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哥儿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摸自己嘴巴,躲了两次还是被追着骚扰,他皱着眉睁开眼,眼前却是真真放大的笑脸。
看昀哥儿睁开眼,真真高兴地啊了一声,又张大自己的嘴巴,努力表达“真真饿了”的意思。
昀哥儿失笑,把真真捞到怀里揉了一把,真真哈哈地笑出声,昀哥儿也清醒过来。
他坐起身看了看,没看到陆憬的身影,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陆憬似乎很早就出门了。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连陆憬跟他说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昀哥儿起来给自己和真真换好衣服,热了奶在正厅里喂真真,喂到一半,就见陆憬一身狼狈地回来了。
陆憬把救起的人一路背去了南街医馆,那人浑身湿透又被陆憬放在地上按压胸口,身上不可避免地沾到不少泥水,自然也浸到了陆憬身上,他背上全是泥水,浑身难受,便打算先回家来洗干净。
昀哥儿一惊,放下勺子迎上前去,连声问陆憬发生了什么事。
陆憬把蓑衣脱下来递给丫鬟,不让昀哥儿碰他,“身上脏。我没什么事,就是救了个人,我先去洗澡换身衣服,详细的待会儿跟你说。”
昀哥儿难掩担心地收回手,看陆憬往卧房走去。
真真迟迟吃不到奶急得直叫,昀哥儿这才坐回桌边继续给真真喂奶。
灶上烧着水,陆憬拿了干净衣服直接去浴室洗澡,等他一身清爽地出来,昀哥儿已经喂完奶带着真真在地毯上玩了。
陆憬坐到地毯上,安抚地捏了捏昀哥儿地手,才缓声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他。
看昀哥儿眼里满是担忧,他连忙补了一句。
“也是正好碰上,那人离岸边不远,我便拉了一把。”
昀哥儿点点头,眼里的担心却没有散去,他就算没亲眼见过洪水,也看过很多书上的记载,洪水来时连房屋都能瞬间被冲毁,更别说渺小的人。
但他也不能谴责救人的陆憬,他知道这是对的,陆憬就是这样的人,心里却忍不住担忧和后怕。
陆憬感受着昀哥儿握住他的手的力道,也明白了他的担心,他放轻声音温柔道:“我一定会保证自己安全才会去救人的,昀哥儿别怕。”
真真自己玩到一半看到两人在这边握着手,也爬过来把自己的小胖手搭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陆憬和昀哥儿都是一愣,低头看向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的小胖团子,凝重的心情也消散了很多。
陆憬把另一只手压到真真手上,昀哥儿有样学样,也把自己的另一只手压上来,真真看两人跟自己玩,哈哈笑出声来。
昀哥儿也终于跟着露出笑脸,真真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爬回去玩自己的玩具,陆憬把昀哥儿的手捞到手里握着,跟他说起自己的担忧。
“折溪镇虽然雨势不大,昨晚的暴雨也没下多久便停了,但是上游的形势怕是不容乐观,最坏的情况,折溪镇也可能被淹。”
昀哥儿刚才心神都在陆憬冒险救人这件事上,现在静下心来自然能想到其中的利害。
他开始在心里做起计划,考虑若是真出现最坏的情况,该怎么应对。
陆憬刚才回府时便让人去传胡今过来见他,现在他洗完澡来了正厅,胡今也寻了过来。
陆憬道:“你马上骑马去停云县看一下那边是否有灾情,也打听一下其他地方的情况,顺便到县里的铺子说一声,如果情况不对就关了铺子休息。”
“务必小心,注意安全。”
胡今点点头,拱手告退。
陆憬和昀哥儿一起吃过午饭后,便又去了医馆。
他救起的那人和他身形相差不大,他便从家里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他做替换。
王大夫那里没有合适的衣服,且不说那人一身泥水看着脏兮兮的,穿着湿衣服也容易着凉让情况变得更严重,陆憬便直接把他扒光放到榻上了。
因此当晏知头脑昏沉地醒来时,先是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下一秒又发现自己竟赤裸地躺在被窝里,他如遭雷击,以为那些千方百计想送人到他床上的人终于得逞了。
