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下数百战将,统领上万兵马的少年将军安排一个三郎,完全是小菜一碟,不过,“这是三哥的人生大事,咱们须得问过伯父。现在就去?”
三郎连忙道,“也不急于这一刻,今日是你和留儿回门的日子,待吃了回门宴再说。”
回门宴后,夫家与娘家隔着一道墙的小夫妻俩也不急着回家,姜留与姐姐在闺房里说悄悄话,江凌带着三郎到前院,与伯父、岳父、三叔、二哥、三姐夫一同商议三郎的前程。
屋里的人数他最没出息,不过三郎一点也不难受。因为家里人都活得好好的,姐姐妹妹们都嫁得很好,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三郎的出路并不多,他读书不成,经商脑子和嘴皮子都不够,若不想混日子就只能入禁军大营,一步步往上爬。
戍卫康安的禁军选拔极为严厉,若不是有江凌在,凭着三郎的体力和速度,进去也是末等兵。
见凌儿肯收下三郎,姜松的心放下大半,板起脸训道,“若你敢耍滑蹭懒给凌儿丢人,为父会提着鞭子,亲自把你拎出来,扔进庄子里拔草喂羊!”
姜三郎站起身,郑重许诺,“父亲放心,儿一定遵守营里的规矩,其他兵士怎么吃住操练,儿就怎么吃住操练,绝不给六妹夫添麻烦。”
看出侄子是真心要走正路,姜二爷也打心底里高兴,“三郎今年才十九岁,读书识礼还有一把子力气,进了军营不会比任何人差。只要你肯踏下心来扎扎实实营里练满三年,二叔就在京兆府内给你留把椅子。”
姜松心里更高兴了,但脸却板得更严肃了。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三弟姜槐已道,“三郎听见没,你去了大营可得好好干。”
“是!”三郎喜出望外,笑得发傻。
姜二爷又道,“元冬也年纪不小了,不如让他与三郎一块入营,大哥,三弟,你们觉得如何?”
姜松看向江凌,右羽林卫归江凌说了算,总得先问过他的意思才好。
江凌规规矩矩宅在岳父身后,向大伯含笑点头。姜松这才道,“如此甚好。”
订下要走的路,姜三郎便不再去书院混日子,努力练体,准备入营。
陈氏气得直跺脚,“谁给你出的馊主意?你二叔是京兆尹,六妹夫是羽林卫大将军,他们随便给你指个差事,都比你去营里吃苦扛长矛强数百倍!你说,是不是你二哥,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娘,是我自己想入营。”姜三郎打断母亲,“孩儿现在文不成武不就,二叔和六妹夫给我安排差事,我也干不好。”
陈氏用力点着儿子的大脑门,恨不得戳出个窟窿来,“谁说你干不好?我儿子不必任何人差,只要差事够轻省,肯定能干好!”
跟母亲是讲不通道理的,三郎笑着哄道,“就是因为孩儿不比任何人差,才想努把劲儿,学安身立命的真本事。您看我二叔二十七岁才开始发愤图强,儿今年才十九岁,学几年就算比不上二叔,也不会太差劲儿,您说是不?”
话是这样说不假,但……陈氏挣扎道,“娘给你相看好户部侍郎家的闺女了,人家若知道你去右羽林卫扛长矛,这亲事可就黄了。”
户部侍郎家的闺女能看上自己才怪。姜三郎继续哄道,“若因为这个黄了,说明儿与她有缘无分。等儿子有了本事,媒人会踏平咱们家门槛的,娘安心坐在家里等着就好。”
陈氏被儿子哄得飘乎了起来,谁知她等了足足五年,才等来一个比二月还憨的憨货,将她气得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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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alice5555的打赏,三郎的番外送上。明天的番外是刘君堂,在中午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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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3章 番外之刘家夫妇
景和帝召三位阁老在宣德殿议朝事毕,阁老们退下,坐在屏风后的起居郎刘君堂正依据自己速记的文稿,整理方才万岁与阁老之间的问对,清晰地记录在起居注上。
商议了半晌却无定论,景和帝心中烦躁,想找人说会儿闲话。但姜枫出城巡视畿辅各县秋粮征缴,跟旁人说闲话又不尽兴,景和帝便将目光转到了右侧的屏风上。
姜枫不在,姜枫的女婿在。虽不如姜枫那般能令景和帝一眼看透,但刘君堂容貌俊美、文采风流、记忆超群、进退有度,也很得圣心,否则景和帝不会任命他为起居郎。
绕到屏风后,景和帝见刘君堂的速记文稿上,草书中夹杂不少奇形怪状的线条,与前任起居郎的速记文稿大为不同,便好奇问道,“卿将文稿写成这般,能清楚辨认写的都是什么?”
