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春杰摇头,“康安再好,也不是我的家。”
袁家的根在肃州,他得回去守住家,有朝一日二月这死丫头在康安混不下去了,他能硬气地把她接回家。留在高官云集的康安,仰仗着姜家过活,那他就不是袁春杰了。袁春杰抖擞精神,把手指放在唇间打了声呼哨,“兄弟们打起精神来,谁先跑到十里外的驿亭,谁今夜就不用值守!”
众将士欢呼一声,扬鞭纵马向前冲去。
站在长亭内的众人望不见袁春杰一行人的影子了,才收回目光。姜二郎回营操练,袁夏月送姑姑回府,姜槐问女儿和侄女,“你们俩是回城,还是跟我一道去姜家庄?”
提到去姜家庄,姜留眼前一亮,“三叔,庄子里的樱桃红了吧?”
姜槐含笑,“熟了。”
姜家庄里的樱桃树,可是她爹爹精挑细选出来的,长得樱桃又大又甜,姜留想着便口水泛滥,转头问姜慕锦和和至,“和至,五姐,摘樱桃去不去?”
“去!”姜慕锦打起精神,翻身上马,“爹爹,六妹,和至,咱们仨赛一场?”
还不等姜槐和姜留应下,姜慕锦已催马扬鞭,跑了出去。姜槐怕闺女摔着,连忙招呼姜留跟上。姜留招呼心情低落的和至,两人骑马跟了上去。
跑出三里路,遥遥看到爹爹竟骑着白马出现在前方时,姜留的眼圈便忍不住红了。
待两方人马汇合,姜二爷遗憾道,“袁春杰已经走了?我紧赶慢赶,还以为能赶上给他饯行呢。”
姜槐笑道,“二哥能早来半个时辰就好了。”
姜二爷拍了拍三弟的肩膀,笑问和至,“和至今日不用跟着你师父诵早经?”
听姜二爷提到师父,和至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二爷,我师父刚跟着袁将军出京了。”
姜二爷很是意外,“你师父怎会跟春杰一路走?”
想起大哥的叮嘱,姜槐连忙道,“二哥,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回城再说。”
说来话长就是有事儿了,姜二爷瞪眼,“那就长话短说,留儿,你嘴皮子……”
发现闺女要哭不哭地望着他,姜二爷立刻心疼了,催马上前问道,“留儿这是怎么了?”
姜留忍着想抱住父亲哭一顿的冲动,笑道,“女儿无事,只是十日不见父亲,女儿想您了。”
闺女这模样可不像十天没见,而是十年没见自己了,这是……自己不在家,闺女被人欺负了?姜二爷转头看三弟,姜槐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侄女为何看起来这般可怜巴巴的。
姜二爷将疑惑压在心底,笑道,“既然想为父了,那就多给为父摘点樱桃回来。”
待闺女走后,姜二爷沉下脸,“猴儿!”
姜猴儿立刻上前,“爷。”
“回城后打听清楚。”
不用姜二爷多说,姜猴儿便知二爷讲的是于渊子出京和六姑娘哭鼻子的事儿。姜猴儿回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延平。
待问清楚了之后,姜猴儿气得肺都要炸了。廖宇哪鳖孙竟趁着二爷不再京中使坏,让于渊子道长去于阗送死!
延平一把薅住要跑出去的姜猴儿, “此刻不是冲动的时候,咱们得从长计议……”
“都这会儿了,从长个屁!”姜猴儿气得嗷嗷叫,“就算是从长计议,也得是二爷计,不是咱们!除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竟然敢瞒着二爷?!”
延平连忙道,“二爷知道此事后,定不会善罢甘休,是大爷不让给二爷送信的。”
听到是大老爷的意思,姜猴儿也没脾气了,低声道,“放开,二爷等着我回话呢。你放心,该怎么说我心里有数。”
待姜猴儿出柿丰巷到了京兆府,才知二爷还没回衙门,便被张阁老请去了。
“谁让你冒冒失失,让廖宇拿银子修桥!”张文江一顿吼,压住了姜枫的气焰,然后才好言好语地劝道,“于渊子已经出京了,你再怎么闹他也回不来,你得学会从长计议。”
姜二爷低下头,“阁老教训的是。”
嗯?这么快就不闹了?张文江疑神疑鬼地打量姜枫一番,心累道,“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姜二爷抬眸,“下官没打鬼主意,下官打的是人的主意。廖宇不是算计下官身边的人么,那他身边的人也别想好过。下官现在是京兆尹,还收拾不了……”
“你想收拾谁?怎么收拾?扒了人家房顶的瓦,还是砸了人家门前的石狮子?”张文江又吼了一顿,无力道,“这回就这样吧,廖宇找回了面子,应会消停一阵儿。你不是他的对手,没事儿别再招惹他。”
他找回了面子,爷的面子还没找回来呢!姜二爷低头应下,心里的怒火却飙得比庆文殿还高,爷收拾来参与的对手,那爷就叫个能揍他的人回来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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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1章 饭局
在庆文殿二楼被张文江教训一顿,姜二爷刚下楼,便见廖宇一脸道貌岸然地坐在堂中,提笔急刷刷地写着什么,似是根本没发现姜二爷从楼上下来。
楼下正堂主桌后的左相杜海安却笑吟吟地抬起了头,“侯爷与张大人谈完政事了?”
