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总监肚子饿了,去自助餐区拿东西吃。
项明章和楚识琛留在沙发上,各玩各的手机,今天一天忙得像打仗,两个人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距离登机还有半小时,项明章拿出一盒软糖倒了两粒,把手一伸。
楚识琛说:“谢谢,我不吃。”
项明章道:“这是你在音乐节买的,不尝尝?”
楚识琛从项明章的掌心拿了一粒,没别的味道,就是甜,还有点粘牙,他含在嘴里,说:“能不能把明天的会议资料发给我,下飞机到了酒店,我查一查做些补充。”
项明章握着手机挨近,打开传输功能,问:“订了几间房?”
楚识琛光顾着看屏幕,没仔细听:“什么?”
项明章刚要开口,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项如纲”。
他不接,调成了振动模式,一分钟后对方挂断了。
紧接着第二通打过来,楚识琛问:“是不是通知你婚礼的事?”
项明章说:“谁有空管他,那就更不用听了。”
一份文件没传完,第三通打来了,这次是项琨。
手机孜孜不倦地振动着,项明章咀嚼着软糖,丝毫没有接听的意思。
电话再度挂断,楚识琛瞧出来了,项明章的确不把亲戚长辈放在眼里,伯父堂兄都不如一个项目重要。
然而刚过去五分钟,换成楚识琛的手机响起来,是老项樾那边的一个工作助理打来的,估计是联系不到项明章所以找到了他。
恰好孟总监吃完饭回来,在对面沙发上坐下。
楚识琛起身走到一边,接通电话:“你好?”
手机里说了几句,楚识琛随之严肃,问:“情况严不严重?”
又讲了几句,他说:“好,你稍等。”
楚识琛没有擅自答复,挂了电话疾步走到项明章身边,别的事就算了,这件事不敢耽搁,他道:“项董身体不适,住院了。”
项如纲和项琨接连打来,是通知项明章立刻赶去医院。
公事重要,但项家上下,项明章唯独对项行昭一片孝心。
楚识琛说:“项家那边在等你的消息,你要不要回去,还来得及。”
项明章不惊讶,不忧虑,将手机关了,淡淡道:“你去打发他们,就说我上飞机了。”
第44章
楚识琛压下心头的诧异,去给项琨的助理回电话,还没讲完,手机里变成项如绪的声音,估计项家的小辈都赶到医院了。
项如绪音量克制:“楚秘书,我身边没人,你实话告诉我大哥在哪?”
楚识琛说:“项先生已经上飞机了。”
“别骗我。”项如绪道,“我知道你也去北京,那你怎么没跟他一起上飞机?”
楚识琛沉吟道:“项工,那你应该知道这个项目对公司的重要性,我们耽误不起。”
项如绪生气地说:“现在是老爷子生病了!我不想为难你,明章呢,你叫他听电话!”
楚识琛朝沙发上看了一眼,项明章在和孟焘谈事情,他履行职责,听命办事,说:“不好意思,项先生不方便。”
挂断电话,楚识琛感觉到一丝异样。
项行昭过寿的时候,项明章不亲自挑选礼物,而是让他这个秘书去操办。寿宴当晚项明章忍不住发脾气,惹得项行昭哭闹伤心。今天项行昭突发急症住院,项明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差。
项行昭得了脑退化症,喜恶无常,送什么礼物无所谓,所以项明章一时敷衍。寿宴被触动逆鳞,所以项明章失控。这次的项目至关重要,所以项明章难以割舍。
可事不过三,如果每一次都有借口,就等于没有借口。
但楚识琛那一次在项家大宅亲眼见过,项明章对项行昭百依百顺,老人家也唯独对项明章重视依赖。
难道是假的?
到时间登机了,项明章朝他招了下手,说:“走吧。”
楚识琛想不通个中缘由,罢了,家事私隐不是外人该操心的,他跟上去,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头等舱环境舒服,项明章带了两本诗集,夜间飞行不适合看长篇巨作,这种一行几个字的护眼文学最适合。
他问楚识琛:“还有一本,你看么?”
旁边的座位上没反应。
项明章扭头去瞧——楚识琛坐相端正,神情肃穆中透着憧憬,一双雪亮的眼睛缓缓扫过整个机舱。
这是楚识琛第一次乘坐现代飞机,倍感新鲜,机身内的结构和设施哪里都好,噪音也小,只可惜舷窗外黑漆漆的,看不到浩瀚云层。
两个小时后,飞机在北京安全降落。
酒店的专车在机场等候,一路上,楚识琛静默地望着窗外。
万家灯火中依稀辨得出皇城旧貌,行经繁华市区,他才恍觉昔日的北平大改了模样,变成了首都北京。
虽然是晚上,但预订的酒店离会议中心不远,门口车辆络绎不绝,今夜赶来下榻的人不在少数。
大厅前台,排着几支队伍办理入住手续,楚识琛拿着证件站在末尾。
孟总监有些晕车,去洗手间了,项明章把箱子交给了行李员,在队伍外侧无所事事地晃荡。
晃到楚识琛旁边,项明章貌似不经意地问:“给我订的什么房间?”
