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里已经成混乱一片。
外面刮起了海啸,涨潮声越来越大,卷起猛浪狂拍,在门口留下了乱糟如发丝一般的海藻,腥风吹进来,那味道像发酵了几年的尸油。
瑞斯带着一只武装小队分散开,安蝉被交给两个士兵看管。
她的眼球一直在痛,像把一堆带刺的鱼骨塞进了眼皮里,泪水不止,安蝉差点以为自己流出的是血。
士兵观察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把坚硬枪口按上她的肩膀,用拗口的英文说:“我们不会帮助你。”
言下之意是,不必装模装样。
安蝉什么都听不到。
她像一片被水浸过的纸,那柄枪戳得她快要破了,安蝉捂着眼睛,无力蹲在墙角,声音变了调:“我……”
开口都变得艰难。
喉咙里像钻入了什么东西,又鼓又胀,像长满吸盘的触手在里面抽搐生长,要在她的口腔里开满蝴蝶型的发霉腐花。
安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是身体传来的诡异痛感,像蛛茧一样有坚韧的丝线,一道道压割在她的皮肤上,把她完完全全包裹。
房间外也传来了惨叫。
他们在另一个实验室里,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样子,只能听到枪炮和玻璃碎裂炸掉的声音。
杂乱的水流声倾泄不止,水舱应该全都被打破了。很快,排水系统就出了问题,地面全是积水,安蝉甚至觉得自己触碰到了游动的鱼。
过了一会儿,外面安静了。
除了源源不绝的水流声。
那两个看管她的士兵走来走去,也开始焦虑起来。
突然,金属门震了一下。
安蝉捂着眼睛蜷缩在角落,她身上很冷,所以有点抖,手指被泡得有些发白,已经接近失温了。
她只听到了前面哐啷哐啷的响声,门被大力砸开,有鳞片在地表蠕动的窸窣声,什么东西爬过来了。
两个士兵开了火,集火在一个地方,那个影子如幽灵一般躲过子弹,混乱的枪声震耳欲聋,让安蝉觉得自己置身在战场上。
安蝉知道这不是那个人鱼。
没有味道。
她视网膜一片血红,看什么东西都是混沌的,身边的硝烟、海水,全都糅杂在一起,让安蝉有一种缺氧感。
两个士兵已经倒下了,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开,她的指尖碰到黏糊糊的血肉,那是已经断掉的肢体。
“德罗扎……”安蝉强忍着睁开眼睛,努力克服疼痛,“不能合作也就算了,至少别坑害我啊……”
她是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
那个可以称之为生物的东西,像巨蜥一样,身躯上长满了鳞片,有个怪异的尾巴,也有四肢。
能隐隐约约看出来人形,胸腹处被射了最少五颗子弹,炸了一块不小的窟窿,让它的速度减慢了很多。
这玩意儿,难道是基地里研究出来的异种?
该死,安蝉看出来它在往自己的方向缓慢爬行。
她不敢大声求救,高分贝会使大部分的怪物疯狂。安蝉计算着和士兵尸体的距离,想翻身过去,拿尸体手上那把Ak开头的步枪。
安蝉的手指有点抖……
那个影子的爬行速度愈快。
来不及了。
她奋力往士兵尸体那边扑过去,抢到包裹黏腻血液的枪,但是异种比安蝉还要快,蹿上安蝉的腿,已经爬上了她的身体。
那脸已经看不出人形,长着鲜红的大嘴,探出蜥蜴一般的舌头。
枪声响起的同时,巨蜥被一道利如弯镰的黑影狠狠掀了出去,重重砸在墙边。那力道之大,把它的所有骨骼都砸了个透,掉在地上如同一坨死肉。
安蝉情绪高度紧张,她忘记了呼吸,拿着枪无差别的攻击接近自己的所有生物。
“蝉……”那个黑影靠了过来,人鱼用尾鳍卷走安蝉手里的枪,但也不可避免的被打中腰窝,他牢牢箍住安蝉发抖的手,“不会……伤害你。”
安蝉回过神,闻到了人鱼身上浓烈的潮香。
她濒临崩溃的边缘,先是抱住自己,然后全身发抖,但最后还是被一个冰凉的身躯卷进了属于他的怀抱。
“很抱歉…来晚了。”人鱼抚摸她的头发,语气竟然是在自责,“我在处理……人类制造的,Мусор.”
“劣质基因不能传播,祂会因此降临。”
安蝉抖着指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人鱼抓住了她的手,先是在她脸上嗅闻了会儿,然后用嘴唇贴近安蝉的脸,舔弄她的眼皮,在眼表周围游离。
安蝉被这动作吓到,刚准备挣扎,但是下一秒,针刺般的眼球也不再疼痛,模糊的视线也渐渐清晰。
安蝉瘫痪一般被人鱼抱在一边,贴着墙壁靠在一起,任由他伏在自己身上舔舐眼睛,清凉感舒适到让人想叹息。
“蝉……”
人鱼的发丝铺满安蝉的整张脸,残余的水流淌下来,流在她的脖颈。安蝉怀疑自己的脸被他的长睫扫来扫去,太痒了。
这尴尬的姿势让人觉得时间很漫长。
浓密的发丝铺天盖地压下一片阴影,但安蝉还是能看到从缝隙里透出的金色兽瞳。
安蝉试着推开他。
幸好人鱼没有拒绝。
他用蹼爪摸上了安蝉的脸,试着提醒她:“不要去思考祂……不要想象祂……”
安蝉联想到自己做的梦,她毫无办法,有些措乱,“我无法控制……”
“思考…我就好……”人鱼盯紧着她,幽深的瞳孔里像蕴藏了深夜,“唯有我可以和祂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