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中来了四个人,军政各两位,这本是说好的,却多了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端正的坐在沙发上,一张小脸严肃,可爱的样子却掩不住。
时停带着她们叁人进去,让陆夙和她坐在一起,白祁和迟月站在后面,两方形成对称的模样对峙。
对方并没有介绍小女孩的意思,时停也不开口问,只是笑着寒暄:“两位长官许久不见,此次莅临,想必是有要事。”
两个中年人对视一眼,最终是右边那个先开口:“小时啊,我们也是认识挺久了,都拿你当自家晚辈看,不必这么客套。”
“是,只是身为晚辈,对长辈才更要保持该有的礼数,不然我这心里,也总觉得过意不去。”她表现谦逊,微微垂眼。
“你这孩子,就是太守礼了,若这次换了别人,少不得要逼你。那我就直说了,现在需要一批人来协助研究,A城科研所那边出现异动,上头想追责到你身上。”
“我跟老陈极力游说才争取到这次机会,你啊,可得把握好。”他话说到这,剩下的交给左边。
“这…小时啊,你王叔说的对,有人动了那儿的实验器材,监控拍下了隐约一部分,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被窃贼盗走了,最后商讨的结果,希望你能找回来。如果它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对于国家来说,是场灾难性的打击。”
“不过也不是逼你,拿不回来的话,毁掉也行,总之,它不能落到坏人手里。你还记得陆博士吗?这次过去的人,找到他的遗体了,只可惜没找到他的小孙女,上头决定厚葬他,你要是有消息,帮着找找,带回来。”
时停似笑非笑看了陆夙一眼,不着痕迹的回应:“是,我明白了。只是,我并不清楚丢失的是什么东西?以及陆博士的孙女长什么样子,恐怕很难有消息。”
陆夙也在腹诽,这都快两年了才来找,那博士尸体都烂透了,既然有监控,第一时间搜寻不就能救点活人出来吗?她要没记错,科研所有几个人是活生生困死在那儿的。
原身守在那里的时候,常常听到呼救声,然后一天天弱下去,直到再也没有一点声响。
周棠被救走,才逼得他们派人过去查看,顺道发现自己不见了;那句带回去,听着就不怀好意。
“是一个国家机密,盗走它的人,不会忍着不用,上头已经发现了他们活动的痕迹,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慌,这次就拜托你去处理一下。”
“时间很充裕,只要在他们没闹出太大动静,影响力起来之前解决了就好,国家会提供一定范围内的协助;至于陆博士的孙女,他将她保护的太好,除了一个名字,上头也没有具体的信息。”右边的人哀叹一声,像是真诚的在痛惜,但时停这边没一个人会信。
这种时候,哪怕是先前不停闹腾的白祁都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当自己的木桩子,心里想什么一点不表现出来。
“好,我会尽力去做的。”
“陆博士的孙女叫陆夙,她小时候我还抱过,长得漂亮又可爱,就是随了她从军的父亲,爱玩些武器。除此之外,刚才提的,需要一批人来协助的事,你看看能给多少,我们也好心里有个数。”左边恰好接上话头,陆夙也观察的差不多了。
左边这个应该是军方的,手上有茧,是个练家子,身材管理较好;右边是政方的,他保养的很好,说话时动作幅度小,像个标尺。
而关于军方这人说的话,陆夙评价是说瞎话不打草稿,她一个浑身机械零件的仿生人,哪来的小时候;退一万步,博士姓沉不姓陆,更是一辈子未婚,全天泡在研究里,她上哪有个从军的父亲?!