这两天房间紧俏,订的时候选择不多了,楚识琛说:“行政套房。”
项明章又问:“你和孟焘呢?”
楚识琛说:“我们在普通贵宾房。”
项明章:“你们?”
楚识琛脸颊半侧:“反正差旅费充足,我们当然是一人一间,项先生以为呢?”
项明章说:“充足就好,超过了预算从你们薪水里扣。”
“原来你担心的是价钱。”楚识琛拿起手机,“双人标间便宜,可以改订。”
项明章反口:“不许改,孟总监晕车需要好好休息,你打呼噜影响了人家睡觉怎么办?”
楚识琛垂手勾住隔离队伍的丝绒绳子,那天诓他弄湿文件,现在又造谣他打呼噜,他用仅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说:“打呼不要紧,主要是我性取向为男,跟另一个男人共处一室,很可能会忍不住。”
项明章皱起眉毛:“孟焘已婚,是直的,你在想什么?”
楚识琛大喘气,把话说完:“我在想——人家很可能会忍不住介意跟我共处一室。”
项明章被摆了一道,拐弯抹角倒不如直接一击,承认道:“他介不介意我不清楚,我很介意,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如此直白,楚识琛反而哑火,不聊了:“你能不能离远一点,别人以为你插队。”
三个人的房间在同一层,办完入住手续上楼,楚识琛先给家里打电话报了声平安。
北京的气温略低,洗完澡,楚识琛抱着电脑转了一圈,干脆上床钻在被窝里查阅资料,天花板上的灯光直射屏幕,看得久了眼角酸痛。
将近凌晨时,手机收到一条微信,项明章料到他没睡,发来:明早七点半出发,早点休息。
楚识琛回复:好,晚安。
第二天黎明时分,走廊上的脚步声陆陆续续没有停过。
楚识琛收拾妥当去对面房间找项明章,孟焘休息一晚恢复了精神,他们简单吃了个早餐,出发前往会议中心。
礼堂的接待大厅里,来来往往聚满了参加会议的公司代表,除了业内有名的大公司和集成商,还有许多专门研发单一组件的厂商。
好比生产一台汽车,核心驱动是由甲公司负责,轮胎由专门制造轮胎的乙公司负责,一个复杂的系统也需要这样分工来降低成本。
签了到,楚识琛与项明章并肩朝前走,说:“假如整个系统由项樾负责,其中一个硬件要单独找一家厂商来做,这个厂商需要甲方决定吗?”
“不一定。”项明章解释,“一般大公司都有友好合作的厂商,只要这家厂商的资质、报价都符合招标规范,甲方不会耗费时间去干预。”
他们正说着话,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说:“项先生,幸会啊。”
打招呼的男人是“智天创想”的ceo,商复生,年近五十,穿着一身低调的深灰色西装,走近了,他朝项明章伸出右手。
项明章回握,笑道:“商总,我刚才还在想会不会遇见你。”
“我就是来凑个热闹,瞎溜达。”商复生矮一头,笑容亲切,“昨天到北京的?”
项明章说:“昨晚。”
商复生道:“开完会我做东,一起吃顿饭,难得来北京一次,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项明章答应:“那我却之不恭。”
楚识琛昨晚看过资料,智天创想是业内排得上号的大公司,总部设在北京,业务主要覆盖北方市场。
项明章大二开始创业,那个时候商复生已经威名在外,等项樾进入初期发展阶段,人力和技术不够稳定,被智天创想撬走过不止一个大项目。
以项明章的个性,必然是加倍讨过债的,之后项樾不断做大,近些年占据的市场份额超过了智天创想。
双方占据一南一北,还算相安无事,一旦遇上这值得过招的大项目,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等商复生走开,楚识琛说:“这位商总好像很有信心。”
项明章道:“竞争对手见面,没底也要装出十二分的自信。”
楚识琛问:“晚上真的要跟他一起吃饭?”
“他愿意破费,我们就赏个光。”项明章道,“你不是说北平的烤鸭很香么,晚上多吃一点。”
楚识琛表情凝固,迟了半拍:“是北京。”
该入场了,会议大厅能容纳上百人,气氛庄重,这个万众期待的文旅项目正式拉开序幕。
官方讲话一向高大上,会议进行三十分钟后终于谈到了重点,然而专业性的东西表达得很模糊。
最重要的需求,缺少细节,不够具体。
对乙方的标准,不太明确,针对性弱。
这算是官方会议的通病,叙事太宏大,项明章料到了,挑着重点记了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