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量失血,周围还没有光线,艾思拉无法视物,只能朦朦胧胧听闻一个悦耳的女声断断续续地说话:
「⋯⋯我会不择手段,让她爱上⋯⋯」
「⋯⋯你甚至不了解她是怎样的人⋯⋯」
「⋯⋯你知道『她』其实是男人吗?」
听到此处,艾思拉陡然清醒,压下失去双手与舌头带来的剧痛,她已然明瞭藏身于黑暗的女人的身分──丝娜裘莉!
虽然对于丝娜裘莉竟然知晓自己的生理性别感到诧异(繆思并不知道啊),但艾思拉并不在意这点,她意识到丝娜裘莉正在与繆思对话。
太危险了!跟丝娜裘莉交流得越频繁,就越加速仪式的进程啊!
艾思拉心急如焚。
儘管艾思拉提起精神,但她的身体状况过于糟糕,聆听丝娜裘莉的话语十分勉强,儘管对方不知为何突然蹲踞在自己跟前,喷在自己脸庞的气息如兰芝芬芳,但对方与繆思的交谈,艾思拉依旧听得缺字漏句,但这也足以让她了解情况有多坏了:
「……你拥有热烈专一的爱意,就如同我对诺拉⋯⋯我都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条件达成,仪式成功了⋯⋯」
「⋯⋯你将继承我的意志⋯⋯你的灵魂并不会因此消逝,而是存活于我的灵魂之海⋯⋯」
最终,丝娜裘莉冰凉的手抚摸艾思拉的脸庞,原来她业已明瞭艾思拉恢復神智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艾思拉阁下,你真是值得尊敬的人物,若非你阻饶我,我绝不愿让你变成这副模样。」
丝娜裘莉语带悲悯。
谁稀罕你猫哭耗子假慈悲。艾思拉不屑地想。
丝娜裘莉不在乎艾思拉怎么想,她心情绝佳,轻笑一声,「也就是这样的你,才会让我可爱的继承者心生爱慕之情,我还得多谢你呀。」
继承者?是说繆思吗?心生爱慕之情⋯⋯这女人在说什么?
艾思拉有些后悔没跟斯卡莱特问清仪式的所有事项,要不然也不会对丝娜裘莉所言摸不着脑了。
「为了感谢你,我会把你们与这具身体,献给我的爱人诺拉,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丝娜裘莉自然没间情逸致为艾思拉解惑,她抚摸心口,接着说道,「我相信繆思也会高兴的,虽然她已陷入沉睡,但她对你的感情仍残留于她心底。」
「往后,每当我与诺拉相见,便是她与你相见之时,我与诺拉相亲相爱,就是她与你相亲相爱,想必她会很高兴的。」
好不容易,艾思拉能听清楚丝娜裘莉的话了,却是这般不知所云的疯言疯语。
一般来说,艾思拉肯定得感慨碰上个专门祸害旁人的恐怖情人,但繆思居然暗恋自己的巨大信息量让艾斯拉脑袋当机了,一时半会,甚至没心思担忧繆思的境况,更别说去吐槽丝娜裘莉与蛇母诺拉的人蛇恋了。
直到丝娜裘莉躺在自己身旁,艾思拉才回过神,惊疑参半地瞪着丝娜裘莉(发出声音的位置)。
这女人又想做什么?艾思拉心想。
她小心翼翼地释放出感知,用来代替视力。
她「看见」丝娜裘莉躺在自己面前的地板上,双手置于腹部,十指紧扣,双眼闭合,犹如睡着一般。
艾思拉观望半晌,突然醒悟到哪里不对劲:丝娜裘莉的胸口没有丝毫起伏,难道她死了!?
艾思拉艰难地匍匐前行到丝娜裘莉身旁,先是用手感受她的鼻息,没有呼吸;而后触碰她的脉搏,没有动静;最后将耳朵贴到她的胸口,没有心跳声。
同时艾思拉也感觉到这幅身躯只是一个空壳子,里头的灵魂已然消逝无踪了。
是跑到繆思那里去了嘛⋯⋯方才丝娜裘莉似乎有说繆思的灵魂将沉溺于她的灵魂之海,也就是与丝娜裘莉共生,至于她的身体最终的结局,必然和这位可怜女子一般,被丝娜裘莉拋弃后停止所有生命跡象,并被蛇母诺拉吞食吧!
但如果在丝娜裘莉找到下一个被掠夺者前,想办法将繆思从丝娜裘莉的灵魂之海救出,想来那时繆思的身体还未死去⋯⋯我该怎么做呢?