时停微笑着将问题抛回去:“您也知道,这些人说到底还是桀骜不驯,年轻人嘛,年轻气盛些也是正常的;您该给我透个底才是,不然,我也没辙啊。王叔叔,您和陈叔叔需要多少人?我还是与您二位更亲近,若当我是自家人,尽管开口便是。”
她也知道,对方不过是空手套白狼,狮子大开口,偏还不能撕破脸。摆足了“我是向着你们”的态度,表现出温顺,才能让他们放心。
他们身后的人是心腹而不是之前官方的人,足以证明这次他们的目的就是捞好处,什么科研所追责,什么找孙女,什么盗窃,怕都是将自己的责任转给她而已。
唯一称得上实话的,也就是缺人吧?还是掺了半斤水分,用噱头逼她交人,扯了虎皮作大旗的借口。
那就不好将白祁送过去了,他闹起来,折的是她的情分。官方那边闹得越大越好,私交闹掰,麻烦会很大。
“欸唷,这话可不敢说,小时啊,我跟你陈叔当然把你当自家人,这样,二十个人,成不成?这要多了,也确实是麻烦。我们也不多留了,紧着上头还要回复呢,你准备好了就联系我们,到时候有人来接。”
时停站起来将他们送到门口,再回来时沉了脸色。
“两个老不死,平白无故就要二十个人,官方那边都不敢这么要,看那意思,还需要听话的,这么早就走,是怕我讨价还价不成。”
这些年最烦的就是跟这种人打交道,她的脾气也愈发暴躁,任谁也受不了持续性官腔绕弯子,还得赔笑脸。
“时小姐看出什么了?”陆夙明知故问,也想听听时停的想法。
“你这明知故问的,是觉得我一定会说?自己知道还问我,当心我翻脸。”她佯装威胁,眯眼沉声。
“忍受老板的阴晴不定也是优秀员工的自我修养,更何况,我认为时小姐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她坦然自若,接了杯咖啡,这里东西蛮齐全的。
“真大胆。”时停的情绪平复,不是白祁想象中的直接动手,也让他对陆夙有了一层新认知。
很少有人没遭过时停的毒手,她生气还敢撩拨的,陆夙可谓绝无仅有。
“好胆色同样是优秀员工最佳的工作拍档,多谢夸奖。”
“他们在找你,也盯上了周棠,不过你比他安全,看样子,他们还是想留你一条命的。至于你身边那个赝品,应该逃不过再次被抓回去的命运。”
时停意味不明的笑着,“别看我,他是被抓来顶陆念渝的空缺的,却差的很远,不然也不需要再送去那么多人了。”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来的人出了差错,我本来打算送白祁过去,可惜正如我说的,他太过桀骜不驯,送去是结仇;我可不想白搭一波人进去。”
白祁听了这话恨不得跟她打起来,被迟月压制的死死的,除了恶狠狠看着也做不了什么。
“你可是走了大运,因为我会送你弟弟白连去,不出意外,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不想再跟他好好聊聊吗?”时停轻叩桌面,看向白祁。
他明显怔住,说不出话,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无法辨别她说了什么。
这幅傻样没有持续多久,被一声冷笑惊醒。
“不用了,没什么好说的。我准备好了,人也已经安排完毕,请问什么时候出发?”白连站在门口,脸上尽是冷漠。
“你自行斟酌即可,先去探探路,说不定有人在等着了。”她意有所指。
“了解。”
白连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就算白祁生了想让他留步的念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化为了沉默。
迟月担忧的看了看他,眼神经过陆夙,又快速的收回,敛了干净。
“时小姐选的是敢死队吧?”她半开玩笑,和时停对视一眼,传递了想法,算是帮他一把,这个白连不一定是冒牌货,要真是弟弟,以后可得后悔了。
时停好笑看她一眼,还是配合了,“他们要人,自然是肯牺牲,好掌控的,白连能够管理好其他人,更是直接听命于我,若有意外,以一换一,也是不亏的。”
“他当时快死了,还一心念着哥哥,谁知道经历痛苦活下来之后,最在意的人张口就是冒牌货,更将他的真心践踏到底,心早就死了;这样的人,用起来怎么能不放心呢。”
白祁听了这话,内心一痛,但还是偏过头去,不愿相信。
“这里会被清理吗?”陆夙见他想逃避,也不再管,帮一把是情分,帮到底是不可能的,时停显然也没耐心再谈这个。
“那就……得看赢家怎么处置了。如果是我,自然全部处理掉。”
“所有?”
“全部。”
因为这番对话,场面沉寂了一会儿,陆夙先开了口。
“他们如何了?林木深、陆念渝,以及谢晓聪。”
“前者和后者我不好回答,他们顺应的是天命,不过陆念渝,我自有安排。还有想问的吗?一会儿你就得走了。”
“你的眼睛无处不在,对吗?”她最后,问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我不是万能神,全知全能无论是逻辑上还是实际上都是不可能的谬论。”时停的回答亦是答非所问。
但答案已然明晰,是否。
最终白祁和迟月还是被时停打包给了她,美其名曰,谁救的谁带走。在陆夙的描述下,尝试了几次后,迟月带着两人一起瞬移到了沉昼他们所在的驻地。
客厅里亮着灯,谢晓聪抱着一个小盒子靠在门边。
看见突然出现的陆夙,他先是眼前一亮,而后慌乱的躲躲闪闪,说话不禁磕巴起来,“陆、陆小姐……那个,好久不见,林、林哥他…没有一起…回来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跟你今天早上刚刚才见过吧?”
