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却当场反问道:“陆老板这是觉得我能力不足?”
那妇人也发疯一般冲上来想挠陆憬,却被衙差拦下。
场面僵持不下,堂外却突然传来一声,“我有证据!”
看热闹的人群分开,露出了昀哥儿、王大夫和陆诚的身影。
昀哥儿快步走上前,却被衙差挡在堂外,陆憬一愣,急忙上前想扶住他,陆憬扬声对县太爷道:“大人,这便是我夫郎。”
县太爷点了点头,衙差这才把几人放进来,陆憬见昀哥儿额头上全是汗水,知道他定是着急忙慌赶过来的。
他这么怕热,不知道这会儿他有多难受,陆憬想帮他捋捋额侧被汗水沾湿的头发,却顾忌着在公堂上忍了下来。
昀哥儿给了陆憬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要下跪禀明情况,县太爷已经知道他有身孕,免了他的跪礼,让他站着说明便是。
昀哥儿谢过县太爷,示意陆诚把手里的东西拿过来,他对县太爷道:“大人,这是我们铺子里蜜豆冰的原料:碎冰和蜜豆,所有卖出去的蜜豆冰都是从这两个大盒子里盛的;这是我们从出事的时候那些客人手里收回来的蜜豆冰,请您查验。”
县太爷当即示意仵作上前,仵作动作慢吞吞地取了根银针,往里面一一验过,银针依然光亮如初。
那妇人却似乎是慌了,大声哭道:“那我当家的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是自己下药害自己吗?”
昀哥儿道:“这是我们镇上医术最好的王大夫,不如让他看一看?”
不等妇人反驳昀哥儿又道:“若是你们觉得我们买通了大夫,我已派人去请县城和盛医馆的大夫了,估计一会儿就到。”
县太爷捋了捋胡子,道:“那便让这位王大夫先看看吧。”
王大夫蹲下仔细看了看那汉子的口鼻,又摸了气息,发现确实是没气了,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又试了试脉相,那妇人见王大夫如此,似乎有些紧张,想上前驱赶他,却被陆诚拦住。
王大夫收回手,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银针,往汉子身上快准狠地一扎,那妇人闹得更凶了,哭骂王大夫侮辱她丈夫尸身。
众人也不解王大夫这是干嘛,往死人身上扎针有什么用?县太爷正想出声询问,就见那本来已经死了的男人竟然咳了一声,好像要清醒过来一样,众人惶然后退,堂外还有人口中喊着“诈尸了!”
王大夫收起银针,起身道:“这位病人是吃了假死药,本身也并未中毒。”
第65章 大快人心
陆憬有些惊讶,假死药?这不是宫斗戏里面才能用到的高级手段吗?
县令也满脸惊讶,対王大夫道:“你细细说来。”
那妇人已经不敢说话了,掩不住惊慌地缩到了汉子身边,王大夫道:“他用的这种假死药是其实也是一种另类的毒药,虽然能短暂地造成假死的效果,之后也能用药或者戳刺穴位的方法唤醒,但其实対身体危害极大。”
他说到这里住了口,但是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未竟之意,用了这药怕是没多久假死就要变真死了。
这还是他之前去四处游历时见过,是一位偶然结识的游医告诉他的,这种药效果鸡肋,并不常见,很多大夫甚至都没听说过。
陆憬也明白过来,这和之前自己认知的假死药不同,虽然也罕见,却远不如那种药金贵,这两人……怕不是被骗了。
果然,那妇人听到王大夫此言后脸上的惊慌变成了恐惧,她大喊道:“你胡说,他们说了这个药没有危害的,你胡说!”
她想扑上来掐王大夫,却被县令使眼色让衙差拦住。
王大夫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汉子,退到了昀哥儿身旁。
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明朗了,县令瞟了一眼仵作,仵作垂下头去,细看他的额上还有冷汗。
那汉子慢慢苏醒过来,他爬起身来,正想问媳妇儿顺不顺利拿没拿到钱,就发现自己周围似乎有很多人,他满脸茫然的左右看看,突然対上了县令威严的目光,汉子浑身一哆嗦,倏地瘫软下去。
县令没有管他,直接向妇人问道:“你们夫妻俩用假死药栽赃陷害,是为何故?”
那妇人还沉浸在假死药有毒的惊恐中,听闻县令问话她也没有反应,只嘴里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师爷大喝一声:“周氏!县令在问你话。”
妇女宛如大梦初醒,崩溃地趴跪在地上痛哭出声:“县令,不是我们想害人啊,是有人指使我们,他们还告诉我们假死药没有任何害处,他们害了我家当家啊,求求县令给我们做主。”
那汉子本还在转着眼珠想主意,听到妇人的话却是脸色骤变,他一把提起妇人的后领失声问道:“你说什么?假死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不是用狗试过没有问题的吗?你说啊!”
