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看起来很普通嘛……」
武判官环顾被照亮的地下室,十多坪、置放了数个高大书柜,柜子上书籍类型五花八门,从大眾小说到专业书目都有,其中一侧墙边还靠了张长桌与椅子供给坐下阅读,儼然一座小型图书馆,可以推测房间的所有人应该是个热衷吸取各方知识的人。
不过文判官不敢大意,越平凡无奇就越有可能藏掖着那个无名道士的阴谋,他仔细地巡视一排排书柜,想揪出其中猫腻,遗憾的是,来回走了五遍,什么都没找到,当他决定先把调查目标先转移到长桌时,某本书却像被人伸手抽出来般缓缓移出柜子、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文判官挑了挑眉、弯身要捡起那本世界名着,没想到手才刚碰到封面,所有书竟突然哗啦哗啦倾柜而出,他赶忙退到侧边闪避,听到声响回头的武判官看着眼前的景象惊讶地瞪大眼。
「这是……敌袭?」
「不……是灵骚。」
「可是这里没看到任何鬼呀?」
「恐怕也是用封魂阵藏起来了吧。」
文判官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也觉得古怪,照理说封魂阵里的魂魄会完全与外界隔绝,不可能有力量移动物品、產生灵骚,除非是别的阵法,或者……是因为阎王令随着段承霖来到这里,所以才打破了某些限制?
他的视线追着一部份自地面缓缓升空的书,目睹那些书在空中匯聚成一隻大鸟、并往长桌的方向衝去,掠过武判官直直撞上墙壁某一处、再一本本弹落于桌面,咚咚咚咚,恰如他们方才在上头听到的
「武子,把墙破开!」
长年的经验让文判官直觉那后头大有文章,马上做出指示,武判官闻言脚跟一踅、举起斧头就朝白色墙壁挥出十数刀,可惜墙上浮现一个八边形状的阵法挡掉了攻击,不过马尾少女并不泄气,换上青色长剑、提气、再次连斩,这回顺利地划破八卦阵、在书本们刚才撞击的地方开出洞来,丝丝光线从中透出。
武判官没等伙伴发话直接伸手搬开洞缘那些摇摇欲坠的碎石,担心她因太莽撞而落入圈套的文判官边碎唸边快步走来,待跨过所有书堆,正好目睹墙后的真貌。
那是个约外头一半大小的密室,粗糙石壁上的圆洞里嵌了一根根白色、长短不一的蜡烛,摇曳的明火将整个空间染成暖黄色,照亮摆了陶瓮的神坛和围着八卦桌排列的眾多木棺。
「这是什么啊?」
武判官绕着木棺,好奇地想打开查看,文判官叮嚀她别赤手嚐试以免中了陷阱,于是马尾少女用剑尖一一挑开盖子,然后发现每一口棺里都躺着一名三至六岁不等的孩童,他们的双眼被红布矇住、几近透明的身体从嘴巴开始到脚底都被写了咒文的黄布条裹得密密实实,诡异的景象让两鬼皱眉。
「……该不会是杀童案的受害者们?」
「八九不离十,兇手恐怕就是用这些咒文削弱并控制他们。」
「实在太可恶了!」
武判官生气地鼓起双颊,替孩子们打抱不平的同时伸手扯落矇眼的红布,更为了不让青剑的剑气伤到已经很虚弱的魂元,特地掏出另一把紫色小刀,当小刀靠近布条,上头的咒文便散发出赤红色光芒抵御,只是没几秒就完全溃散,字跡开始从血红色褪成橘色、再到淡红,直至完全消失,束缚也啪地一声,瞬时断开。
待孩子们的魂元被解放,文判官旋即承接其后逐一回收,半刻后,他们来到神坛前、比其他要大两倍的木棺旁,一开盖,映入瞳中的熟悉面容让顿时让两鬼露出喜色。
躺在里面的正是寻觅多时的式神!
