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持你为帮助朋友交还卷轴,”泰勒斯说,“可圣女殿下的命运、不论从过去的遭遇看、或是如今的处境看,你都不可能如普通的神职者那般在神殿中向神奉献虔诚而平稳地度过,这是你的选择所赋予的使命而降临的命运,你要面对的、远比我这普通的追寻智慧的老头要多太多,奎特斯说得没错,你或许根本无法把卷轴保留到你回到米罗斯的那一天。”
“……”被二重重击的神绮殿下思索了一会,摇摇头,依旧在神意中道,“刚才的确是被奎特斯大人提到的情报给冲昏脑袋,马杜克即使在米罗斯神殿中被排斥,他也是自幼长在桑达大祭祀与其它老祭祀眼下的最虔诚的孩子,老人们或许不满意他的做法、却不大可能把他当做敌人对待,马杜克继承大祭祀之位必定是桑达大祭祀留下的谕示,更有米罗斯神的默许,我的担忧似乎毫无道理。”
“不错。”泰勒斯点头。
“而且、克洛修斯祭祀……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应当不会太为难马杜克,”神绮在这点上是相当不肯定的,她看不透一个并未有过多接触的半神祭祀的心思,而且这位半神祭祀在她的初次接触感受中与从奎特斯口中所获知的感觉有些矛盾,她有预感,这样的矛盾出现在一个半神祭祀身上,或许代表着这个人并不“单纯”,虽然她很希望认为克洛修斯是个隐居深山的单纯的祭祀,况且这位老祭祀与幼时的她有缘,“唉,我目前也只能向女神祈求保佑马杜克尽快晋升半神维护好他的地位。”
“半神、是相对凡人的一次超越,”泰勒斯道,“人生经历的丰富能让人有更多机会渐渐体会到束缚自身的枷锁,想必神绮殿下已经从大祭祀那得知,高级祭祀在继续接近神的过程中必须挣脱那束缚着灵魂与观念的枷锁,这就是晋升半神的命运试炼,除了这只言片语,没有人能说清楚这样的命运试炼到底是什么,对于马杜克那样的年轻人,我可不敢断言他到底是否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并挣脱属于他的枷锁,时间并不是衡量一个人的虔诚的标准,但人生经历多少可以用来衡量晋升半神的困难程度,不够,对于少许神灵的宠儿,这样的经验或许并不适用。”
比如存在感常年缺失的爱莉小姐,相比马杜克,她其实更加接近半神,只不过即便天赋与神的恩宠如此之盛,爱莉仍被束缚在半神之下的凡人行列。
马杜克是否神灵的宠儿可不好说,神绮觉得从她所见识到的米罗斯神的许多做派来看,他对凡人或许会有恩宠,但形式绝对不像是诗人们喜闻乐见的那般,反倒有可能表现为“放养”甚或引导其直面最危险的试炼,在这点上,许多神有共通点,忒弥丝女神亦如此,但她至少会无声地给予虔诚者以一些不那么“合规”的帮助。
而猫神,更不用说了,她许多时候看上去根本不像个真神。
总而言之,有这神灵与命运恩宠的幸运儿也在半神成就前苦苦挣扎,可以想见,挣脱“世界的枷锁”晋升半神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命运恩赐。
“束缚一个人的,到底是什么呢?”神绮逮着机会便虚心求教,“为何挣脱这样的束缚,就能成为‘半神’?进而摆脱下坠的力量、比鸟儿更自由地在虚空中飞翔,我体会过以神术的力量将自己托起来升上高空,但那绝对称不上‘自由’,反倒在我感觉看来是另一种束缚,把自己束缚在脱离大地的位置,我认为那不是自由,而只是单纯地对自然力量的反抗而已,而这反抗并不能给我的心灵创造自由。”
“你的理解很接近真理,神术力量的飞翔就像是抓着山巅垂下来的树藤往上爬,你被树藤束缚在这垂直上下的空间中,虽然越是离开地面往上爬的过程中能看见越多的风景,但你也能体会到只能看见不能接近的、这整个实在的世界越发庞大,云朵、远处山崖上的花草、高空的鹰隼,真实却无法靠近,自我的感觉在这越发庞大的感官中却越发渺小而卑微,你看见得越多、不能接近的东西便越多,这就是束缚感的由来之一,”泰勒斯不愧是人生经验丰富的老贤者,做的比喻简单易懂,“高级祭祀凭借神术的力量托起自身,仿佛征服自然力量的勇士,可一旦身心疲惫,神术的力量失去作用,高级祭祀也不免重新回到大地母神的力量束缚中。”
“半神,就是那不需要树藤也能轻易爬上山巅、且永远不会因为大地的力量而摔下山崖的自由的人?”神绮说,“半神可以想接近云朵便飞到云层中躺着一整天、想与鹰隼共舞便能轻易抓到它的翅膀、再遥远的山崖上绽放的花与奇异的草木也能被半神的指尖触碰,而半神永远不必担心失去力量的衬托而失去‘自由’。”
“永远不必担心、这是夸大的,”泰勒斯摇摇头,“也许只有真神能获得这样的自由,但真神更可能已不需要凡人的自由。”
“这种不能接近你所见的、束缚的感觉,就是祭祀们所谓‘世界的枷锁’吗?”
谁知泰勒斯又摇头:“当然不是,但也不全然不是,感觉之所以为感觉,那是个人的人生经验早就的性格而对遭遇的外物的反应,这是我个人的体会,因为我是追求知识的人,自然更能体会到看得见却无法接近真相的束缚感,就如马卡斯远远看见海岸线的形状、又看见你提出来的海平线的弧线形,心中对这世界的真相产生的矛盾与神秘感,只见神秘,不得真相,凡人的束缚和痛苦有时来源于此。”
神绮明白泰勒斯的教诲,他的话总结为一句话就是,他晋升为半神的经验对别人而言或许有参考价值,但绝不能被当做普世标准。
对于泰勒斯而言,世界的枷锁是对观念与灵魂的束缚,对于其它人而言,或许亦如此,但不全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