姜二爷躬身行礼,面带愧疚,“谈完了,方才下官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大了些,没扰到相爷吧?”
握笔的廖宇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抬眸关怀道,“侯爷因何事动气,竟与张大人在庆文殿吵了起来?”
廖宇一句话,就给姜枫挖了三个坑:动气、在庆文殿、以下犯上与阁老争吵。杜海安微笑不语,静等姜枫应对。
姜二爷桃花瞳里尽是诧异,“庆安侯世子此话,从何而来?”
廖宇称姜枫“侯爷”,姜枫便大大方方地回称廖宇“世子”!若不是在官场沉浮多年,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杜海安此刻定是要喷茶了。
从楼上走下的张文江看着廖宇瞬变的脸色,心中瞬间舒坦了,“廖世子误会了,我与乐安侯在楼上并未争吵。”
也就两息之间,廖宇已恢复如常,笑问道,“是本阁方才在处理公文,没留神静听,不知方才侯爷因何事情绪激动?”
“只是些琐碎衙事罢了,不敢拿出来耽搁阁老的正事。”姜二爷虽对廖宇笑着,眸子里却没有一点温度。说罢,他向着杜海安和张文江抱拳,“相爷,张阁老,下官告退。”
看着廖宇吃瘪,张文江笑容舒畅,微微颔首。杜海安则笑道,“侯爷今晚可得空闲吃杯茶?”
听到杜海安请姜枫吃茶,廖宇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却听姜枫道,“相爷可介意下官带个人?”
杜海安当然不介意,这潭水越浑他越高兴,“吃茶闲话,自是人越多越热闹。”
张文江径直问道,“你刚回城,就已约上人了?”
姜二爷笑颜如花,“回阁老,不是回城约的,是出城之前就约好的。此人相爷和阁老也认得,便是康安隐者,陈绍陈大哥。”
听了姜枫的话,廖宇的脸色都变了。颖昌公主之子,扶阳郡王的胞弟,景和帝的伴读陈绍,姜枫竟与他称兄道弟!若说康安最让廖宇怵头的人,便是这位自称康安隐者,陈绍。
陈绍做事,向来随性,若他看不顺眼的,便是王侯将相,他也不留情面。若他看得顺眼的,便是贩夫走卒都能成为他的堂上客。杜海安含笑道,“能有幸与康安隐者吃茶闲话,老夫荣幸之至。”
看出张文江也有意过去会一会陈绍,但今晚这一桌是杜海安组的,他不好掺和进去。默默看着姜枫走出了庆文殿,张文江把目光落在廖宇身上。廖宇的父亲——庆安侯廖雪峰与陈绍的长兄——扶阳郡王交好,所以论辈分廖宇要尊陈绍一声“世叔”。而这位世叔,据说看廖宇颇不顺眼。
廖宇收拾了于渊子,姜枫不找万岁告状,直接叫出了陈绍,这下有好戏看了。想到此处,张文江挺起身,笑得意味深长。
“乐安侯,请留步。”姜二爷出了庆文殿还没走几步,便被宣德殿的小太监喊住了。小太监满头大汗地跑到姜二爷面前,气喘吁吁道,“万岁宣侯爷至宣德殿。”
晌午酷热,宣德殿内却清爽怡人,怕热的姜二爷进殿之后浑身舒坦,行礼时都透着轻快,“臣姜枫,拜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看到姜枫,景和帝心情也跟着变好了,“卿这些日子,去了何处?”
出京十日,错过了两次早朝的姜二爷如实道,“回万岁,此时正值芒种,臣带人到杞县、勒县和兰阳三县巡视夏收情况。今年春虽旱了些,但畿辅各县官员未雨绸缪,修水渠,造水车,引水灌溉良田,产量不比去年少,请万岁放心。”
这大热的天,姜卿竟利用十天的时间巡视了三县。景和帝甚是欣慰,“朕记得开春卿上奏章,请修水渠之事,卿做得很好。”
被万岁夸奖了,姜二爷笑容灿烂,“臣是听了司天监陈大人的话,得知今春可能少雨,才想到修整水渠的。”
万岁感兴趣了,“陈卿跟爱卿说的?”
