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涂然同段言结婚的第八个年头,他们认识的第三十年,倘若算上在子宫里头那一年,那得再多加一年。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是两人生长的轨迹——一个班的小学、中学、大学,再到一张证上的红底白衬衫。有蛮多人不晓得几羡慕他们,涂然也以此为乐过好长一段时间。
要知道,她从小到大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厌倦和放弃,在舞蹈要跳到首席的时候撂挑子不干了,在画作被送到国外夸“灵得很”时再也不碰画笔了。用那位操着蓉城塑普的美术老师的话讲那就是“要遭天谴的,娃娃不爱惜天赋,要遭天谴的”。
段言算是她坚持得最久的事情,当然了,这件事上她也的确没什么自由的发言权。老早就有默契的相处轨迹和几近十全十美的段言,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段言并不是一个能够按时回家的人,通常情况下他连除夕都要在外慰问,涂然在家见他的时间都不如在本地新闻频道上见他的时间久。涂然没事就打开新闻直播,等待段言出现在屏幕有些发绿的电视机中。他会穿着一件中山装,有时候领子上会别一个小红旗,讲话时候会盯着摄像机,嘴角往上扬,左边要比右边略高一些,这样显得亲切。
能够在结婚纪念日抱着糖罐子回来实在是令人惊讶的事。
惊得涂然瞪大了眼睛第一眼是转头看向外面的天:并不明亮,依然是不清不楚的灰色,透过树影晃到人眼睛前,直叫人晃神。
“醒一醒,看我。”段言的语调似口哨一样在她耳边旋了一圈又飘飘然打着转往天上去了,欢欣的调子把树影逗得婆婆飒飒笑了起来,也不见晃人眼的天了。
涂然顾不得穿鞋,接过段言手里的糖罐子,那是蓉城管辖下一个小山村的特产,逗鸟用的,她很喜欢。段言要是有空,总会给她带一点鸟食回来,只有这个罐子最得她心。只是他有空的日子实在不多,涂然拢共不过攒了两个罐子——算上这个,两个。
照旧,洗过手,段言靠在沙发上,把头埋在涂然胸前,手顺着她的腿根往上滑,声音也被闷在涂然的怀里:“那群孙子,恨不得我赶明儿就死在位置上得个因公牺牲的牌子才好,算是遂了他们的意了。”
涂然并不接他这些话,顺着他的动作侧一下身子两条腿就架在了段言的腰上,摸着他小狗一样乱拱的脑袋,脚在他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唉——我的小寡妇啊,你可怎么办。”段言断断续续的抱怨也逐渐不见声了。
他衔着涂然的乳尖,那一点点红色和他的嘴融在一起,看起来像从他嘴里平白长出座山峦,将他和身下的人连接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另一只手也没空着,抚慰着另一座山峦,偶尔能看到一些红艳艳的山花从他手掌里泄出来,那只手掌想往上爬,又觉得路不平,倒暴躁起来。
涂然扇了他两巴掌,直白地表达对这种粗暴的不满,于是段言也停了手,最后只是含着她没了动作,轻轻啄在那里,化作一只鸟儿,啄着春日里最甜蜜的果子。一瞬间涂然看到鸟儿在她脖颈处筑巢,叽喳喳叫着,往那边去采一丛花,又往这边去补一点羽毛;过不了一会儿,羽毛也寻不见了,柔软被段言硬茬的头发替代,扫的人想发笑。
这个时候涂然真笑了出来,她盯着墙壁上笨重的钟,看着那只刻了鸟的摆轮“嗡”一声过来再过去:一下、两下、三下——怀里的人就这样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