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狗贼,放开鬼王大人!”霍冉一只手撑着地,匍匐爬行着去扯许天明的衣摆,却被他一脚踹开。
“你还真当自己是她养的一条狗了,这么忠心?”许天明狞笑着,“好啊,既然你这么上赶着来送死,那我就成全你吧。”
“你这么护主,想必,是很愿意让你的主子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灰飞烟灭吧?”
霍冉被他这一脚踹得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两圈,仰面躺在角落。
在看见他双膝处不断升腾起黑气的时候,岁宴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只能用爬的——被斩断了双膝,还怎么能站起来呢。
看着他躺在地上像只死狗,许天明又笑了两声,而后摊开了掌心,露出一团黑色的火焰。
“唔,让我想想,赏赐你一个什么样的死法呢?是用火烧?还是用剑砍?又或者直接斩断双手双脚把你做成一个不倒翁?”
“我本来也想给你一个痛快的,可惜啊,叶青涟那个女人对我来说还有用,我还不能动她。可是吧,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女人在我眼前晃悠,我也很憋屈,总得想个法子来让自己高兴些,你说对吧?”
他凑上前去,想要了结了霍冉的性命。
却被骤然架在了脖子上的纸伞和长剑拦住了去路。
“到底是,谁要给谁痛快?”
*
岁宴用空闲着的手捏了个咒,将被倒吊着的青涟缓缓放在地上,眼神却时刻注意着许天明的动作,唯恐自己一个疏忽,就被他跑了。
但许天明却并没有被挟持后的慌乱,反倒是在扭头看见祈佑的时候,哈哈大笑出了声。
“你来了,你来了啊。”许天明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你来了啊,我的……兄长?”
祈佑指尖一颤,目光凛冽地盯着许天明:“你在说什么?”
虽然被眼前这个而立之年的男子唤作兄长应该是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但祈佑在知晓了他们之间的纠葛之后,并未对他的称呼感到奇怪。
反而是疑惑,他为什么会知道,明明就连自己也是才知道不久。
“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许天明有些得意,倏地转头,“叶青涟,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
“你以为找个挡箭牌来,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吗?”
他说到挡箭牌的时候,目光又投向了岁宴,眼里满是怜悯,似乎在同情岁宴。
岁宴捏紧了手中的纸伞,伞尖又往前抵了两寸:“我不管你知道什么,也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今日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快说!”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眼身后气息不畅的青涟,又问了一句:“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叶天明顺着看过去,看了一眼从前一直高高在上的青涟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瘫坐在地,心里只觉得畅快万分。
“我做了什么?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让她落入如此境地的,不正是你们两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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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得青涟变成这样的,竟然是她们?
岁宴倏地想起,自记事起,她似乎真的没有亲眼见识过青涟在她面前出手。
所有关于青涟是如何连斩十个凶残恶鬼坐上了鬼王之位,又是如何建立了仲世,如何管理好了原本混乱不堪的鬼界的事迹,全是岁宴从那些年迈老鬼口中听说的。
就连最开始教授她的那些术法,青涟也是让她自己照着书本学的,甚少自己动手给她演示。
当初她当上典狱的时候,还怕自己年纪太小不能服众,一直想着还是先在外头历练一番才好,但青涟却固执己见的推她上了位。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开始谋划着要为仲世寻找下一个管理者了。
“借命借命,若是性命那么好借,那世间不是乱了套了?”
“老天对世人是不公平的,有人一出生就是天潢贵胄,享受着万民的朝奉,但也有人穷尽一辈子也换不来那些有钱人的一个正眼。
“但唯独有一件事,无论你是穷人还是富人,都是公平的——那就是死亡。再有钱的人也会因为年老或者病痛而死去,再穷苦的人也有可能长命百岁。”
“上天既然造出这唯一的一件公平,又怎么会让人轻易打破呢,就算那个人是你叶青涟,也得好好尝尝反噬的滋味。”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尝够了没。”
反……噬?
岁宴看着她,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那你是打算趁她病,要她命吗?”岁宴问。
许天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天长啸了两声。
“要她的命?我要她命作甚,她的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那你……”
岁宴话只说到一半,许天明忽然暴起,反手握住了祈佑的长剑顺势抽走扔在一旁,而后身子往下一躲,转身用锐利的爪牙掐住了祈佑的脖子。
“祈佑——”青涟挣扎着起了身,抬手凝聚了个火焰在掌心。
只是那火焰在瞬间就消散了,根本来不及让她挥向许天明。
看着她这副无能为力的样子,许天明身心愉悦,好心地解释着。
“叶青涟从来都不是我的目标,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身体罢了。”
“一个盛了鬼胎十八年的身体,一个根本不会排斥生魂的身体,这对于一个想要重返人世的鬼来说,是多么珍贵啊。”
叶天明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带着几分愉悦。
“虽然极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的事,还是多亏了叶青涟,我这多年来的夙愿才终有实现的机会。”
提及了心愿,他整个人都像是有些癫狂,“到时候,到时候我一定会屠尽整个鬼界,让世人都看看,我才是清风门的正统!”
清风门?