汉子大力地摇晃她,妇人却摇头直哭,得不到回答的汉子越来越焦躁,竟然用力甩了妇人一巴掌,怒道:“哭哭哭,你不会说话是不是?”
妇人被他那一巴掌的力道打得倒在地上,差点撞到昀哥儿,昀哥儿吓了一跳,陆憬赶紧把他挡到身后。
衙差也听命上前制住了男人,混乱的情况才平息下来,师爷喝道:“扰乱公堂,罪加一等!”
汉子立马怂了,不住磕头求饶,县令却不看他,只盯着心态已然崩溃的妇人,厉声道:“周氏,指使你的人是谁?指使你们的内容又是什么?还不快如实招来!”
周氏已然无心抵抗,她哭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找上我们,让我们去折溪镇的余凉小铺买冰饮吃,先把毒药下到冰饮里面,然后再吃假死药假装中毒而死,最后到公堂上状告余凉小铺的东家。”
陆憬和昀哥儿対视一眼,他俩虽然遭人红眼,但也不至于和谁结仇至此,实在想不到谁能弄到这种罕见的毒药去陷害他们。
周氏不知道対方是谁,线索便算是断在这了,堂外看热闹的人都窃窃私语,不知道县令接下来打算怎么断案。
县令却施施然地対着师爷点了点头,师爷出了公堂往衙门口走过去,众人回头一看,才发现县衙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了,现在还有几个人在门口和衙差交涉似乎是想出去。
师爷让衙差把那几个人带过来,县令対妇人道:“你来认认,去找你的人是否是这几人里面的。”
原来在王大夫把汉子治活的时候县令便下令让人把县衙大门给关上了,这种用人命去栽赃的手段都用上了,如此深仇大恨,主使者说不定便在堂外看着断案。
县令只是按照常理推测,陆憬和昀哥儿却是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两人心里都有了微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妇人便伸手指向了遮遮掩掩的李渊,嗓音宛如破锣,“就是他!大人,就是他!”
她指认完后便用尽全力扑过去,“你不是说假死药没毒吗?你这个贱人!”
李渊躲闪不及,被她在脸上挠了一道,但他也顾不得了,他脸色煞白,拼命想着怎么样才能脱身。
他本来觉得今天的计策十拿九稳,才想过来看看陆憬昀哥儿倒霉的样子。
毕竟有假死药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他为求稳妥还去医馆里问过,明明大夫们都说没听过,谁知道他们找的大夫竟然能识别出来!
他看汉子有了气息,见势不対想走,却被拦在了门口。
县令挥挥手,衙差便把李渊单独押进了公堂。
师爷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姓名。”
李渊结巴道:“在下……在下折溪镇清溪村人氏,是海晏五年的童生,名叫李渊。”
县令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是个读书人,他不禁皱起眉头,厉声道:“周氏控诉你指使他们夫妻栽赃陷害余凉小铺,你可承认?”
李渊道:“冤枉啊大人,我从没做过这种事,大人明察啊。”
他满脸心虚,口中却一直喊冤,县令本是爱才之人,见他一个读书人堕落至此只觉得失望透顶,他対衙差道:“搜身。”
衙差立即上前,不顾李渊的反抗把他身上都搜了一遍,最后从他袖袋中搜出了一个药瓶和一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
县令示意衙差把药瓶交给王大夫,王大夫打开药瓶,里面只有一丸药,王大夫倒出来闻了闻便道:“正是假死药的解药。”
李渊脸色灰败,他本来是要等这边事情结束后去付给这対夫妻剩余的银子和解药的,谁知竟然会出这样的变故,他竟是自己把证据送到了公堂上。
县令一拍惊堂木,“李渊,人证物证俱在,还不快从实招来!”
