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鸣秋又听见对面的孩子在哭,昨天是“爸爸我不要练琴”,今天是“妈,我不想去上补习班”,到门口啜泣声不止,女主人讲“要不算了吧,他学的东西太多了”,男家长送孩子出门“算什么算,现在这些小孩真是不知足,供他吃供他穿,当年我们想学这么多东西都没机会,他现在条件这么好,还有什么可委屈的”,小孩背着比肩还宽过两掌的书包,被父亲推搡着出门。
对面这个邻居总是有些热情,她本来没放在心上,以为是正常邻里的互相关照,但对面女主人对她总有些过度的敌视,她才觉得男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有一次1517的那个小姑娘告诉她,离1519的住户远一些,她没明白什么意思。
丁鸣秋接白池回家,白池就是1517住的小姑娘,她经常被交给保姆照顾,有时候保姆下午买菜回来不及时,就托丁鸣秋帮个忙。小男孩也在,摞起来的本子上工工整整写着姓名,封希阳。
他托着脸在解多元方程,显然解得不顺利,小脸皱成一团,攥起拳头击几下脑袋,没成效。丁鸣秋看他痛苦,过去问他想不想回家。
封希阳说不想回,回家对着爸爸妈妈,还要检查英语,他没背会,不能再让爸爸妈妈说他浪费钱。
拿小孩子当待沽权益,只知道喂钞票,想着一旦投入市场就跳空高开,分红利分到手软。旁人见了夸小孩子,小孩不响,父母佯骂一句没礼貌,边摸小孩的头边接话。
哎呀,都是小孩子自己愿意学,我们都没怎么管他。
回到家继续循环,封希阳问,我可不可以不去?
封二答他,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都是为了谁,不就是为了你,你现在学习对我有啥好处,还不都是为了你自己的未来吗?你看隔壁白池,预定重点班,你到时候拿什么跟人家比。你看我和你妈给你的,哪一样比别人少了?别人有的你都有,别人没有的你还有,怎么,让你多学点东西就这么难吗?
丁鸣秋仿佛变成了那个坐在椅子上哭的小女孩,父亲指着鼻子说教,哄她去饭局吃饭,叔叔伯伯奶奶阿姨,她一个不认识。红酒倒在面前杯子里,她不想喝,说还没成年,小孩子不能喝酒。父亲笑着对别人讲,哎呀老大不小了嘛,红酒又没多少度数,饮料一样,喝一点没关系的。你看这一桌叔叔阿姨,是专门请你吃饭,你不得让他们高兴一下。
她端起来不情不愿地抿抿,没察觉被呛住喉咙,圆桌上大人一片笑声,你这姑娘是真没喝过酒哇。丁鸣秋喉咙疼,没法搭腔,丁父拍她手背训她,伯伯问你话呢怎么不答。
到家以后封二在门口揪封希阳脑袋:“你们小测成绩出了,你又没考过白池,白池呀,你有空教教我们阳阳呗。”
关门以后丁鸣秋又听见封二声音:“你连人家女孩也考不过,不知道丢人。”
隔壁门把手压下,白池的声音即至:“爸爸,你回来啦。”
封二家没动静了,可丁鸣秋看见1517房门前只站了小小一个白池,把食指放在嘴边冲她眨眨眼。
丁鸣秋明了,白池父亲白瑾年,颇有些背景,封二禁声是怕他。
白池这小姑娘精得很,打小就很会用各种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
封二住在华策府一栋1519,这天他回家,看见住在隔壁的白池抱个米奇玩偶出去,可是她爸爸不在。
她爸不总出现,白池自己走也不奇怪,反正明天开学,她总要回来。
两天前,对门的正主找上门来,没有电视里那些撕头抓脸的刺激场面,来的女人雇了个私家侦探,拍了她老公婚内出轨的证据,不乏一些桃色场景。她只是通知对门一句,不用费什么心思了,离婚之后那男人一分钱拿不到,净身出户。
对门把证据扔出门外,砸到门口换鞋的封二身上,招手呼了句抱歉,对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喊‘我对他是真爱’。
