锢在她腰上的大手愈发用力,柔软受到挤压,同他胸膛更紧密地贴合。
车帘层层坠落,掩住车内相拥的两人。
马车开始出发,穿戴了厚重蹄铁的马蹄踩踏上砖石,带起一阵又一阵沉闷的“嘚嘚”声。
今日的雨片刻都不曾歇过,雨丝将地面浇成湿漉漉的泥泞一片。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打搅到城中人们出行的兴致。
一路缓缓行过,青梨听到一片嘈杂的热闹声响。
透过车帘被风掀起的一道小小缝隙,她隐约窥到了遍布满地的红绸。
是有人家在办喜事?
马车行到闹市,车速开始慢慢降下来。
一旁行人的低声议论传入车中。
“不是说京城派了人过来……这扈知府眼下自身难保,怎么还有闲心操办起喜事来了?”
“还不是因着最近海边的倭贼闹事?圣人前阵子刚登基没多久,京城那边还没太平下来呢,眼下哪有闲心再去管扈府的事情?”
“……可是,扈府的大公子去了京城一趟,功名没考取也就罢了,还不知得罪了什么仇人,两只手臂都被砍了,双眼被剜,就连命根子都被人给……这样的废人,哪里还有姑娘愿意嫁他?”
“嗐,他人都成这样了,自然没有好人家愿意让女儿过去受罪。听说,这新娘子是扈知府妹妹的女儿,同扈家大公子可是正经的表兄妹关系,两人在京城时便看对眼了……”
只从定亲的消息传出始,一切流程匆匆从简,这成亲的两人到底是自愿的还是被逼迫的,已无从探知。
喜轿从旁经过。
交谈声适时停了下来。
雨滴打在满地的红绸之上,溅起一阵脏污的泥尘。
第101章 剑
【一百零一】
俞青姣坐在喜轿中。
嘴巴被堵, 双手被缚,很难受。
临出门时,她又被扈氏灌了一回药。
热意和痒意一同细细麻麻地钻入全身, 让她大半个身子变成软绵绵的一片。
就连勉强坐直身子, 也已用去了她全部的力气。
对于困在身上的这诸多束缚,她实在没有办法再去挣脱。
这一桩婚事, 纵是她再怎么不情愿,轿子进了扈府, 礼成之后, 也再难有转圜的余地……
说来也可笑, 她心里记挂着扈氏和俞云峥,半点也不想进东宫, 这才费尽心思从国公府偷偷跑到了姑苏……
结果宫城一朝事变……
到头来,却是扈氏……她的亲生母亲,亲手要将她送进扈府去……
只是为了给俞云峥换解药……
双眼被绸布蒙住,俞青姣看不清楚面前的景象。
只能看到一片刺目的、模糊的红。
喜轿摇摇晃晃,俞青姣的身子跟着东摇西歪。
她终于失去了支撑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歪斜着倒了下去。
却没有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直接摔倒在轿子上。
而是……
俞青姣伸手。
触摸到了一片陌生的布料。
人群突然开始骚乱。
“来人啊——新娘子被抢走了——”
喜娘慌乱的声音响起。
一路随行的扈府家丁先是愣在原地, 而后反应过来, 一边急着要回扈府去递消息,一边又手忙脚乱地要去找人,场面一下变得喧闹。
混沌的人声在耳边嘈杂响起, 又很快消散在风中。
俞青姣什么都看不见。
只感觉自己此时此刻似是被人扛在了肩上。
风将身上大红的喜服吹得猎猎作响。
蒙在眼睛上的布条簌簌滑落地面。
在被安然放在床榻上的那一刻,俞青姣抬起眼, 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兰泽。
多久没有见到他了?
她不记得了。
如今再见, 只觉恍若隔世。
他变了太多。
变黑了。
好像也变高了。
眉峰至鼻端多出来的那一道蜿蜒长疤给他整个人都添上了不可侵犯的凛然气息。
他甚至能避开扈府那么多的家仆, 悄无声息地将她带到这……
一路从廊下穿行到房中, 她听到那些下人恭敬唤他主子……这里……是他的府邸?
俞青姣同兰泽对望一眼。
她惊诧他身上所发生的种种变化。
心底又生出一股巨大的羞恼。
她这副不堪的模样……偏偏落在了他的眼中……
她抬眼瞪他。
“谁让你自作主张将我掳到这里来的?”
“国公府被抄,我如今也不再是什么大姑娘,你自去追求你的荣华富贵,还来管我作什么?”
冷冰冰的语气里,含着诘问。
兰泽当初悄无声息地从国公府离开,让她耿耿于怀到了现在……
虽她知晓就当时的情况,老太太必不会轻易放过他。
离开国公府,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做法。
但他一声不吭就走了,一直杳无音讯,她不知道他去了哪儿,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是我的错。”
兰泽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
俞青姣希望他能再多说些什么。
可除了这一句认错,兰泽再没有其他任何的解释。
少言又寡语的模样,像极了之前国公府时伴在自己身侧的模样。
可俞青姣清楚,无论是她,还是他,都再不可能回到过去。
重逢的情绪起伏渐淡,俞青姣思绪冷静下来。
整个姑苏都是扈文霍的人,想要找到她,不过轻而易举的小事。
她和扈玉宸的婚事怎么都逃不过……兰泽好不容易才从国公府出来……他现在过得很好,她不应该再把他扯进这趟浑水里。
移开视线,她不再去看兰泽。
“你放我回去。”
“不放。”
简单的两个字从兰泽口中吐出,屋内随即响起他离开的脚步声。
俞青姣回头。
“站住,你要去哪里?”
兰泽停在门口,看向床上的人,面色是难辨的冷沉。
在国公府多年,他习惯了低人一等地掩藏情绪。
从国公府离开后,短短几月历经了几番九死一生的磨难,他心思变得愈发难以捉摸。
这是他少见的情绪外露的时刻。
第一次在国公府见到俞青姣时,他正被管事的责罚,跪在院子里,漫天的雨滴扑簌簌落下,衣袍被雨水打湿,沾满了乌糟糟的尘泥。
俞青姣路过,素珠在一旁替她撑着伞。
那日的天色也和今日一样,灰蒙蒙的一片。
可她站在伞下,朱唇粉面,整个人好像会发光一样。
俞青姣没有正眼看他,只是嫌弃地睥睨了一眼。
“脏死了,离我远点。”
府上的人都道,大姑娘千娇百宠地长大,性子最是骄纵无度,难以忍受。
可兰泽觉得,俞青姣本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