刘君堂站起身行礼,“回万岁,能辨清。”
景和帝更好奇了,“卿复述一遍左相论孟怀二州事之言。”
按礼制,起居注如实记载帝王言行,以备后人修史之用,帝王不可翻阅查看。因帝王善举恶行皆会被记录在起居注内,可起到约束君王言行,提醒君王时时自省。所以,景和帝问刘君堂所录之事,问的是左相答对,而非他赞成所说的话。
刘君堂翻了两页文稿,找到代表左相的线圈,然后读道,“帝问左相:户部尚书所奏之事如何?左相答曰:‘近五年黄河两度泛滥,为保帝都,朝廷两度下令炸毁孟怀二州堤坝,令水漫城邦,万顷良田被毁,百姓衣食无着。夫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臣赞同户部尚书所奏,免征两州秋赋,安抚灾民,以免生乱。”
杨奉赞道,“刘大人所录一字不差。”
景和帝笑问,“此速记法是卿想出来的?”
刘君堂跟在景和帝身边多年,当然知道他最讨厌官员用套话、假话糊弄他,便如实道,“回万岁,此法是臣的妻弟姜思源所创。臣偶观其文稿,窥得此法,习之。”
景和帝挑眉,“姜思源?乐安侯家懒得出奇的长子?”
呃……
给万岁留下这般印象,对六弟长大入仕很是不利。刘君堂尽力帮他挽回,“万岁,思源在臣岳父的管教下,已潜心向学,每日都认真完成夫子留的课业。”
景和帝呵呵。姜爱卿教子潜心向学?朕上月同他郊外赛马,他提起自己的懒儿子时,脸上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刘君堂再躬身,“万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景和帝意兴阑珊,转身走到窗边拿起小锄头,给盆内的墨宝兰松土。
万岁不高兴了,得先把他哄开心再说。刘君堂跟到窗边,“臣观思源虽‘懒’,但并非不勤,而是不愿‘徒劳’。在面对他认为对的事情上,一点也不懒。为了能背他六姐出嫁,七岁的思源苦练一年半……”
“最终,还是没背成。”景和帝说完,哈哈大笑。
岳父家的什么事,果然没您不知道的。哄高兴了万岁,刘君堂笑着引入正题,“虽然没背成,但其姊出嫁时,思源努力托着她的一条腿,送出府门,也算没白练。您现在用的小锄,也是思源的想出来的。思源未尽孝心,琢磨出一套小农具,让喜花草的祖母给盆栽翻土、除草、施肥时,既省力又怡心。正因思源不愿徒劳,所以才能想诸多事半功倍之法。虽有些方法令人啼笑皆非,但其中也不乏妙计。”
景和帝盯着姜枫给他送来的精致小锄头,若有所思。
见万岁听进去了,刘君堂点到即止,退回屏风后继续记载起居注。当然,刘君堂方才与万岁的对话,也会被记录在册。
刘君堂起身告退时,景和帝忽然问道,“朕闻卿家境富裕,不愁金银。卿历十年寒窗,所求为何?”
刘君堂心中一凛,迅速整理言词,回道,“回万岁,因臣父善经商,积累了一些家财,所以臣自小不愁吃喝,做事只论喜好。臣幼时喜诗词歌赋,每闻佳作,便熏熏然乐在其中。所以臣蒙学至过了童生试,并无求取功名之心,只因喜欢读书。童生试后,臣出井底之家,观人间百态、百姓疾苦,便想学先贤,为国为民尽一己之薄力。”
景和帝又问道,“卿如今俗务缠身,无暇醉情诗书,可觉有憾?”
