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四鞭,罚你两千五百年前伤害魔族子弟之错。”
长柏已经变得奄奄一息,身上没一块儿好肉,话都难以说出。
归宁门的内门子弟外门子弟纷纷赶来,将施行台下围了一圈又一圈。
但每个人都很安静。
凤宁再次捏紧了手中的断恩鞭,打上去,道:
“……第十五鞭,断我初次遇你就救你性命之恩。”
长柏眼睛猛地睁大,沙哑的声音隐隐吐出了个“不”字,可他一张嘴,浓稠的鲜血便吐了满地。
“第十六鞭,断我教习你法术之恩。”
……
“第二十七鞭,断我收你为弟子之恩。”
长柏忽然凄厉地哭喊了起来,凤宁顿了一下,最后一鞭狠狠甩上他拱起的脊背。
“最后一鞭,断你拜我为师之恩。”
长柏脊背立刻塌了下去,哭声也渐止了,他趴在地上,了无声息。
凤宁扔了鞭子,冷声说:“从此之后,你与我归宁门再无干系。”
他顿了一下,鞋尖抬起长柏狼狈无比,血泪纵横的脸,面容平淡,说出来的话也如结了冰一样的冷:“但还没完。”
长柏咳着血,用尽力气去抓凤宁的手。
凤宁躲开了,于是长柏只抓到了凤宁的衣袖。
衣袖被拉扯,以长柏的角度,刚好看见了凤宁手腕上那根红绳。
长柏盯着那根红绳,神色都变恍惚了:“……您又要和他成婚了?”
凤宁收回衣袖,没有回答他的话。
长柏忽地笑了起来,仰头看着凤宁。
他似乎不承认那二十八鞭断恩鞭,还是叫凤宁师尊,说:“师尊,弟子送您个新婚礼物好不好,弟子准备了五百年呢。”
凤宁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预感,可就在一息之间,长柏忽然拔下头顶的黑簪,一把刺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不——”
青大槐突然出现,发出一声嘶吼,打破结界,去抓长柏的手。
——但还是晚了。
鲜血喷涌而出,泼了凤宁一身红。
长柏睁着眼倒在地上,而一抹黑气却从他脖颈中溢出。
凤宁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黑气到底是什么,那黑气就潜入人群中消失无影了。
与此同时,施刑台下的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凤宁心脏一颤,忽然觉得头皮发麻,连指尖都开始发抖。
他僵硬地转过头,带着满身血污,走进人群之中,看向混乱的正中心。
——青琅蜷缩在地上,弓着腰,指甲变得尖长,魔角变得锋利,身上一寸一寸长出白色的长毛来。
他仰头看着凤宁,清凌凌如水的灰色眼眸,一点一点没了水光,只剩下冰冷,陌生。
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凤宁忽然想起,当年那个大杀四方,丧失理智的魔姬,似乎就生着这样一双眼睛。
第86章
与之相同的是,当年的魔姬差点掐死了自己的孩子,而如今的青琅则是在与凤宁对视的第一眼,就翻身在他身上,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
凤宁只觉得一座大山压在了他身上,一根铁链勒住了他的喉咙。
他看着青琅那双冷漠的眼睛,感觉心脏沉入谷底,浑身都没了力气。
空气顿时变得嘈杂了起来,弟子一边惊恐地后退,一边拿出武器去击打伤害他们师尊的怪物。
他们用毒镖,用飞刀,用长鞭,用弓箭。
他们太无措了,因为这怪物简直刀枪不入,毒镖甚至无法划破他的皮肤。
他们太慌张了,武器疯狂往怪物身上扔,以至于一个人甩的长鞭打到了另一个人扔的毒镖,而那原本目的地是青琅脖颈的毒镖就朝着凤宁的脸庞飞了过去。
凤宁身上的怪物动了一下。
他依旧用双手掐着凤宁的脖颈,可却用身体挡住了飞向凤宁的毒镖。
凤宁神色微动。
一种诡异的欣慰感油然而生。
或许,青琅与魔姬是不同的。凤宁想。
可下一瞬,一把藤剑就毫无征兆地刺入了青琅的肩膀,没入数寸深。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凤宁的睫毛上,让他睁眼时只能看见朦胧胧一片红。
凤宁听到青琅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朦胧的血色里,他仰头看见了青大槐苍白的脸色和暴戾的眼睛。
紧接着,凤宁脖子上的禁锢一下子松散开了,青琅没有去管肩膀上的伤口,也没有去管那些喷涌而出的血液,他跪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头颅,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紧接着,他就化成一缕黑烟消失了。
“……得抓住他。”凤宁哑着嗓子说。
说完,他就陷入黑暗,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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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醒来的时候,身旁只有蔷露。
他脖颈已经被治愈过了,可余痛未消,好像那双粗粝恐怖的手依旧钳在他的皮肉上。
凤宁看着蔷露,第一句话就是:“抓到他了吗?”
蔷露摇了摇头,凤宁脸色立刻就又苍白了几分。
他抓着身下的床单,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无比:“……那……他杀人了吗?”
三万多年前的那名魔姬,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血河,她被煞气操纵,嗜血残暴,甚至……还有人见过她吃人。
有人说,她喜欢吃小孩,白嫩的小手塞到嘴里,骨头都不吐。
蔷露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说:“……他,他杀了很多鸡鸭牛,咬掉了东海龙太子的一截尾巴,还有人见他生吃了一条鱼。”
凤宁:“……”
生吃鱼一定不好吃,不知道会不会染病。
……算了,总比吃人好。
凤宁有点儿想笑,却没扯动嘴角。
青琅杀那些家畜是因为已经控制不住体内嗜血的冲动了。
他如今还有理智,但也不多了。
他如今生吃鱼,谁知他下一刻会不会生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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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在哪儿?”
“还在东海。”
凤宁从床上坐起来,拉开床帘,却见了一室伤患。
都是他的弟子们。
见了他,慌忙喊:“师尊好!”
“青琅打的?”凤宁问。
蔷露点头:“你的弟子们跟着青大槐去抓他,只被两人交战时的煞气余波打了一下,就全数倒下了,不过大多是轻伤,性命无忧。”
这些弟子们有些羞愧,但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对凤宁说:“师尊,我们陪您去……”
“不必。”凤宁道,“我还有事情让你们去办。”
青琅杀了别人家的鸡鸭牛,总是要赔钱的,幸好凤宁不怎么缺钱。
弟子们虽然应答了,可有几个却有些不高兴,嘟囔道:“那魔头做的错事,为什么要师尊去收拾烂摊子,他们魔族没人了吗……”
“他仍是我归宁门子弟。”凤宁顿了一下,又说,“亦是我未过门的妻。”
弟子们立刻就精神了,慌忙应了声知道了,就匆匆离去了。
交代完相关事宜,凤宁就立刻去了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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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到东海的时候,场面正僵持着。
青琅立在沙滩上。
身后是海面上的东海龙王和数以万计的虾兵蟹将,身前是青大槐,和青琅的家人,以及他的部下和黑压压的魔兵。凌风也在,他的实力比其他弟子要好些,不会那么容易被煞气击倒。
人太多了,一眼望不到底,看得人头晕。
只是没一个人敢上前。
毕竟,不小心游到青琅附近的鱼,都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杀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气,海面上飘了一层红。
凤宁来到青大槐面前,对他说:“让魔兵都散去吧,没什么用,待会儿还可能会被误伤。”
凤宁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