岁宴听到他口中抛出的这个词,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袍子上隐隐有着清风门的绣样。
“你和清风门又是什么关系?”不等岁宴再开口,被挟持的祈佑冷着脸问他,那模样,倒是隐隐和青涟有几分相似。
许天明睨了一眼祈佑,道:“对了,说起来,或许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师祖,只是不知道清风门的那些人,有没有把我的名字从师门志上抹去。”
他这么一提,祈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你就是当初那个私自豢养恶鬼,然后被清风门除名的人?”
“什么叫私自豢养恶鬼?我那是为民除害!”叶天明陡然提高了嗓音,“若非是我用那些鬼来吸引同类,又怎么能够捉到更多的凶鬼呢?我不过是为了长远着想才这样的,我那是、我那是在做大事。”
“你放屁!”祈佑忍不住爆了粗口,“若非是你,我清风门的名声怎么会一落千丈?怎么会被旁人耻笑?”
“你给我闭嘴!”许天明顿时怒火中烧,捏了个术法封住了祈佑的嘴,“你不过是个盛我生魂的容器罢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能够这样对我说话?”
岁宴趁他暴怒把手中的纸伞当做长剑使用,直勾勾地戳向许天明的右手。
然而他就像是四周都长了眼睛似的,都不等岁宴靠近,他就直接将被他当做人质的祈佑立在面前当做一个盾牌。
岁宴来不及收回手,只好硬生生地往身旁一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才让自己的伞尖免于伤及祈佑。
而她的这番举动,让许天明瞬间又明白了什么。
“好啊,真是好啊,没想到,你竟会护着他。”
“一想到这个人死了之后,会多一个为他伤心的人,而这个人还是叶青涟的养女,我就感觉血液好似回到了我的体内。”
他一挥手,一旁的木几瞬间化作腾空飞起,朝着岁宴的方向飞去,将她牢牢地禁锢在了墙边。
而许天明就像是知晓什么一样,一边笑着,一边重击祈佑的脑袋。
而岁宴也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晕眩,那是借命一事在她二人身上的确切体现——若是祈佑受伤,那她也会有反应。
与此同时,那四个桌角变成了四根铁柱,将陷入了天旋地转的她困在原地,怎么也无法挣脱。
岁宴只能尽力咬着下唇让自己保持清醒,使着力气想要推开这样的束缚。
“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这出好戏吧,让我们看看,我是如何占据了我这同父异母的亲哥哥的身子,又是如何屠尽整个鬼界,重返人世,受万人敬仰的。”
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学来的本事,岁宴自诩在地底无人能及,但此刻也像是成为了待宰的羔羊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天明将他的利爪伸向了祈佑的脖颈。
“哎呀呀,真是可惜了,一想到以后我就要顶着这道伤痕过活,不免觉得有些难受了。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给你弄出这么一道伤口,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占据你的身子呢。”
岁宴这才明白,原来吸引恶鬼的不是祈佑的血,而是他的伤口。
那伤口在垂涎他身体的恶鬼眼中,无疑是一道大门,一道能够让他们顺利进出的大门。
岁宴在心中呐喊着不要,手上的挣扎却一刻也不停歇。
而一旁的青涟也丢下了她所有的颜面,拖着无力的身子蹒跚走向许天明。
“我、求求你……”她似是痛苦万分,额角开始冒冷汗,“求你……”
这样卑躬屈膝的模样显然取悦了许天明,他一面笑着,一面念了个咒。
凭空出现的鞭子一下下地抽打着青涟的身子,一如幼时的许天明在昏暗的牢里看见父母被一次次的上刑那样。
他像是个正在看戏的茶客,嘴角勾着笑,转头看向了祈佑。
他的指甲尖在祈佑喉头划出了一道伤口,鲜血混着黑气溢出,让他的双眼变得猩红,整个人开始抑制不住地兴奋颤抖。
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快速蹿出,从地上剑过祈佑掉落的长剑,刺向了许天明的胸膛。
第53章
然而这只是霍冉的预想。
因着无法站直身子, 即便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也只够将剑身斜着插入许天明的腹部。且因着疼痛, 剑身没入小半之后, 他就再也无法支撑着继续往前了。
反倒是被背刺了的许天明,一巴掌将霍冉拍飞撞到背后的墙上,碎石不断下落, 为本就狼藉的书房又添了几分凌乱。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许天明有些癫狂地怒吼着,“你这个、这个卑贱的走狗, 竟敢伤我,你竟敢伤我!”
霍冉捂着伤口, 嗤笑出了声。
许天明暴怒而起,捏了个咒束缚住祈佑, 而后就朝着霍冉的方向猛踹。
“你以为你是在看不起谁呢?你不过是个偷蒙拐骗的小乞丐, 谁给你的、谁给你的资格让你来嘲笑我、谁给你的资格……”
他的言语混乱不堪, 像是被踩住了痛脚后的无能狂怒。
不过也是亏了他的这一通发泄,才让岁宴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她先是看了一眼快要陷入昏迷的祈佑,朝他使了个眼神, 让他打起精神来跟上自己的行动。
祈佑微弱地点着头示意, 而后匍匐爬行着往她的身边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