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回京,已经过了十月,那时候就冷了,许多大菜都可以提前备好,不怕放坏。”
萧成煜也加入进来:“且咱们回程也不过就两日,比来时要快一倍,五顿饭就回家了。”
这倒是,沈轻稚想了想,便没再叮嘱,只说:“是,知道了。”
等到用完了饭,沈轻稚才看向萧成煜:“陛下可还要忙?还是先歇一歇,等睡足了再起来忙碌吧。”
萧成煜牵着她的手,送她进了寝室,才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你歇着吧,今日关键,朕还有的忙。”
沈轻稚心中微叹,她伸出手,帮萧成煜重新理了理衣裳,才回去歇息了。
萧成煜刚一到外书房,便有不少朝臣等在这里。
他的两位皇叔,礼亲王和肃亲王都已等候多时,除此之外,还有张节恒、白斌、韩若辰位辅臣,以及礼部尚书顾为忠、礼部侍郎江世愚、宗人副令康郡王等都在此处。
萧成煜一进书房,诸位朝臣就要跪下行礼。
萧成煜便道:“爱卿免礼。”
等萧成煜坐定,肃亲王便上前一步,满脸都是煞气:“陛下,蒋氏乱臣贼子,得而诛之,臣请陛下下旨,诛杀蒋氏满门,九族尽株连。”
肃亲王一贯都是这幅性子,虽说萧成煜登基之前确实闹了不愉快,但之后先帝亲自同他促膝长谈,他便终于安下心来,待得萧成煜登基为帝,他虽同萧成煜不亲近,却也再不同朝臣走动,看上去倒也还是相安无事。
但今日在此处的书房里,张节恒等人看到肃亲王和礼亲王一同前来,心中虽有惊讶,却也有些意料之外的淡然。
这才像是萧成煜的性格,谋而后定,耐心极佳,在登基之处就布下这弥天棋局,就等今日收网。
听听肃亲王这话,哪里是同自己的侄子关系不好,他可是忠君爱民,一心为国的典范呢。
萧成煜笑着对肃亲王道:“这几月委屈皇叔闭门不出,如今时机正到,自需皇叔鼎力支持,方才能引蛇出洞,把叛党一网打尽。”
肃亲王一听这话,立即咧嘴笑起来:“好嘞,我就等这一天了,陛下您放心,臣一定好好表现,让蒋氏再无机会。”
萧成煜点点头,又同礼亲王说了几句话,这才看向张节恒等朝臣,然后便道:“明日的早朝,一定很是热闹,张首辅、白阁老、韩阁老,明日应当如何做,不用朕多言,只后续如何行事,朕想问一问,您们如何想?”
这话一出,位阁臣立即出了汗。
他们左看看右看看,谁都不敢先开口,即便是自诩先帝恩师的张节恒,此刻也如同锯了嘴的葫芦,成了个哑巴。
萧成煜看着他们人,淡淡笑了:“随意说说便是。”
“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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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节恒等人其实知道萧成煜的态度,他是个很大度的帝王,从小就作为储君被教养长大,尤其张节恒还是他的老师,自诩了解陛下的性格。
他大度给大度,但不能越界,若为了贪墨致使百姓苦难,若为了党争相互倾轧,他绝不容忍。
蒋氏谋逆犯上,牵连宫妃、郡王、武将以及朝中一应文臣,牵扯甚广,一个不好,就会成为前朝邢久案那样的重案,从案发到结案前后将近两年半,才最终结案。但若高举轻放,却实在有辱皇权,也实在无法震慑朝堂。
