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彼岸」喝多了,卫玖有些心浮气躁。
难道这就是醉酒的感觉?卫玖疑惑地想。
卫玖环顾四周,突然发觉村民们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知道感恩日是吉尔贝利的盛事,知道他们非常重视这个庆典,甫来到吉尔贝利,所有人都因为即将到来的祭典而兴奋不已,照理说,村民们再怎么狂欢,卫玖都不会感到意外,可现在,卫玖不得不承认,这个与外界隔绝、据说与神灵为伴的部落,是真有些让常人不解的古怪之处。
他看到蛇与人在接吻。
卫玖咽下嘴里的酒水,外表镇定,内心呆滞地想,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蛇吻」啊!
他视线下移,留意到那一人一蛇的影子,在篝火照耀下,居然相差无几,俱是人身蛇尾的轮廓!交缠在一起,看着宛如一对恩爱的恋人。
这对跨种族的恋人在祭典广场上并非唯一一对,卫玖紧接着见识到成双成对的人蛇、人人或蛇蛇的爱侣,激情地拥吻缠绵,整个广场被这些人或蛇搞得气氛异常旖旎,热度都上升好几度,也衬得自己与阿冉这俩单身狗,分外格格不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卫玖默默怀疑人生。
突然,阿冉坐得离他更近了,整个人贴着他的身子,并且侧过身搂着他。
「阿冉!?」卫玖瞪大眼睛,身子彻底僵硬了。
阿冉将头埋进卫玖的颈窝,闷声道,「别紧张,都来参加祭典了,不能看起来太像正常人。」
「你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卫玖恶声恶气追问的同时,瞥见竟有几对情侣开始躺地上滚来滚去,进行动物最本能的运动,大受震撼,乾脆把头贴在阿冉肩上,眼不见为净。
「嗯,你还记得普布说过的故事吗?就某方面来说,并不算错,吉尔贝利人是蛇变的。」阿冉冷不丁扔出重磅炸弹。
「嗄?」
「反过来,吉尔贝利人也可以变成蛇,也就是贝利蛇,所以说到底,儘管外表相差甚远,他们都是一个种族。」
卫玖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听天书。
「你知道蛇母诺拉的权能是什么吗?」阿冉问。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跟我卖关子吗?」卫玖反詰。
「我早就知道了⋯⋯」阿冉咯咯一笑,如卫玖所愿,直接揭晓谜底,「我想你应该猜到了,蛇性本淫,蛇母诺拉的权能就是『繁衍』,祂可使全然不同的两个生物打破生殖隔离,繁衍生命,从而创造新的物种⋯⋯也就是如今的吉尔贝利人。」
卫玖皱眉,「这能力有什么用?感觉很弱。」
「神灵的权能与祂的实力无干,是祂个性的展现⋯⋯大概吧,我也不清楚。」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卫玖挖苦。
「那可太多了。」阿冉无奈摇头,「况且神灵不是普通人能够窥伺的,否则会被侵蚀污染⋯⋯唔,不过蛇母诺拉确实很弱,就诸多神灵里来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越强大的神灵,越难来到这个世界,蛇母诺拉可以在这个世界佔领这么大地盘,可见本身实力之弱,」阿冉笑道,「所以委託你杀死诺拉的人,不一定是在坑你。」
卫玖因这句话陷入沉思。
月蚀⋯⋯八十年前也曾来到吉尔贝利,遭遇蛇母诺拉吗?他是在二十几年前才失踪的,其原因必然与多年前的吉尔贝利之旅无关。
想来月蚀当年与蛇母诺拉对峙,不仅全身而退,还从对方身上掰了一枚鳞片当作伴手礼,相当嚣张⋯⋯可月蚀要是想杀掉蛇母诺拉,自己动手就好,干什么另外委託「数字」的其他人呢?给我们提升业绩吗?