艾思拉不是遭遇挫折便自暴自弃的性子,儘管作为一名施法者,除却傲人的感知能力,她已然施展不出任何法术,威胁性甚至比不过老弱妇孺,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坐以待毙。
艾思拉将感知范围扩及石室之外,忍受杂乱资讯量带来的重荷,她已对这陌生之地有初步瞭解。
果不其然,这是一间囚室,而且还是用于关押死囚的牢狱,从石室往外走出门,会来到一个狭隘的长廊,长廊的两边是若干间相同的石室,自己所待的房间并没有比较特别。
其中一间石室关押着昏迷不醒的六名护卫,他们的伤势与自己比起简直无足轻重,这让艾思拉松了口气,若是有任何一人性命垂危,以自己眼下的情状,根本无计可施。
她与六位护卫被关押的石室皆位处地下二楼,沿着陡峭的楼梯往上爬,首先见到的便是佈置雷同的地下一楼,只是相比地下二楼更为宽敞;而后再向上穿越一层幽蓝的透明薄膜,应该就会抵达地面了——会说应该,是因为艾思拉的感知无法穿越那层薄膜,它似乎有消去精神力的作用——因此,艾思拉无法知晓自己的具体位置,不过应该是在吉尔贝利的某处吧?
往下探索,她最远能触及地下五层之深。这几个楼层的佈置大同小异,而随着楼层越深,佔地也越小。
就好像一座倒立的金字塔!
艾思拉忆起曾出现在繆思梦境的金字塔建筑。
据佩吉所言,那是远古文明进行祭祀的场所,而方才丝娜裘莉说过要把他们献给蛇母诺拉,想来这里也有相同作用。
似乎要印证她的猜想,艾思拉很快发现毋论囚室内外、墙面或地板的缝隙处,都残留血液乾涸的污垢,以及数不清的毛发屑碎与碎布料;没有找到明显的骨头,想来是死囚整个人被蛇母诺拉直接囫圇吞食掉了。
艾思拉感到疑惑,如果真是蛇母诺拉吃掉那些死囚,凭藉牠庞大无匹的身躯,是如何在石室里移动的?或者牠跟吉尔贝利的村民们一样,身躯能变大变小?
不过,村民们能够变成巨蛇应当是由丝娜裘莉操踪,而非自己控制的,但作为神灵(这得打个问号),蛇母诺拉不可能受人类意志所操控——同理,艾思拉也不相信蛇母诺拉是丝娜裘莉的爱人,毕竟神灵与人类是不同维度的生物。
打个比方,你可能会喜欢甚至关照蚂蚁这个族群,但你会对某隻蚂蚁產生爱意吗?
丝娜裘莉对蛇母诺拉的痴迷,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狂信徒对神灵的疯狂崇拜。
艾思拉长叹一声:不想了,现在我根本顾不上丝娜裘莉,得自救救人,带其他人从这里逃出去才是,不然真撞上蛇母诺拉,那六名护卫先不说,自己绝对不死也疯!
事不宜迟,艾思拉马上展开行动,她背靠墙壁,盘腿而坐,尔后艰难地抬起右腿,打算拉开自己的衣服,从内侧口袋掏出几样炼金道具。
万幸随身物品没被搜走……丝娜裘莉大抵不认得这些东西有何用途。
但是这个动作实在太为难她了!筋好痠!而且脚根本抬不起来!
突然艾思拉用头敲一下墙壁,懊恼道,「这样不行,得换个办法。」
然后她笨拙地站起身,开始原地跳跃,企望能藉此把口袋里的炼金道具给震出来。
幸好身旁没有其他人在,不然我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艾思拉暗暗苦笑。
「嘶嘶嘶。」
在艾思拉与她的炼金道具斗智斗勇时,于她感知范围之外的更深处,传来了蛇的低语。
★★★
「我们到了。」阿冉宣布。
「你认真的?」
斯卡莱特左顾右盼,「我只看到树和树和树……这里跟我们一路跑来的任何地方有何不同?」
「准确来说,这里是进入蛇狱的入口,至于进入的法子……就需要问她了。」阿冉指向仍昏睡着的繆思,或者说,丝娜裘莉。
克莉丝汀从斯卡莱特的背跃下,皱着小脸,凑到自家小姐面前,「丝娜裘莉不可能告诉我们的吧!」
「如果艾思拉在就好了,她能用精神系魔法读取丝娜裘莉的记忆。」斯卡莱特叹气。
「直接严刑逼供吧。」卫玖提议。
「绝对不可以!这可是小姐的身体!」克莉丝汀厉声反对。
「有用的上的符咒或法阵吗?」佩吉不抱希望地问斯卡莱特,他心里清楚对方若真的有办法,早就提出来了。
「就算有,我身上用来绘製符咒的材料也不够用。」果然斯卡莱特满脸无奈地摊手,然后望向阿冉,「只有丝娜裘莉晓得进入蛇狱的方法吗?」
「我想是的。」
「以你作为『嚮导』的能耐,也不晓得吗?」
「嚮导并非无所不知,我们只是拥有极其精准的第六感,但光凭这点,是无法解决所有难题的,比如眼前的困境。」阿冉摇头,继续说回蛇狱,「以我这半年里在吉尔贝利的见闻来判断,蛇狱是离蛇母诺拉距离最近的地方,丝娜裘莉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当然,献给祂的祭品除外,可我从未见过他们活着回来。」
