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惯了的孩子,让他学习看书,真是件为难事。
除非是进入社会后,发觉当年贪玩,学历不高影响事业所以大彻大悟的那种,才能回归校园后认真学习。
可惜张上不在此列……
老师点名几乎不在,偶尔上一节课反到成了稀奇事。
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名人嘛,企业家嘛,创业偶像嘛,档次高就能破坏规矩?
舍友们不这么觉得……
张上一星期有六天半不在宿舍,偶尔回来一次也是看看就走,或者躺床上接电话谈事业。
比如中午吃过饭,下午有课就会回宿舍休息,和舍友的交流很少,晚上更不会在宿舍就寝。
有个哥们打呼噜磨牙,打得让你清楚什么叫“人生苦短”,眼一闭一挣,人家一晚上咯吱咯吱过去了,你一晚上甭睡。
有个哥们网瘾严重,号称修仙狂人,玩大话西游2可以通宵达旦。
宿舍都关灯了,就他那电脑屏幕亮得像狗眼,忒他妈晃人,尤其他还在你对面床铺的下头,让你晓得什么叫眼一睁一闭都是光。
有个哥们有严重烟瘾,年龄比张上还大,据说补习了四年才考上北大,一天一盒烟是习俗,常把宿舍搞得烟云雾燥。
至于张上自己,别人更看不惯这丫的……电话狗一枚,只要在宿舍,好家伙,不是正在接电话,就是在电话响的路上,反正其他舍友别安生。
尤其大家都是学霸,生活规律很好,没人逃课,大部分按时就寝,你没完没了的接电话,吾厌之。
既然宿舍不太适合自己住,张上就落户雷霆会馆,或者回三晋,只有闲着的时候才来上一节课。
大家生在一个集体是要打扫宿舍的,轮流值日是规矩。
张上不常在,大家干脆将他排除在外……其余七个人每人一天,正好一星期一轮。
十一月,大扫除,学生会要检查宿舍卫生,结果会计入平时的成绩考核。
大课上完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张上懒得出学校了,因为下午还有课,稀罕的在食堂吃了一顿,径直往宿舍走。
才开学没多久,对彼此的名字还不是太熟悉,索性按床位来排位,老大到老八,张同学不幸成了老幺。
“老八,回来了?”老大年龄最大,正在阳台上懒洋洋地左手叉着腰,嘴里叼着烟,右手拿着扫帚在扒拉墙角里的垃圾。
人年长一岁,大约就会圆滑世故一些,老大很热情,补习四年才考上北大,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极限。
在家乡是天之骄子,来到这里,成绩和各方面的落差都很大,好在宿舍里有个大人物……可以谋个好出路。
“嗯,一哥,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张上笑笑,正要把课本放自己桌上,笑容一凝。
橘子皮,辣条袋,香蕉皮……
尤其那辣条袋里的油,把桌子都染色了,顺带着,桌角整齐的一摞课本,最底下那本也遭了殃。
张上沉默一下,默默从阳台角落里拿起簸箕,在老大诧异的眼神中,将果皮纸屑全部扒拉簸箕里,再出门,将垃圾倒进楼梯拐角的墙壁里。
墙上开了个洞,洞口有小铁皮门挂着,把小门掀开,垃圾倒进去会顺着楼墙落下去,每层都有,很方便。
“一哥,有抹布没?”
“有,有。”老大赶紧把烟熄了,略带讨好的从自己床下头拿出九成新的毛巾递给张同学,“指定是老七造的,昨天晚上他没吃饭,打早起来就玩游戏,上午也没课,我早上走时还没这垃圾堆。”
将自己的一摞书搬起来,甭管有多少资产,多大的威名,可自己崭新的书被糟蹋了,不气是假的。
直接将被辣椒油浸湿的十来页纸扯下来,好好的书成了废纸,再用毛巾把桌子擦干净,张上才说:“以后这桌子让给老七了。”
说着,将自己的一摞课本全部搬上床铺,放在床尾。
老大看得有点瞠目结舌,你是修仙来的么,脾气这么好?