这时,有其他村民来招呼他们两。
「阿冉,你怎么还杵在这?」卫玖不认识这人,只听得这位女性用她那又软又哑的嗓音邀约,「还不快来跟我们玩耍?我老公技术很~好~唷~咱们三人一起玩,会很爽的~~」
卫玖怀疑这女人嗑药嗑嗨了,然后,他感觉到阿冉抬起头,懒洋洋地说,「抱歉,哈娜,我有人陪了。」
「这个小男孩吗?嘻嘻,看起来很可爱,让姊姊摸一下⋯⋯」说着,哈娜的手朝卫玖的脸蛋伸去。
在卫玖出手前,阿冉率先抓住哈娜的手,「不行啊姊姊,这是我的人,而且他都醉了⋯⋯」
不知自己在鬼门关前晃一回的哈娜动了动鼻子,「这味道⋯⋯难道是『彼岸』?天哪!你们这些胡闹的小鬼头!」
「姊姊别管我们了,今晚是感恩日呢,让我们疯一回吧。」阿冉嬉皮笑脸地说。
哈娜哎呀呀地感慨,嘴里念叨着「现在的年轻人哪」,婀娜多姿地走开,继续猎艳去了。
「呼,矇混过去了。」阿冉松了口气。
「原来这才是你邀请我喝酒的目的⋯⋯」卫玖抬眼看他,「她看我喝那么多『彼岸』,应该觉得我快掛了吧!」
阿冉狡诈一笑,坐回原位,「这样大家就不会想靠近我们了。」
卫玖朝离开的哈娜望去,发现她的身驱变得异常柔韧,彷彿没了骨头,脖子也逐渐变长、长、长⋯⋯呃,这是吉尔贝利人的种族特性,不要再大惊小怪了。
「你为什么不惜这么做,也要留在广场,参加祭典?」卫玖凑到阿冉耳畔,咬牙切齿,「这里简直是淫乱派对!」
阿冉苦笑,有些愧疚,「对不起啦,卫玖,让你难受了。但保险起见,我实在想要尽快见到她。」
「她?」
「吉尔贝利的祭司,丝娜裘莉。」阿冉今夜数次看向高塔。
卫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高塔上不知何时佇立了一名黑发红衣的美丽女子,其外貌特徵,与繆思描述的一致。
「祭司大人!」
「是祭司大人!终于又见到她了!」
「喔!她还是那么美丽!」
塔下的村民们也发现丝娜裘莉的身影,纷纷欢呼起来,甚至不顾及进行正酣的情事。
「看来,丝娜裘莉的威望不小呀。」见状,卫玖如斯判断。
「是呢,听听她要说什么。」
只见高塔上的丝娜裘莉右手一抬,村民们立时没了声响,整个广场鸦雀无声,万籟俱寂,唯有篝火燃烧的劈啪声。
丝娜裘莉张开双手,清脆婉转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我亲爱的子民,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感恩日,承蒙蛇母庇佑,我们再次平安喜乐地度过一年!」
这次卫玖不仅听见村民们的欢呼,还有喧天的嘶嘶声。
「嘶嘶嘶。」
两人同时回头,与缩在水果篮里的灰绿小蛇大眼瞪小眼。
「牠是⋯⋯」卫玖有些犹疑。
「你没想错,牠是诺拉。」阿冉伸出来,让诺拉爬到自己的手掌心,「你不是跟繆思姊姊待一块吗?怎么跑来这里?是要参加祭典吗?但你还这么小,这活动不适合你⋯⋯」
尔后阿冉便转换成蛇语,于是,一旁的卫玖听着人蛇之间热烈的嘶嘶嘶,半个字也听不懂,只好一面喝酒,一面听丝娜裘莉无聊的演讲。
话说阿冉这小子,不是说想见丝娜裘莉?结果只是瞧人家一眼,就不理会啦!?
丝娜裘莉对蛇母诺拉的讚美词彷彿没有止尽,卫玖已经不知道打了第几个呵欠了,整个人昏昏欲睡,总算,阿冉与诺拉嘶嘶完了,卫玖没好气地斜睨阿冉,「长舌公阿,话讲个没完。」
「卫玖要不要学蛇语?这样你就听得懂我们讲话,不会待在一旁,那么无聊了。」
「嗄?才不要,太麻烦了。」
「很简单的,我们从基础的问候语学起吧:首先是『嘶嘶』,意思是『你好』;再来是『嘶嘶』,意思是『很高兴认识你』;还有『嘶嘶』,意思是『再见』。」
「⋯⋯有什么差别吗?」卫玖一脸冷漠。
「哎呀,说看看嘛,说不定你很有天赋!」阿冉央求道。
卫玖为难地看了小蛇诺拉,不情愿地出声,「嘶、嘶嘶。」
结果,阿冉率先喷笑,他手心上的小蛇诺拉更是反应激烈,弓起身子,节奏急促地对卫玖嘶嘶乱叫。
「靠,怎么回事?妈的,臭阿冉,别笑了!」
「哈哈,你怎么骂她『丑八怪』⋯⋯哈哈哈!」
「我就说我不想学⋯⋯你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