刘君堂摇头,“臣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回府闲暇时还可畅读诗书,此两者相得益彰,无憾。”
傍晚十分,无臣子觐见,起居郎退下,由太监担任的起居舍人记录帝宫中之起居录。杨奉笑道,“万岁,刘君堂做官不为求财。”
景和帝点头,“此子乃可用之才。”
万岁的意思是,刘君堂做起居郎有些屈才了,杨奉含笑不语。
刘君堂回府更衣赶到西园临镜轩时,抬手让丫鬟不必惊扰房中妻女,自己挑开门帘走了进去。见妻子正在作画,十一个月大的女儿坐在旁边玩着妻子给她缝的布老虎,刘君堂望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无比满足。
万岁问他可有憾时,刘君堂只答了一半,他无憾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姜慕燕。在大云经寺内,看到姜慕燕望着山水画的目光,刘君堂就知自己寻到了知音,欣喜若狂又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直到娶她为妻,与她相伴。与她相伴,一幅画一句诗,都能令刘君堂欢喜到骨子里。她每日与诗书为伴,刘君堂伴着她,便能无憾。
姜慕燕搁笔抬凤眸,见到夫君回来了,清冷的容颜展现笑意。她这一笑,若着了轻烟的水墨画,自有一股以言表的诗情画意,刘君堂爱极了她这般模样,上前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揉捏,目光落在画上。
她画的是临镜轩外小塘内的荷叶。九月池塘,莲蓬多过残花,水面已无擎雨盖。分明是一片衰败之景,但燕儿却画出了残荷斗霜的傲骨,令人观之肃然起敬。刘君堂展颜一笑,“燕儿,为夫可否画蛇添足,补上两笔?”
姜慕燕凤眸流光,“补完之后,还要题诗。”
“补完之后,燕儿若还肯,我定提首应景的诗。”刘君堂笔尖在画的左上角一挑,勾出一弯残月。再将笔转到水面,荡出两道涟漪,然后抬潋滟的凤眸,笑看娇妻。
好好的一副残荷斗霜图,却被他该做月下残荷了。岸上垂柳未动,水面却起涟漪,这是为何?姜慕燕猛地想起昨夜他拉着自己荷塘泛舟时做的荒唐事,容颜爆红。
刘君堂见她看明白了,俯身贴着她的圆润有肉的耳垂,低声笑问,“题诗……”
呸,下流胚!
姜慕燕立刻用镇纸盖住画的留白处,若让他题上淫词艳曲,这幅画就只能藏在箱底了!听他还得意地在自己耳边偷笑,姜慕燕又羞又恼,强行转移换题,“明日五妹家给孩子摆满月酒,我约了留儿同去。”
刘君堂怕逗得恼了,今日又被关在房门外“自省”,便只得万分遗憾地饶了她,“我散衙后过去接你和瑶儿回来。”
姜慕燕摇头,“夫君劳累一日,在府中歇息便好,我与留儿同去同归,还要去她府中小聚。”
“也好。”刘君堂搂着娇妻,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他发现,在燕儿心里,他远不及六妹重要。
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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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4章 番外之姜慕锦
五娘姜慕锦未出阁时,最好的朋友是小她一岁的六妹姜慕兰。六妹虽长得漂亮,但却是个糊涂蛋。
二伯给她起乳名叫留儿。六妹被家里人留儿、留儿这般叫得久了,竟然忘了自己的大名叫姜慕兰,以致于六妹夫让她绣兰花袜筒,委婉向她表达情意时,这糊涂蛋绣了一箩筐,竟没反应过来是啥意思!!!