张上从床铺下来,问:“不是让打扫么?学生会要检查,咱俩动手吧。”
“用不着你用不着你,我来就成。”老大赶忙挡了他一下,您金贵,俺们可用不起。
这时,老七进门一看桌上没东西了,“哎谁把我吃的收拾了?我那方便面才咬了一口。”
老大不愉地说:“你吃完东西能不能收拾了?把人张上的书都染上你那辣椒油了。”
老七气势一滞,瞅见张同学在看他,又见桌上虽然擦过,但隐隐有辣椒红油印记,“老八,这……”
“没事,桌子让给你了,反正我占着也浪费地方。”张上笑笑说。
老七当下脸红了,羞愧得不行,嘟囔说:“我以后肯定注意。”
张同学无所谓地笑笑,只是可怜了我的书……
见老大在打扫,老七喊:“老大,他们呢,还没回来?”
“没,大概出去耍了,他们下午没课。”用抹布仔细擦桌上和柜角的尘土。
老七愣了一下,“麻痹,他们几个真操蛋,平时轮到他们值日不打扫就算了,连学生会检查也不回来收拾宿舍,老子该他们的还是欠他们的,不行咱也别扫了,一块扣分。”
老大听到这话,怔了那么一秒,平时最属你懒,也最属你能糟害,你到说起别人来了……
张上在旁边看着,老大刻意说:“大气点,都是兄弟,互相帮衬着吧,他们不扫,咱自己扫就是了。”
“不是扫不扫的问题,是态度,咱又不是保姆,凭什么老伺候他们?”
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看老大,你丫平时小气得跟个求一样,借根烟都舍不得给,用你带个饭比登天还难,今儿到气敞起来了。
装,接着装。
午休时间过得很快,临上课前,宿舍其他人相继回来拿课本,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看上去已经熟识彼此的名字。
张上正在卫生间洗脸,最近有像前世长残的趋势发展……搞得丫想去整容。
鲁豫有约时,工作人员曾劝他化妆,因为化出来真的很帅,只是瞄一瞄眉毛,粗重一些,人就不一样了……张上差点一口痰吐人家脸上,老子就是长废了也绝不娘娘腔。
最后只能自我安慰,多洗脸,多保洁,期盼别长歪……
正用毛巾认真擦着脸,只听外头一声不爽喊声,“谁动我MP4了?”
“早上走的时候我见你放桌上了么,再找找。”
一阵翻箱倒柜,摸床卷铺的声音过后,哼哼了一声“没有”,然后坐自己床上不说话了,看向最早回来的老大和老七。
老七属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种,游戏里正做任务,死死盯着屏幕,脸色有些微微狰狞,耳朵里大概连话都没听进去。
老大见事主老三看向他,脸色有些难堪,瓮声瓮气说:“学生会检查卫生,我刚把宿舍打扫了一遍,没见你MP4。”
顿了顿说:“早上我是最先走的,说不准有人在你上课去之后拿了。”
“我们几个一起去上课的,没可能。”老三说。
“那你这意思是我拿了?”老大急赤白脸,感觉受到侮辱,“老子就是再穷,一个破比MP4还买得起。”
老三:“买得起和偷东西是两回事……算了,不就个MP4嘛,谁拿的谁清楚,赏你玩了。”
说完就开始整理课本,准备去上课。
“你什么意思,我帮你们一个个的整理卫生,打扫宿舍,我还错了?”老大咬牙问。
“我又没说是你拿的,谁拿的谁清楚就成,明儿我再买一个就是。”
“当时老七和张上都在,你问问他俩我拿没?”老大怒了。
张上听着外边的动静,说到自己了,也擦完脸了,将毛巾四角对齐折叠好,对半挂绳子上,往外走。
见他在,回来的哥几个都愣了一下,吵架的气势也是一弱。
到不是说张同学真就有王霸之气,是大伙最近都听说过他的事,投资几十亿开航空公司,光这一项,这些天之骄子在张同学面前连望其项背的资格都没有。
人都会比,下意识的那种,天性的那种,见了张大佬,甭管社会地位还是任何,你们这些学生都狂不起来。
