着荆翡。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一只仓鼠的脸上看出“愤怒”这种表情的。
“让她出来吧。”沈危雪想了想,“我有话要问她。”
“巧了,我也有。”
荆翡打了个响指,琉璃方块慢慢悬浮起来,落到地面上,像是打开了一扇无形的门,朝向仓鼠的那一面散发出柔和的微光——
仓鼠谨慎地环顾一圈,接着又看了看外面三人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她一走出小天地,身形便急剧变大,转眼便恢复了少女的模样。
游鱼心警惕地看着面前三人,道:“你们想干什么?”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她已经不敢再逃跑了,甚至连寻找出口的举动都没有。
白渺与沈危雪对视一眼。白渺正要说话,荆翡便先她一步开口了。
“魔尊死了。”他言简意赅地说。
“什么?!”游鱼心的瞳孔瞬间放大,她后退半步,难以置信道,“尊上那么强,他怎么可能……”
“他确实挺强的,不过和我们的剑尊相比,还是差了一小点。”荆翡抬起手指比划了一下。
“不是一小点,是一大——点!”白渺立即开口反驳,也伸手比划了一下,手指恨不得划到天上去。
沈危雪听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最后一剑明明是她刺进去的。
说起来,关于最后那一剑,他一直有些疑惑,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沈危雪神色略微斟酌,而白渺已经收回手,自然地与他握在一起。
沈危雪内心微动,安静地反握住她。
罢了,等她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总之,现在那家伙已经死了,你有什么打算?”荆翡漫不经心地问,“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自我了断,也省得我们动手。二是把你的梦境之术交出来,这样我也可以保你一命,不过人身和自由你就别想了。”
白渺好奇道:“你要她的梦境之术做什么?”
荆翡:“我发现这个术法用来治疗一些心理上的疾病倒是不错……”
你还想往心理医生的方向发展啊?
游鱼心根本没有注意他们说了什么,她万念俱灰,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低低出声。
“尊上死之前,有没有提到我?”
白渺:“没有,他没有提到任何人。”
游鱼心没有说话。良久,她抬头看向荆翡。
“我可以把梦境之术交给你,但我有一个要求。”
荆翡:“什么要求?”
“为我编织一个梦境。”游鱼心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梦里没有我,只有一只叫游鱼心的仓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