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知道未来,在能力所及之下,任何人当然都会想要避免那些不想要的悲剧。
他也是一样。
可是,纵然安排的再妥当,多运筹帷幄,命运依然站在高处,俯视着世间万物,看着拼命违抗命运的渺小人类那最后挣扎的样子。
人类所谓的变数,或许只是人类无法违抗那既定的未来,用来安慰自己的一个词。
……
在那瞬间,他似乎回到了过去。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鼻尖似乎还縈绕着爆炸后的塑胶以及灰尘散佈的臭味。
身边的松田呆滞惊愕地瞪着上方,僵硬的身躯轻微的颤慄着,呼吸不知道是因为近在咫尺的爆炸还是其他而有些困难。
脑海一片空白,明明周遭嘈杂声不断,但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
下一瞬,不间断的画面席卷大脑,记忆有一瞬间的断层,曾经的回忆如同海浪般,直接冲刷进了他的脑海,而脑海中除了袭来的回忆,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
那是很遥远的记忆,可却又那么清晰可见。
从他来到这里后的一切,曾经的无助、徬徨,到认识了诸伏景光以及降谷零的不敢置信。
他惊愕于这个现实,却也很快的妥协,本来不打算干预太多,毕竟时间还早,可却没想到他沦陷的速度、以及时间的流逝会那么快。
他们一同经歷了樱花灿烂盛开的春天、蝉声鸣绕的夏天、清风萧瑟的秋天,以及雪花飘散的冬天。
曾经的过往明明是那么平淡,却也是难以估量的幸福。但时间却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在最幸福的时刻,只会一刻不停留的流逝,而那曾经幸福的时光回想起来是那么难能可贵,纵然想要努力抓住,却不断流失在手中。
他们经歷过很多,年幼时的种种幼稚行径、学生时期的故作成熟、警校时代的打打闹闹,一起闯祸、一起玩闹、还曾一起打架,有过很多讨厌,也很多美好的回忆。
他知道未来,也知道每个人的死都是有意义的,每个人的离去都对身边的人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影响,随意改变有可能引发难以想像的后果。
可那些经歷的时光让他做出了改变,他不想只是旁观与见证,他想要改变那注定的死亡,这些生命那么耀眼、那么年轻,与自己不同,心中有着他所没有的抱负,有着想要实现的理想,若真的那样离开,那么太让人难过。
他曾经自负的以为,知晓未来就可以做出改变,殊不知,命运有他既定的轨道,纵然他尽力的扭曲了中间的道路,可却还是朝着那注定的终点前行。
明明他有很多次可以选择做一个身在局中的旁观者,可随着时间过去,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做不到旁观。
对他来说,这里已经不是那个他所看过的漫画,一个毫不相干的地方,而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世界。
也或许,当他踏入这个局,就注定了做不了旁观者。
所以,他决定做,也不管会有什么后果,只想保住他的朋友。
……可还是没有改变。
萩原死了,一样死在没有穿防弹服,同一个炸弹犯手下。
而他死后,他就像洩了气的皮球,将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界不闻不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受打击,他生了一场重病。
周遭的朋友察觉到了他的不对,纷纷安慰萩原的死并不是他造成的,希望他早点康復,可──
他们又怎么能知道,自己其实是有机会可以改变的。
若是自己更积极、更努力,甚至动用了一切自己擅长的事物,是不是就真的有机会可以改变?
曾经的自负,被註定的轨跡狠狠搧了他一巴掌,嘲笑着他的无能为力。
他什么也没做到,背负着这样一条人命让他感到极为痛苦,内心深处涌来的自责与拷问让他难以呼吸,几乎就要窒息在那难以形容的懊悔之中。
所以他逃了,一声不吭的去了美国,在身体康復以后。
他设法加入了fbi,萩原那件事他是直接干预,所以若是没有办法扭转也许是这样的原因,而他再悔恨也不能回到过去,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他打算换一种方式干涉。
可无论他怎么做,还是改变不了松田执意为萩原报仇的那股怒火。
那和从前愤怒起来容易失去理智总是需要旁人出面调解的样子不同,松田这次的怒火沉静的不可思议,可却也让他心慌,毕竟那代表什么他很清楚。
他寧愿松田仍旧像从前一样容易失去理智,也不要他这样冷静且执着。
可他自己也承受不了这件事,又拿什么让松田放下好友被炸死的这件事?
百般无奈下,他虽想阻挠松田想要转调的慾望,也想在任何他可以申请的管道做手脚,可萩原的经验告诉他,这样有可能适得其反,所以他反其道而行,反而鼓励着松田积极的转调,若他的过分积极让他的上级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或许就可以更加抑制他转调的机会,或许就连搜查一课也不愿意在将来让他去。
而他就是希望藉由这样的方式,可以让命运开始偏差。
他不敢移开视线,只怕自己改变不了命运注定运行的方向。
他知道接着即将迎来死亡的是诸伏,所以他用自己在网络的能力,迅速的在那里得到了行动代号──commandaria,也在组织中佔了一席之地,就只为了扭转那再不远的将来,即将被识破的好友的身分。
因为时间久远,他不记得实际日期,只记得是在松田殉职前的一年多一些时间,而松田死亡的日子和萩原是同一天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忘记,按照这样推论回去的时间应该没错。
所以他製造机会,蒐罗了诸多线索和事件,威恩并施的将组织中的部分能力不错的黑客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以便监视组织中,在好友附近的组织人员。
他没有那么伟大的能力可以凭藉自己就掀了存在了这么久的组织,他只想要保护他所重视的人,所以他不会对组织中的人员做什么,反正随着时间过去总有一天会被消灭。
纵然他知道在那个时间到来之前会牺牲不少无辜的人,但他不是他那些善良正义的好友,他自私的只想拯救少部分,对自己来说无可取代的好友。
就算手上染满罪恶的鲜血,也在所不惜。
可事与愿违,事实证明他不管怎么做、怎么防,都留不住那注定消逝的生命。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他的介入,在那个时间点,诸伏并没有死。
命运有了些许的偏差转变,这样的改变让他欣喜,但打脸也来的极快,他渴望扭转的命运,仍旧待在前方,等待着收割那生命。
一切都没有改变,纵然有些偏差,命运仍旧朝着既定的方向行走。
……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枪声。
他明明不再现场,可却又在眼前如此清晰的呈现。
从小认识的好友,明明是提醒自己不能放入过多感情可却又在不知不觉交心的他的好友,就倒在前方,安静地垂着头,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前开了个洞,深红色的血顺着那洞口无止尽的流淌。
那片血色,刺痛了他的双眼,也将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无情的吞噬殆尽。
赤井秀一以及安室透的背影融在了黑暗的夜色以及眼前的血色光景中,轮廓竟有些模糊的看不清。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
腹部的伤口涓涓淌出血液,胸腔里传来剧烈的心跳声,他才猛然回神,才从那曾经「看见」的事实中挣脱。
疼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滑坐在地,手掌用力按压腹部,痛觉刺激着涣散的神智,也刺激着他泛着酸疼的眼眸。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就算知道未来又如何,在命运的操弄下,他仍旧渺小的如同尘埃。
知道,其实并不代表全知全能。
他到这一刻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傲慢、多么……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