“让让?”张上朝挡路的老三说。
“啊?”赶紧一个闪身让路,才慢半拍说:“哦哦。”
张同学侧身走过,爬上自己的床铺,将床尾的一摞课本端床边,再顺着扶梯下床,抱起课本说:“通知大家一个好消息,鄙人现正式退出213宿舍,并且感谢这段时间大家的照顾和包容。”
向众人逐个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宿舍众人忽觉怅然若失,尤其老大,心里苦得发懵,改变人生的机会在眼前,如今却似那东逝水,不复流。
出了宿舍,将课本放汽车后备箱里,张上突然很想前世的兄弟们。
一个烂大专,宿舍八个人,大家从没有吵过哪怕一句,更不会恶语相向玩心机,彼此感情很深,做人做事没有任何目的性。
不像老姚宋利子那些,如果张上不是张黑金,张万亿,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当朋友的。
和他们交,得跨过门槛才行。
兄弟几个毕业后各奔东西,但联系从来不断,每年春节都要聚一次,说说这一年光景的事儿。
兄弟找对象了,不会嫉妒,只是真诚的祝福。
谁结婚办宴席,哥几个没二话,哪怕再忙也会去。
虽然没有谁混得特别好,带不起大家致富,但人生除了钱和事业以及家庭,大概还需要些什么来填写内心的空白。
脑海中一个个身影闪过,梦幻迷离却又那么清晰,这一世,张上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
湖*南,湘江学院。
关于所谓的“校企联合”,包分配,包就业那点事,张上实在无力吐槽。
最终目的是用把学生当作廉价工人来使。
任何制造业和销售业都有淡季和旺季,比如汽车行业,从十一月份到过年是旺季,五月份到九月份是淡季。
汽车生产基地,只要养500位正式工人就可以撑起淡季的生产额度,到了旺季怎么办呢?
实习生可以解决问题……直接从学校把一个年级的学生拉来,迅速将工厂人数扩充到3000人,从十月份干到过年后,来年开学继续念书。
关于这段时间生产的汽车,奉劝大家多考虑一下。
交着学费,让你去工厂上班,不清楚是学校磨练了人,还是人在学校被坑。
老旧铁栏杆大门,这一年,这所大专学校才刚刚开办,前世的张上等人是第一批学生。
这次再来,熟悉的场景,心里满是缅怀。
“你们在外边等我吧。”
回头吩咐特种小队说,然后径直入门,向记忆中的宿舍楼走去。
其实张上早已忘了那时住在几层,可当走上楼道时,仿佛是出自骨子里的记忆,下意识于三层楼道向里走。
中午时分,学生们在楼道里来来往往的窜门闲聊。
好多人都带着青涩和懵懂,相比北大的学生,其实这些大专孩子更纯真,玩是生活的主要节奏,对人生的理解和奋斗,还停留在不成熟的认知中。
对于衣装光鲜,看上去不像学生的张上,这个突兀的异类,大家投去奇怪眼神,以为是谁家亲戚找来了。
319宿舍。
门关着,里边很安静,张上犹豫了一下,用指尖点着门,推。
熟悉的场景,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叠,人还是那些人。
可是。
“你找谁了?”
那声音很陌生,那眼神很疑惑,那动作带着略微的防备。
午睡的哥几个闻声看来,不带一丝兄弟间有的情谊和欢迎。
而当时本该属于自己的床位,已经被同班另一位同学占领。
逐个扫视大家,张上一颗心突然失了热情。
“不好意思,走错了。”笑着说完,将门拉回来,关上。
我不再是我了,曾经的张上泯灭在时光中,往日一切都已不再……而今的我,已经走上另一条未知的轨道,错过了和兄弟们一起相处的快乐时光,有些遗憾,却又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