故而这个案子,其实极难处置。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还是张节恒向前一步,垂眸道:“陛下,臣以为新帝登基,蒋氏谋逆,此乃大不敬,若按严苛律法,定要严加审问,其主谋蒋氏定要牵连九族,而其他犯案党羽也要移除族,以儆效尤。”
这话十分冷酷,同老首辅往常的作风不符,但在场众人,包括肃亲王在内都没吭声,只安静听老首辅继续评议。
“陛下,老臣托大,毕竟教导过陛下经年,深知陛下秉性,知道陛下绝非滥杀无辜的冷酷之人,故而臣思忖再,还是觉得蒋氏一族移族,而其余党羽皆只捉拿主家,不牵连同族为上。”
在萧成煜已经开口宽宥那些一起叛乱的贼党之后,其实这个办案的度,已经给了他们。
确实有罪的,诸如蒋氏和韩成,那必要移族方能震慑朝堂,而其余党羽,若只是被买通,却并无动作的,直接诛灭主家即可,倒是不必再牵连亲族。
萧成煜可以不要青史留名,但张节恒是他的老师,看着他长大,他愿也不想看到因为这些乱臣贼子,自己学生身上反而落了污名。
这甚至不是一辈子的污名,这是生生世世,留在史书上的骂名。
张节恒确实会有私心,也确实会为张家筹谋,但此刻,他就是萧成煜的老师,俗话说恩师如父,他不敢当皇帝的父亲,却也要用父亲的心去对待萧成煜。
在孙女传信回来之后,张节恒就迅速从权倾朝野的威仪里清醒过来,此刻的他已经回归了本心,
全心全意为了陛下而活。
老首辅这几句话一出口,即便是一直面无表情的礼亲王也赞许地点了点头,后面几个朝臣皆是松了口气,只有肃亲王有些不满。
“妈了个巴子,便宜他们了。”
萧成煜:“……”
倒是难为二叔这两月被困在王府,估计成日里上火,难受得要死了。
萧成煜看向张节恒,面色稍霁,温言道:“先生所言甚是,为今之计,是要把那一个个人都捉出来,只要这些朝廷里的蛀虫被拔除,那朝堂就会重复清明。”
萧成煜起身,冲几人躬身行礼。
在场最年轻的江世愚都比他年长十岁,是先帝钦点的状元郎,可以算成天子门生,也可当成皇帝陛下的师兄。
故而萧成煜站在这里,确实是晚辈了。
他持晚辈礼,众人莫不敢受,却也并未慌张失措,持臣子礼回敬萧成煜。
书房之内,气氛一瞬便融洽起来,颇有些其乐融融的意味。
萧成煜起身,笑道:“如此,明日的小朝就有劳诸位了。”
众人躬身行礼,又一起议论片刻,待到傍晚将至才徐徐而退。
而他们是如何回到的行宫,面色又是如何苍白,江世愚甚至还红了眼眶,那种担惊受怕又痛哭流涕的样子表现得恰到好处。
韩成的密信自然无法让他们信服,在皇叔、宗亲、重臣的表现之下,皇帝突遭意外的故事就越发深入人心。
而回宫之后,礼亲王还以自己皇帝叔父的名义召请在行宫的文武百官明日开小朝,道有大事要商议,这样一来,蒋氏一党更是信了七八分。
他们暂时暗中不动,却已经相互互通有无,就等明日的小朝了。
而远在灵妙寺的帝妃二人倒是悠闲自在,等到萧成煜忙完,沈轻稚也醒来,两人便一起在后山散步。
秋日的山林已经有了冷意,绿叶逐渐枯黄,簌簌而落,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也有了萎靡景色,可这般斑驳的凋零,却依旧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各有各的美丽。
两人漫步在林间,一路皆是闭口不言,直到走出很远,四周的宫人都看不到身影,萧成煜才牵起沈轻稚的手,温言开口:“轻稚,你应当直到,朕是个很细心的人。”
沈轻稚心中咯噔一下。
萧成煜一贯很谦虚,他突然说这些,必定是为了后面的铺垫。
果然,还不等沈轻稚反应,萧成煜便一个烟花点燃,立即在沈轻稚脑海里炸出万千火焰。
“轻稚,你并非沈彩?朕说的可对?”