若不是怕引起他人注意,卫玖真想把手上的酒杯倒扣阿冉头上。
「⋯⋯我们绝不能放过那些妄图伤害我们母亲的外来人!」
待两人回过神,高塔上的丝娜裘莉正在激情高亢的呼吁眾人。
随着她的话语,卫玖发现村民们的越发面红耳赤、眼神阴毒,身躯逐渐异化成巨大的怪物,庞大的阴影将他与阿冉笼罩,火光似乎变得渺小,而他已经看不见丝娜裘莉的身影了。
更有不少人回头瞪向自己与阿冉,却又马上移开视线。
「我们身上毒蛇血的味道太浓,在他们眼里,我们已经是半脚踏入棺材的死人了。」阿冉说。
「那个女祭司也这么认为?」
「没关係,她的眼中钉不是我们。」
★ ★ ★
「那些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斯卡莱特指着那群约略十五米高的贝利蛇,瞠目结舌地问。
没有人能解答他的疑问,惟有佩吉的心脏依旧强大,冷静地回答:
「是祭典广场。」
「我当然知道是广场!我是问牠们怎么出现的⋯⋯哦操!现在不是咬文嚼字的时候!」斯卡莱特抓狂地耙头发,让他那艳红短发好似烈焰熊熊燃烧,「牠们是不是往我们这边爬啊?」
「是的。应该是丝娜裘莉的把戏⋯⋯喔,有些蛇往其他方向前进了。」佩吉凝目远眺,「那方向⋯⋯是雪伦她们。」
艾思拉嘁了一声,用风行术让自己飘浮在半空中,「我和佩吉分头行动,能救多少算多少。莱尔你就留在这,保护她们两个。」
说完,艾思拉便往雪伦等人的方向飞去。
佩吉亦朝艾思拉的反方向离去,接连在石屋屋顶间跳跃奔驰,很快便化作一个黑点。
本就畏惧蛇的克莉丝汀瞪着来势汹汹的蛇群,简直要罹患密集恐惧症,屏气失神,看上去要昏倒了。
繆思支撑着她,焦虑地问斯卡莱特,「怎么办,我们该躲去哪里?」
「哪都不去,我可带不动你们俩。而且,不管去哪,都无法摆脱那个老女人的监视。」
斯卡莱特抽出枪枝,另行给它换上刻有防御符文的银色子弹,尔后绕着屋顶外簷走一圈,每走五步就朝地面开一枪,直至返回原点,统共开了二十枪。
在第二十发子弹打入地面之际,银色子弹打出的二十处阵眼,相辅相成,形成一朵二十花瓣的纯白花朵,尔后花朵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笼罩住整栋石屋。
繆思眨了眨眼,发现这束白光一点也不刺目,反倒让她感到分外舒适,彷彿被包裹在母亲的羊水里,仔细一闻,还能嗅到隐隐约约的花香。
不知是否错觉,繆思感到心情平静许多了。
但没等繆思享受这片刻安寧,便听到身边的克莉丝汀惨叫一声,原来是衝在最前头的一条巨蛇已朝他们三人扑来,张开大口,眼看着就要将他们一口吞下。
繆思甚至还来不及感到惊慌,便见到那条巨蛇狠狠撞上白光,被彻底隔绝在白光之外,恼怒不已地嘶嘶恐吓。
后头的其他巨蛇也未能免于第一条巨蛇的下场。
最终,主僕二人面临的,便是一群巨蛇或绕着石屋爬行、无可奈何的模样,或持续衝撞白光、再被弹开的执拗劲,蔚为奇观。
被一群巨蛇围观的现况,让克莉丝汀反胃,想要转移注意力,于是询问已经躺下休憩的斯卡莱特,「这又是什么法阵?」
斯卡莱特懒洋洋地回答,「『花之绝壁』,防御型法阵,越多阵眼,防御力越高。」
「真酷。」克莉丝汀强打起精神。
「『花之绝壁』很牢固的,不用担心被这些怪物突破⋯⋯大概吧(小声)。」斯卡莱特见克莉丝汀脸色难看,真诚建议对方,「所以,你若是想吐,赶快到边上去,你不想自家小姐被你的呕吐物熏死吧?」
「你!关你什么事!」克莉丝汀气道,「还有,你以为放低音量别人就听不见了吗?『大概』是什么意思啊!」
「这么多条大蛇,要是牠们撞个没完没了,我当然没法保证『花之绝壁』会不会破裂。」
斯卡莱特耸肩,用他那彷彿事不关己的气人语气说道,「反正我们现在也算是被困住了,没法逃走,不如放轻松⋯⋯嘿,这难道是我困住你的现世报吗?」他看向仍被囚禁于禁錮阵的蛇人。
蛇人只是凶狠地嘶嘶叫嚣。
「切,真不可爱。」
繆思与斯卡莱特的心境相似,搀扶克莉丝汀坐下后,还一脸关切问她,「真的不需要去吐一下吗?」
「当然不!小姐,你不要听他乱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