他没愣神多久,便被鼻端浓浓的药味唤回了神,他这才想起自己昏迷之前是被大水冲走了。
他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他从来没有见过洪灾,这次半路上被雨势绊住脚,在停云县停留了许多天。
他昨天听说上游的村子被河水淹了,今早便想带人去看看河堤,他走到河边时都还一切正常,却没料到洪水来得这么快,等他发现不对想走时已经走不掉了,洪水迎面冲来的瞬间,死亡的威胁紧紧地攫住他,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这么恐惧过。
他不会水,幸运地抱住了一根枯树,后面他体力不支将近昏迷,也下意识抱紧枯树不敢撒手。
现下看来他应当是被人救了,鼻尖浓重的药味告诉他他大概是在一家医馆,他后知后觉地生出一股死里逃生的庆幸来,身上再多的不适都被他抛到脑后。
没过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人声,下一瞬房门便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人。
打头进来的是一个看上去温和俊逸的男子,他旁边的中年男人面目慈和,看起来像是大夫。
两人说着话进门,陆憬看到床上的人睁着眼还愣了一下,王大夫扭过头,看到病人已经醒了便走到榻边的凳子上坐下,给他诊脉。
他边诊脉边问了些身体上的问题,晏知也都一一答了。
王大夫收回手,对晏知道:“醒了就好,应当是呛了些水进肺腑,幸好没有发热,好好养着便是。”
“别的伤口都是皮外伤,按时换药别碰水。”
晏知这下知道身上各处的疼痛感是从何而来了,他点了点头,又认真地向王大夫道谢。
王大夫笑道:“不用谢我,救你的人是他,你们在这里聊,我去外间还有事。”他向男子指了指陆憬,便离开了房间。
陆憬一直站在后面看着他们,没有出声。
榻上的人二十来岁的年纪,修眉俊目,长了一副招人的好相貌,之前所穿的布料也价值不菲,连里衣都绣着精致的云纹,一看便知男子的身份不俗。
此时被王大夫提到,他才走上前来,不等男子开口询问,他便率先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你是从哪里被落水的?你们那里的灾情怎么样了?”
晏知的道谢卡在喉咙里,他看陆憬满面严肃,知道他定是十分在意这件事,便也认真回答道:“我今天早上去河堤附近查看,上游洪水爆发,我不慎被冲走了。”
陆憬敛眉沉思,这样看来,停云县的河堤已经出问题了,若是雨势不停,那停云县便十分危险,下游的折溪镇怕也保不住……
晏知见陆憬凝眉沉思,出声道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定有重谢。我家仆人应该在到处找我,烦请你找人帮我去跟他们传个信,自会有人来接我。”
晏知见陆憬不说话,动了动身子想起来,起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没穿衣服,觉得不礼貌,又默默地躺了回去。
他最是注重外貌,从没弄得这么狼狈过。
陆憬发现了他的动作,把手里拎着的包袱递给他,“传信的事先不急,我遣了人去看停云县的情况,这里是医馆内室,不便久留,你先跟我回家住着。”
晏知打开包袱,发现是一套完整的衣服。
陆憬道:“我看你身形和我差不多,我的衣裳应当能穿,将就一下吧,里衣是新做的。”
他又指着床脚:“这是你之前穿的衣服,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你还要留着的话就拿着。”
晏知向陆憬道谢,陆憬出门去等,男子穿上衣服后便走了出来,陆憬果然看得不错,男子穿上他的衣服竟极为合适。
晏知拽了拽衣服,他之前除了哥哥和娘亲根本不许别人碰自己的东西,自己也不会碰别人穿过用过的,没想到一遭落难,所有没经历过的都要硬着头皮来一遍。
但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别人救了自己已经很不错了,不能再挑挑拣拣。
至于之前的衣服,揉成一团还夹着黄沙,他忍着难受翻了翻,发现身上的配饰钱袋都已经被冲走了。
他本来不打算要这身衣服了,但是想着住在别人家,若是全都穿别人的也很不合适,这衣服洗洗也能穿,便把衣服揉吧揉吧放进包袱布里。
腿上有伤,他试着走了两步,发现还能忍受,便忍着疼痛走出门去。
陆憬带着晏知去和王大夫告别,王大夫开了内服外用的药给他,陆憬付过钱,他便自觉地把装好的药接到手里拎着。