每想到这件事儿,姜慕锦都能笑半个时辰不带停的。可现在她不敢在六妹妹面前提这事儿了,因为她也做了件更蠢的事,六妹每次提起来,都能笑她一个时辰。
这件事,还要从二伯回城那天说起。
不声不响的二哥跟着二伯去了肃州平乱,竟被左武卫四品将军家的嫡女相中。那姑娘不嫌弃二哥是庶子,不嫌弃来回一趟娘家要走六千多里路,带着丰厚的嫁妆跟二哥一块回来了。
对这个勇敢的二嫂,姜家兄弟姐妹们好奇极了。终于盼到二伯回康安的日子,姜慕锦跟姐妹们挤在城外,拔着脖子瞪大眼睛望着驿道。
第一眼望见的当然是她家美若谪仙的二伯,然后姜慕锦的目光,就落在了二哥旁边的少将军身上。看到他的一刹那,一切喧闹、景色尽数离姜慕锦远去,眼里只剩一个他。
二哥不知说了什么,那少年将军侧头微微一笑。他那马背上的英姿,高挺的鼻梁,微颔首的浅笑都深深印在了姜慕锦的脑海里。
傻四郎挥袖,嗷嗷喊二哥、三哥时,他也看了过来。与他隔着重重人海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姜慕锦该死地心动了。
后来得知他的身份,姜慕锦又喜又自卑。因他没娶妻而欣喜,因他是袁家嫡子、五品将军而自卑。因为姜慕锦的父亲是姜家没有功名的庶子,她自己不漂亮、不聪慧,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地方,能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
后来六妹妹发现了她的心思时,姜慕锦很是平静地说自己与袁春杰门不当户不对,离着也太远,所以不合适。
姜慕锦这么说,是因为袁春杰话都不肯跟姜慕锦多说一句,甚至连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其实只要他开口,自己愿随他去,三千里、一万里都随他去。
二嫂嫁进门后不久,袁春杰启程回肃州。姜慕锦厚着脸皮与二嫂一起到送他出城十里,在长亭望着他远去后,姜慕锦强打精神跟六妹妹去姜家庄玩,然后她偷偷出庄,找了个没人的山窝窝,哭得撕心裂肺。
袁春杰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她却像着了魔一样觉得他肯定中意自己却不肯说出口。若他真中意自己,怎么可能最后分别的时候,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头也不回一个?自己真是傻透了,丢死人了!
即便是这样,姜慕锦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她真的好喜欢袁春杰。
就在她最狼狈时,有个不开眼的家伙骑马经过,跳下马上前说了什么。哭得正起兴的姜慕锦挥手让侍卫把他赶走,又哭了许久。
用母亲的话说,姜慕锦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袁春杰走时她哭得撕心裂肺,但哭过后她又跟着六妹妹四处活蹦乱跳了。虽然活蹦乱跳,但母亲提起谁家少年不错,让她去相看时,姜慕锦还是打不起精神,看谁都不顺眼,为此母亲没少拧她的耳朵。
大姐姜慕容第三胎终于得男却大出血,情况万分危急。二伯从宫中请出三位御医,并向万岁求来宫中秘药,才救回大姐的命。小外甥洗三那日,姜慕锦看到大姐白得像纸一样,嘴唇都没点血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洗三宴后,姜慕锦心里不安生,拉着六妹妹去长天观给大姐和小外甥祈福。其间,延平来报事,把六妹妹叫走了。姜慕锦焚香祈福后走出大殿,对将来自己也要结婚生子感到惊恐万分时,迎面走来个年轻男子,跟她打招呼。姜慕燕当时见到男人就害怕,低着头浅浅回了个礼便跑了。
过了没几日,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姜慕锦跟姐妹们到西市闲游。三姐停在画摊前赏画,姜慕锦站在边上等着。有个人走到她身边,十分唐突地问,“五姑娘的觉得这幅《春夜喜雨》写得如何?”
姜慕锦看到“春”字,又想到了袁春杰,心神一阵恍惚,低声道,“不好。”
那人穷追不舍,“姑娘觉得哪里不好?”
她哪知道哪不好!姜慕锦不耐烦地转头,却见那人俊俏的眉眼间带着委屈,又问她,“姑娘觉得,哪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