「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那么人类以外的生物,丝娜裘莉总归管不到了吧!」卫玖点醒他,「这地方不是叫『蛇狱』嘛,肯定有不少蛇对不?」
阿冉恍然,轻拍脑门,「是啊,我竟然没想到!」
说完,阿冉便开始发出「嘶嘶嘶」的声音,让除却卫玖以外的人看得一头雾水。
斯卡莱特向来嘴快,这次也替眾人说出心声,「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我靠!哪里冒出来这么多蛇!」
闻言,佩吉与克莉丝汀也环顾四周,只见无论树梢上、草皮中,一下子冒出了大小不一、数量可观的贝利蛇,各个用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盯着他们,似乎具备人性的智慧与情绪,却也更让人不寒而慄。
「我的天哪……」怎么又是蛇!这么多蛇!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克莉丝汀欲哭无泪,紧抓着斯卡莱特的肩膀,即便对方不住大叫抗议也不理睬,尽可能地把自己缩在对方背后,最好一点衣角也别露出来。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整片树林里,回盪着贝利蛇扰人心弦的低语。
阿冉眉头微蹙,表情严肃,嘴里也嘶嘶出声,时不时摇头或抿唇,好像跟贝利蛇们的交涉并不顺利。
「他竟然还会蛇语……简直比珍兽猎人还厉害!」斯卡莱特感慨,「但能不能翻译一下呀?不然我们不了解情况,未免太被动了,毕竟牠们的态度似乎不友善。」
阿冉点头,言简意賅道,「牠们确实知道如何进入蛇狱,但引领我们进入
蛇狱的条件,是必须将丝娜裘莉还给牠们。而且进入蛇狱后,不会保证我们的安危,更不用说带我们离开了……唔,后者不是问题,但关于丝娜裘莉,」阿冉望向眾人,「你们怎么想?」
佩吉表情严峻,「放走丝娜裘莉,就等于放弃莫尔顿最后一丝生机,绝不能那么做。」
「但一定得先救回艾思拉,否则光凭我们无法找回莫尔顿的灵魂,」斯卡莱特看一眼手錶,「距离天明还有三个小时,若在那以前我们还没成功,丝娜裘莉就会彻底佔据莫尔顿的身体了。」
阿冉想了想,再度与贝利蛇交涉:
『可否换个条件呢?』
『少得寸进尺,讨厌的人类,要不是因为你会说我们的语言,我们早就将你们吃掉了!』
『你们就这么需要吉尔贝利的女祭司吗?』阿冉不解地问。
『祭司?原来她叫祭司嘛。我们才不在乎她是谁,但她能够治疗蛇母,我们需要她。』
『治疗?蛇母受伤了?』
『对,被两个可恶又可怕的人类打伤的!』贝利蛇们激动地嘶嘶乱吼,骤然拔高的音调让几人都忍不住摀住耳朵,『其中一个人类,还和你很像!』
『!!』
「喂喂,要不要紧?这是打算干架吗?」斯卡莱特嘟囔,手已经摸上枪柄。
所有人都面露戒备,而卫玖见阿冉愣神,多问一句,「怎么回事?」
「牠们说,曾经有个人类重伤蛇母诺拉……你知道怎么回事吗?」阿冉没有提及另一个据说与自己相像的人。
卫玖眉头一挑,对此他早有预料,没有多少诧异之情,「唔嗯~你猜?」
「哈,我懂啦。」阿冉朝他嘿嘿一笑,又回首跟贝利蛇们谈话。
见阿冉谈笑风生的模样,卫玖突然有些懊悔没有跟阿冉学蛇语……不,他在瞎想什么?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学不来。
虽说如此,他还是认真倾听阿冉与蛇群的对话,将语调死死记下。
『你们认为多年前伤害蛇母的人是我?那怎么可能,我们人类可没办法活那么久。』察觉到贝利蛇骤然提升的敌意,阿冉为自己鸣不平。
『这么说也是……』
『其实,我有办法治疗蛇母唷!』阿冉说。
『什么?少骗蛇了!』贝利蛇们又是一阵骚动,『你只是不想把那女人交出来,才随便编个理由!』
『我没有欺骗你们!』阿冉信誓旦旦地说,『同样是人类,并非只有祭司能治疗蛇母。事实上,我的办法能让蛇母回復身体健康。』
『……证明给我们看。』
听闻此言,阿冉知道贝利蛇动摇了。
他暗自松口气,牠们确实不在乎丝娜裘莉的死活。接下来,只需赢得牠们的信任,就能见到蛇母,进而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阿冉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不,是一个生物,小蛇诺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