晏知跟着陆憬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才来得及跟陆憬搭话:“公子,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陆憬道:“我叫陆憬,你怎么称呼我都行。”
晏知认真道:“陆兄的救命大恩,我必当好好报答。”
陆憬摆了摆手,他救人并不在意这些。
男子见他行事洒脱,便也不多说,到时候他只要做便行了。
不一会儿便到了陆府,晏知跟着陆憬来到正厅,昀哥儿和真真已经睡过午觉起来了,这回正在正厅玩。
看到陆憬回来,真真咧着嘴往陆憬这边爬,陆憬伸手把他抱起来,对昀哥儿介绍道:“这是晏知,早上被我从河里救起来的,他家不在这边,暂时住在我家。”
晏知没想到陆憬竟然夫郎孩子都有了,夫郎很漂亮,他遵循礼法没有多看,打了招呼便移开了目光。
小宝宝却是实打实地可爱,他盯着真真猛看,真真回过头看着这个没见过的叔叔,有些好奇地打量他。
他不认生,还“啊”了一声算做打招呼,晏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下意识想拿个什么东西送他,在腰间摸了摸才想起这是陆憬的衣服,自然什么也没有。
晏知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真真,“叔叔下次再给你带礼物,这次忘记了。”
真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是也认真地回应:“啊!”
陆憬唤了柳哥儿过来,让他带客人去客房休息,想着他被从河里捞上来也没来得及擦洗,又嘱咐他烧锅热水给客人洗澡。
陆憬对晏知道:“你若要换药便找柳哥儿,他会帮你找前院的护院帮你。”
晏知点点头,和两位主人家道过谢,才跟着柳哥儿走了。
晏知刚走,胡今便快步走进了院子。
两人这才知道县里的情况其实已经很严重了,上游有两个村庄被淹,县里的部分河堤也被冲毁。
县令组织了衙差抗洪,却收效甚微,他已经发布告示召集民间有识之士献策,若是被采纳必有重赏。
胡今还提到,县里有一拨人在找人,连衙差都在帮忙,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他出城时眼见着那些人似乎是要往折溪镇来了。
陆憬知道,这大概就是找晏知的人了,只是之前他以为晏知就是个富家公子,现在看来,在这个关头县令都能抽出人力帮忙找人,他的身份绝对不是一个商贾这么简单。
陆憬让胡今下去休息,叫陆诚关注着镇上的消息,若是有人到镇上找人就来告诉他。
都吩咐完,陆憬转身看着昀哥儿,昀哥儿抱着真真,脸上难掩担忧。
陆憬道:“别担心,我有办法或许能避免最糟的情况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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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见风这次来折溪镇,身边只带着一个小厮。
他心里本来对这趟差事便极不情愿,路上便走得十分拖延,走到浣州境内便下起了雨,他冒雨赶路,走得越发慢。
这日他离开折云县,往停云县出发,走到半路竟然遇到了一群难民,官道被难民挤满,他们缓慢地向前行进。
苏见风在芜州城当少爷嚣张惯了,哪里会将这些难民放在眼里,他让小厮高喊了几句让道,后面的难民闻言分开了一些,苏见风便跟着分开的人流往前走。
走在前面的难民却没听到喊声,便没有让路,苏见风这段时日本来便心情烦闷,极容易暴躁,走了一半见前面的人挡着不让,心情烦躁之下便往身前的难民身上抽了一鞭子。
他这鞭子抽到了一个老婆婆的身上,老婆婆嗓音嘶哑地惨叫一声,麻木的人群像是被这一声惨叫唤醒,被鞭子波及的汉子转身扶住老婆婆,大声对苏见风吼道:“你凭什么打人?”
前后的人都看了过来,老婆婆的儿女就走在另一边,也赶紧过来查看老婆婆的伤势。
人群中有些骚动,苏见风却恍然未觉,他只觉得这种贱民居然也敢对他大呼小叫,简直让他难以忍受,他不耐烦地又举起鞭子。
那壮汉见他竟然还想打人,伸手握住他抽下来的鞭子,吼道:“你若要让人让路喊一声便是,就算人多有人没听见,你多喊几声大伙儿也会让,连老人都打,你还有没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