马尾少女一把推落棺盖,俐落地袪除女孩们身上的红布与咒文条,没多久,双胞胎便不约而同睁开双眼,茫然地盯着前方。
「小七小八,是我们啊,武子姐姐和阿文哥哥!听得到吗?」
武判官探手确认式神们的元魂状态后松了一口气,好在当初城隍爷在製作七鳶八凰的时候多下了一点工夫,让她们遇险时能进入沉眠避免灵气过度消耗,而听到呼唤的双胞胎此时机械式地转动眼珠看向他们,接着七鳶举起手,指向神坛,淡蓝色的光点在她的指尖聚集,延长成一条细如发的光丝连接到坛上的瓮。
「神坛?有什么吗?」
文判官立时起身走过去确认式神给予的线索,可刚接近,陶瓮就开始剧烈震动,并响起挟着极大悲伤的哭声,回盪在石室里。
呜哇……哇啊啊……好痛……妈妈……好痛……哇啊——
声音相当稚嫩,其主人应该还是个幼童,武判官立即以灵气击碎了陶瓮,下秒,一抹的半透明、身形歪歪扭扭、腹部还镶了一张男童脸的魂影登时自碎片堆中出现,不过比起对方魂魄的损坏程度,令他们更意外的是眼前的畸形鬼戴着黑色细框眼镜、穿着白衬衫,相貌与无名道士分毫不差。
「……彭育年?」
文判官有些迟疑地喊了名字,畸形鬼缓缓的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腹部正在嚎啕的脸,两行血泪潸然落下,一向不擅思考的武判官愣着好一会,突然灵光一闪。
「等等……所以真的彭育年没死而是被关在这吗?」
「不、彭育年死去应该是事实,只是那个无名道士要利用他的躯体必不能让地府知晓他阳寿已尽,因此才把魂藏起来,不过……」
文判官的视线移向啼哭不已的「孩子」,那张脸纵然几乎和彭育年的魂体糅合,却依稀能看出它生前确实是变态道士会喜爱的类型,但为何不是和其他受害者一样放在木棺、而要特地和彭育年关在一起?甚至做到融魂的地步?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文判官认为这孩子或许不只是个受害者,它身上一定还藏有与案子相关的秘密,只是就算想询问当事人,依它们的状况也无法回答,他叹了一口气,将八角盒对着彭育年和男童的混合体,选择先安置再做其他打算。
「本官乃城隍左右手之文判官,深受残害的可怜灵魂,速随本官返回地府,前往应去之处。」
话落,八角盒迸出金红色的光芒笼罩了畸形鬼全身,瞬间,男童不哭了,用一种茫然的眼神往上瞅着和自己黏在一起的鬼,彭育年露出慈爱的笑容轻抚两下,接着向文判官深深一鞠躬、指了指后头的神坛,嘴巴开闔几下,最后咻地一声被收入了盒子里,空中则残存着他提供线索的声音。
八卦镜、手鍊。
听完,文判官和回收完式神的武判官很有默契地凑到神坛前,花梨木製成的神龕空荡荡的,不但没有任何神像,也未焚香点烛,中央仅放了一面八卦镜。
「是这个吧?」
武判官才说着,手就伸过去推,然而怎么推都文风不动,文判官怕镜子会被蛮力破坏,便要她到一旁等候,自己则将手掌覆上整个镜面,接着如上发条般顺时针挪动手腕,无奈镜子还是没有反应,他唔了一声,反方向再转一次,这回八卦镜总算松脱,同时从左侧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两鬼望向来源,竟看到墙面开了一条密道。
「另一个密室!」
文武判官异口同声、快步进入密道,石块砌成的通道足以容纳三人并排,跟之前走过的相比可说非常宽敞,两侧墙上每隔几公尺就嵌有白色蜡烛,确保能够看清脚下。
不过这条路并不长,仅仅几分鐘的时间便来到出口,方形的门框被石扉挡住大半,从馀留的空隙可以看到紧接其后的是一处装潢摆设都与先前的山顶道场极为相似的空间,他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察看,发现已经有两个人在里面,一男一女。
女人穿着紫色纱衣,双膝枕着方形座垫、面向摆了许多陶瓮的长桌直挺挺地跪着,男人则站在对方身后十几步之遥,身周飘着红黑相间的气,看着她两手合十、相当虔诚之貌,不发一语。
两鬼一眼就认出男人是段承霖,武判官像见到主人的大型犬、兴奋地就要衝出去,文判官连忙拦下来,摀住嘴、强制她噤声,马尾少女不满地回头用眼神抗议,他只好低声提醒,他们目前在敌人的地盘里,还是低调为上。
听完解释,武判官只好跟着退回门后头的阴影里,一起敌不动我不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謐瀰漫在空气里,段承霖像座雕像、静静佇立着,盯着紫纱衣女人很久、很久,久到他们怀疑他其实被下了定身咒的时候,一声呼唤划破了这份沉默。
「馥萱。」
段承霖的语调很柔很柔、轻飘飘的,彷彿怕吓到了谁,但仔细听就能发现藏在里头的颤抖,那是极度压抑情感的表现,紫纱衣女人双肩一动,显然听到了,她缓缓地放下双手、站起来、转身,撩起覆盖在头上的罗纱。
文武判官见了女人的真面目双双瞠目结舌,互看一眼确认彼此没有看错人。
然后,那张熟悉的柔美脸蛋上绽放了骄阳般的灿烂笑容。
「哥,你终于来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