转角电梯间“叮”一声,算是回应。
那个盯梢的侦探,他之前其实撞见过,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华策府这个小区的住户,一多半都是这种情况。
他冲着那桃色视频冲了好几回,每次都觉得那女的真是极品。
不过从那以后,封二都没再见到对门,直到今天,封二闻到从对门家里传出来不正常的臭味。
过了大概半个钟,警方上门,破门之后新来的干警捂着鼻子吐在门口。
总喜欢穿时髦套装的小姑娘死在这所房子里,这是!那个女人走之后的第几天了?中间没有任何人发现她遇害了。
封二偷偷望了几眼,昔日透白的肌理满是腐烂的斑块。他在鼻腔前用手扇了扇,看吧,做什么不好做二奶,遭报应了吧。小逼长这么漂亮有什么用,还不如当个小姐吃一下他的鸡巴。
一年前吧也就,封二看对门搬进了新住户,他本来不怎么关心邻居都是谁这种事,只要不打扰到他,跟他没什么关系。几周后在地下车库,他瞥见一个身影,高挑身段,黑色缎面擦身,腰际双c线。封二走向电梯间,明目张胆地盯在裙装边,灯光暗,没人看得见,他陶醉在这种为所欲为得目光带来的兴奋里。
这种无所顾忌,几乎唾手可得的掌控感,令封二获得了极大的心理满足。
前后进了电梯间,她按住开门按钮,冲封二礼貌一笑。
好家伙,美女。
封二按电梯,那女士没再动。
害,还不是表面上礼貌,心里给人设防。虚伪。封二在心里嘀咕。
结果她跟他一同在15楼下,走到家门口最后一个转弯,封二与她尴尬一笑,这美女为啥跟着我。
女士走到对门站定,哦,是邻居。封二讪讪摸摸鼻子,还好没说出那些自以为是的话。
翌日,封二看见她关车门,嚯,车比他开的好两个档。副驾驶下来一位男性,不太高,也就跟封二自己差不多。封二立马唏嘘,看起来清清纯纯的,原来也就是个做小的。于是态度上立马不尊重起来,女士的礼貌也被他归结为手腕,和邻居打好关系,想找下家也说不定。
那天一个自称私家侦探的人问上门来,拿照片问封二,她有没有什么固定的行踪习惯,问别人可能还真没留心,但是封二不一样,那女人漂亮,封二喜欢格外关注漂亮女人。
原来还真是,那女人叫丁鸣秋,正主想方设法找证据,离婚了也不能便宜男方带着小情过好日子。
封二立马上心,主动给了不少线索,好好的女孩子,漂漂亮亮的,干嘛非要破坏别人家庭,封二都被自己这种正义感打动了。
龌龊一些的心思,谁会讲给外人听呢。
封二见警察把丁鸣秋尸体清出去,虽然味道难闻,但这桩事给他不平静的生活添了许多调剂,晚间应酬,哎你们知道哇,我对面那个女人,因为做别人小三,被正主灭口了,发现的时候人都臭掉了,味道飘在整个楼道里,难闻呀。
他不知道丁鸣秋金主是哪个,还能是哪个,无非就是暴发户老板,或者闲散无聊人到中年的花花小开,不守公德在外头找个小的。
封二骂吧,倒也真骂,恨也是真恨,你说这里头有没有几分妒在里头,他不认。只是酒贪多了,拽边上朋友附耳,那女的真的漂亮,像中*美穗。
然后他发现没人搭理他,他现在的形体是一支幽魂,浮在半空中,底下是他灰白色,即将开出腐烂花朵的尸体。
那个来收集偷情证据的人闯入了对门,了结丁鸣秋以后踢开了他们家的大门,封二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满脸的血逼得说不出话,他看见那帮“侦探”打死了他和老婆,然后抱起了吓晕的儿子离开华策府。
封二害怕,没敢追上去,他不知道那帮人是谁,也不知道封希阳被带去了哪里。
不过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一件事。
原来他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