李渊被吓得一抖,再也绷不住,什么都招了。
李渊所在的万宁布庄自从昀华斋开门后生意便差了许多,掌柜的找人去剽窃画册想复制他们的成功之路,却不想昀华斋的人这么敏锐,派去的人都被识破赶了出来。
掌柜的整天看着账册发火,李渊作为账房也怕万宁布庄倒闭丢了差事,便也想办法帮掌柜的排忧解难。
他那日在柳叶街看到陆憬后,便抽了个时间回折溪镇打听情况,他这才知道陆憬竟然几个月前就在折溪镇开了铺子,还卖得极好,而昀哥儿也在上个月开了个卖冰饮的余凉小铺,很受欢迎。
他嫉妒得眼睛都要滴血,却也想到了一个恶毒的主意。
既然昀哥儿开了冰饮铺子,那么要是有人在冰饮铺子吃出了问题……看他们冰饮铺子还开不开得下去,到时候再找人传播一下谣言,陆憬和昀哥儿夫夫一体,昀华斋的名誉也会受影响。
有讲究的人家在乎这些,便不会去昀华斋了。
李渊回到县里就把这个想法跟刘掌柜说了,刘掌柜沉吟了下,没说什么,只说自己要考虑考虑。
不久后刘掌柜便拿了假死药给他,跟他说要做就做绝,闹出人命才能把陆憬两人打到泥里去,不然小打小闹影响不到他的根基。
之后又拿了几张银票给他,并许诺他这件事若做成了便给他涨月钱,李渊自己本来就想整陆憬两人,自是连忙答应了下来。
这两夫妻是停云县附近赵家村的,平时就小偷小摸,结果胆子越来越大,竟然去偷人家的救命钱,被发现后村民们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族长便把他们一家赶出了村。
万宁布庄的伙计正好是赵家村的,在铺子里闲聊时说起了这俩人,李渊心中一动,萌生了找这俩人办事的想法,这俩人既然已经被赶出村了,办完事拿了钱假死离开停云县正好。
他找到两人,一说有六十两银子这两人便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至于那假死药,两人还让他当面给狗试了一次,他拿到的假死药有多,便也顺从他们的意思试了,毕竟他自己也没见过,心里有些好奇。
结果证实了假死药确实没问题,两人便欣喜若狂地答应了。
他甚至还去买通了仵作,仵作本来就是没什么油水的差事,只是撒个谎便能拿十两银子,仵作没犹豫多久便答应了。
他自以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余凉小铺根本没有办法证明冰饮里的毒不是自己下的,而那条因为冰饮而丢的人命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想到他们会被判刑甚至被杖责,他就觉得快意,直接来了公堂外看热闹。
李渊不是蠢人,他在招认的时候自然不会全说实话,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只说所有的行动都是受刘掌柜指使。
县令听完他的招认,立刻让衙差去万宁布庄把刘掌柜请来。
刘掌柜本来正在乐呵呵地等着好消息,这件事已经不只是他为了自保做的了,陆憬不知怎么竟然惹到了东家,连东家都出了手发了话,还给了假死药,他就不信陆憬还能翻身。
没想到他等来等去,等到了衙差上门。
他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塞了银子给衙差想探听消息,衙差却不接,之前接周岩的银子是因为陆憬只是被传去询问,而现在这位刘掌柜身上的嫌疑极大,他们看了审讯心里都清楚,他若是私自透露,被县令知道肯定会被问责。
到了公堂,刘掌柜看到李渊瘫软在地上心里就凉了一截,但他还是强作镇定,李渊并没有他直接参与此事的证据,他把这事全推给李渊就行。
县令见人已带到,便直接发问:“刘掌柜,李渊可是你们万宁布庄的账房先生?”
刘掌柜点头应道:“正是,可是他犯了事?那可与我们铺子没有关系啊,他是他,我们铺子最是遵纪守法,请大人明察。”
李渊不可置信地看着刘掌柜,似是不相信他竟然这么果断地就把自己推出来当替罪羊。
刘掌柜还转过身满脸严肃地対他道:“李账房,你既然做下丑事,那我们的契书便作废了,以后你和我们布庄没有瓜葛。”
县令道:“这么说,你不知道李渊做的事?”
刘掌柜满脸正义地点点头。
“可李渊为何要费尽心思地対付万宁布庄的竞争対手呢?而且他区区一个账房,他怎么有这么多银钱去收买人,更别提这假死药,他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刘掌柜,你觉得呢?”
刘掌柜道:“这我便不清楚了,他费尽心思去対付昀华斋,许是想讨好我吧,至于别的我却是不清楚的。”
说话间有另一队衙差回来复命,领头的人手里拿着几封书信,看起来再熟悉不过,刘掌柜失声道:“你们!你们……”
李渊狞笑道:“想不到吧,我都知道,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领头人把书信呈递给县令,他们奉令去刘家搜查,在书房找到了这几封信,县令展开一看,从刘掌柜向东家禀明情况到东家给他们提供假死药都在信上写得清清楚楚。
县令合上书信,厉声道:“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