谢晓聪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磕巴都被吓没了,“怎么会?!是一个月前啊!”他觉得陆夙这句话很奇怪,冷风一吹,忽然害怕起来。
“?”她看向旁边的两人,一个照旧沉默,另一个白祁,自从听完那些话后,就是这幅消沉的模样,连被时停送给自己,包括瞬移到这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找了个暖和的角落蹲下,把脸埋进膝盖里,迟月对她点了点头,跟过去待在他旁边。
【是剧情帧的作用。时间确实过去了一个月,周棠等人因为你走时的嘱托快速发展势力,又有了容玲事件的出现,更加坚定了他们要变强的决心。这也是官方来人产生变化,同时促使时停一方担起介入主线剧情责任的原因。】
【时渊的提前加入,沉昼的先知预警,周棠不同的果断决策,全都是推动剧情发展的条件,他们在最初就聚合在一起,效率达到最高。一个月是错觉时间,按效率换算,相当于一年至两年,至于真实时间,是以宿主本人为标尺的。】
【不过进度过快会导致时空混乱,出现空档期,也就是不存在的异常时间点,剧情帧就将“轴点”向前拖动,对于他人来说那段时间就是真实有效的存在。而如宿主这般的工作人员或是安全点之中的运动生物,会进行记忆混淆的操作。】
【一般是新人需要,他们缺少经验,会因为过快的进程产生无法适应的不良反应;宿主这种就不需要了。】
……“我觉得你这是歧视,好歹提前吱一声。”
【我相信宿主能够处理好。】
……“你这话说的真像个人。”
【这是标准分析结果,处理器从不说谎。】
陆夙从系统那里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检查过时间后确定已经被替换,转而和谢晓聪问起其他人的情况。
他怕过之后也就忘了,消除了紧张感,自在的和她说起事来。
“沉昼哥说晚上适合去偷袭别人的营地,所以渊哥和周棠哥哥就带着新加入的人出去了。这一个月,我们的地盘扩大了好多,还多了很多人。”
“这里住不下那么多,而且沉昼哥不喜欢,也就只有我们最初的一伙人。他们常常外出的,我晚上睡不着,就留灯守夜,哪怕走的再远,回的再晚,他们都会回到这里。”
“渊哥之前私底下抱怨过这里又偏又远,每次回来累个半死,还当着好多人面前说,再这么熬夜赶路真的会猝死,为什么偏偏以这里为中心;结果被沉昼哥和周棠哥哥收拾了,后来就没人敢质疑了。”
“他偷偷找我吐槽,还给我看黑眼圈,我知道渊哥只是想卖惨逗我开心,虽然苦,但他过得很充实。我就在想,要是阿玲在,一定会当面笑话渊哥的,所以我也会高兴,就好像她还在。”
“啊,沉昼哥和周棠哥哥很多次都会不经意的提起陆小姐,我有问过为什么不换个更好的地方,他们说,怕打扰到陆小姐所以一直等着她先联络,结果却是杳无音讯。其实沉昼哥悄悄送过信的,可惜不管是频繁还是偶尔尝试,没有一次得到过回应。”
“陆小姐唯一知道的地方就是这个,他们怕某天你回来了找不到他们,就算跑到千里之外,都会尽快赶回来。我好多时候看沉昼哥,精神都不怎么好的样子。”
陆夙知道时渊是与两人说好,唱一出杀鸡儆猴来威慑新人,但这份对待她的心意,也是再真挚不过。
谢晓聪痴痴的抚着盒子,忽而蹙眉,“其实,林哥不回来也好,我……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阿玲走了一个月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哥哥也没了,林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说,究竟为什么……”
他记忆错乱的更严重了,本来还勉强能记得是自己杀了容亦,现在将它直接安在了林木深头上,性格也大不相同。
“站在那里做什么?吹着风就不好了。”沉昼看上去很疲倦,他本以为是谢晓聪又开始闹腾,没想到是意外的惊喜。
“你怎么……?”她忽然想起来,谢晓聪说的是,时渊和周棠带人走了,可没说沉昼也去了。
他将陆夙拉走,抱着她上了床,粘的紧紧的,怕极了失去似的。
“整整一个月,你一次都没理过我。”
“我真的很怕。”
“怕你烦我,怕你……不再需要我,那样的话,我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沉昼想跟她贴的更近,贪恋她身上的温度,难以言喻的恐慌不知从何时就一直缠着他,唯有现在与她待在一起才有所缓解。
陆夙耐心的用亲吻安抚他,忽然领会到,陆念渝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来源于沉昼,而时停所说的,沉昼是用来填补陆念渝空缺的赝品这句话,恰好能将一些看似无关的东西串联起来。
比如,初代沉昼如果一直都在,那么那个懵懂甚至无悲无喜的沉昼又是为什么正好对应原剧情中的沉昼。
比如,陆念渝身上时有时无,跟真正的本体性格完全不符的清冷。
时停,她究竟在等什么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