姜二爷如实道,“回万岁,是陈大人跟臣的长子提起, 然后臣的儿子回府后跟臣说天河少水,臣才到司天监去请教的。”
只有时刻把政事和百姓放在心里的姜卿,才会听到稚子之言,主动跑去司天监请教。若是旁人,定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般想着,景和帝看姜枫的目光越发柔和了,闲聊道,“朕记得卿的长子比朕的三皇儿和四皇儿小一岁,今年六岁了吧?可还是不愿开口说话?”
“万岁记性真好,犬子今年确实六岁了,虽还是能少说一个字算一个字,能少走一步路算一步路,但也是个孝顺知礼的好孩子。”姜二爷说罢,诚恳地向景和帝道谢,“发妻病逝后,臣本打算不再娶,守着两个闺女和义子度日,是万岁怜惜臣无子,说要给臣赐婚,臣才续娶了苏氏,得了两个嫡子,臣多谢万岁。”
做了好事的景和帝龙颜大悦,想到姜枫即将嫁女,他也要给大皇儿娶妃,景和帝忽然有了想与姜枫促膝长谈的心思,吩咐道,“杨奉,命御膳房备几样小菜。”
姜二爷愣了,他又没干出啥值得封赏的功绩,万岁怎会突然留他在宫中用膳?
杨奉笑着安排道,“万岁与乐安侯用膳后还要商议朝政,您看将御宴摆在旁边的夏沁阁可好?”
姜枫早上回京,晌午在宫中跟万岁吃酒,晚上又与左相在茶楼喝茶的消息散开,等着看他笑话的官员们没一个能笑出来了。
尤其是廖宇,脸黑得能挂下一层炭来。吃完这两顿饭,姜二爷还不肯罢休,接连三日,召集了自己的旧友们用饭。
这几顿饭吃完,效果很快就显露了出来了:廖宇,乃至整个庆安侯府,开始处处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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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2章 四封书信
廖宇出门上朝,马车会压到狗屎;散朝回府时,车轮会陷在石头缝里拔不出来;就连廖家的管事出门采买,都会遇到泼妇打架,被扔几个臭鸡蛋。这些手段虽不能伤筋动骨,却让令廖宇沉每日都黑沉着脸。
廖宇的脸有多沉,姜二爷就有多开心,“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廖宇跟为父斗,还嫩得很呢!”
姜留嘿嘿追问,“那爹爹是猫,还是鼠?”
姜二爷用折扇敲了一下闺女的脑袋,“老子是猫,你就是猫崽子,老子是鼠,你就是鼠崽子。你想当什么?”
“女儿想当仙子。”
“巧得很,你老子还是万岁亲口枫的送瑞谪仙。”
“仙童。”
趴在床上的小悦儿道明自己的身份,顺手给快要急哭的笨弟弟揭开了绕在一起的九连环,雅正与姜慕燕笑坐在旁边,笑而不语。
姜留简直爱极了现在的气氛,她喝着解渴的温水,又道,“廖宇现在肯定气得咬牙切齿了,咱们得防备他再出招。”
不爱动脑子的姜二爷将这费脑子的事儿直接扔给闺女,“你派人盯紧了他,一旦他有异动,立刻布局,让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爹爹放心,女儿已经盯紧了。”姜留应下,不管阳谋阴谋,只要廖宇敢动,她定要让它成为死谋。秦天野她都不怕,更何况一个刚刚回京的廖宇。
雅正分析道,“庆安侯府与咱们并非不死不休的敌家,斗个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廖宇现在知道咱们不好欺负了,定会有所收敛。若妾身所料不差,过几日庆安侯府该给咱们递帖子了。”
姜慕燕询问道,“母亲现在不宜出门,若庆安侯府的女眷登门也就罢了,若是她们下帖请母亲过府,到时便由女儿替母亲去吧?”
见妻子和长女都望着自己,姜二爷点头,“确实没必要往死里斗,就这么安排吧。燕儿带着留儿去,让她跟着长长心眼儿。”
姜留回神,立刻道,“爹爹,女儿的心眼已经很多了。”
“心眼很多,还会被气得呜呜哭?”
姜留……
这要让她怎么说,她哭不是被气的,爹爹和姐姐不必将账算在廖宇头上……
姜留被气哭这件事,不只西院的人在意,姜松也很心疼。他把二弟、三弟叫到一处,商量道,“如今咱们有万岁护着,廖宇不能将二弟如何,但圣心难测,咱们还得靠自己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