沈轻稚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了。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重新呼吸,半晌之后,她才缓缓抬起头,探究地看向萧成煜。
但此刻,萧成煜的面容上却并无质疑和冷酷。
他唇角微扬,眼尾上挑,那双深邃的凤眸带着浓浓的笑意和温柔,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沈轻稚。
萧成煜从来不屑于骗人,他是皇帝,是君子,从来一言九鼎,金口玉言。
至少对沈轻稚,相识这么久,他也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论是朝堂上下,还是后宫之中,他从来不曾隐瞒她。
这些其实都是后话,在沈轻稚刚一看到萧成煜那双笑眼的时候,她心里的紧张和不安均消散开来,不再纠结她内心之中。
“陛下,为何会有此一问?”沈轻稚放松下来,竟还能反问一句。
萧成煜低低笑了一声,复而牵起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
“即便是识字的宫女,也不可能养成你这幅模样来,朕知道,之前在母后宫中,母后也曾教导过你,但母后一是身体不丰,二是宫务忙碌,她不可能时时刻刻专心教导你,若说你自己天赋异禀,聪慧过人,能靠自学长成今日这般模样,那可真的只能当成是话本里的故事。”
说到这里,萧成煜又笑了。
“你的胆识、见地、才学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养成,而且并非由只有闺阁妇人教导而来,你的政治见地甚至比许多朝臣都高,你的心胸也自然比许多朝臣都
宽广。”
“朕以为,教导你的至少有一名重臣。”
萧成煜此时才看向沈轻稚:“你的亲生父亲吗?”
沈轻稚心头震颤,这一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萧成煜聪慧。
她自觉自己一点线索都没有露出,她就是沈彩,沈彩就是她,她完全没有想过,光凭平日里的细枝末节,萧成煜就能猜到这般,实在令人震惊。
萧成煜看到沈轻稚张了张嘴,难得露出一副惊讶模样,他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朕猜对了?”
沈轻稚深吸口气,好半天才道:“陛下真是英明神武,臣妾……臣妾佩服。”
萧成煜见她终于松了口,他几不可查地攥了攥另一只手,把心底里仅剩的紧张都砸碎。
要知道,沈轻稚面对的是皇帝,他可以轻易要她的命,可以随便处置她的人生,她此刻所说,若是外人听来简直骇人听闻,几乎可以当成是妖魔鬼怪,若萧成煜但凡有一点恶意,沈轻稚都不能看到明日的朝阳。
但萧成煜选在今日同她交心,是因朝廷中的隐患被拔除,而两人此刻不在宫中,而在灵妙峰上。
远离金玉锦绣的宫堂,远离数不清的宫人侍从,也远离权利和斗争。
此刻的两人,就是萧成煜和沈轻稚。
许多话萧成煜不必说,但沈轻稚也已了悟,就如同他所说的那般,她当真是经年教养出来的高门小姐,绝非普通的农女。
萧成煜淡淡笑了,他晃了晃沈轻稚的手,声音颇为温柔:“轻稚,此刻我是萧成煜,你只是沈轻稚,你可明白?”
沈轻稚应了一声,便又听他说:“我会问你此事,不是为了一探究竟,也不是为了拿你把柄,我只是想同你坦诚相见,以后我们之间便不再有秘密。”
沈轻稚脚步微顿,她不自觉仰起头,看向萧成煜英俊的面容。
萧成煜看着她,眼睛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情海。
“轻稚,我之前已经同你说过,在这几月的相处中,我逐渐发现自己的心,发现自己情谊,也发现自己是多么重情的一个人。”
“我喜欢你,倾慕你,爱重你,”萧成煜的声音随着晚风,丝丝缕缕落在沈轻稚心田上,“我想牵着你的手,同你一起过往后几十年人生,我想同你一起白发苍苍,看大楚盛世繁华,百姓安居乐月,子孙满堂。”
“我想跟你一起,只跟你一起过这一辈子。”
“轻稚,你说好不好?”
沈轻稚又眨了眨眼睛,心里一时间千滋百味,但若仔细品尝,怕只有酸和甜。
替以前的自己酸,替以后的自己甜。
沈轻稚其实早就不知道情爱为何物,她重生而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好好活下去。
为此,一切与她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