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六岁那年,即将开始唸高中课程时,院长忽然将我找去办公室。
「熠玄啊……虽然这样对你很抱歉,但我们负责高中部的老师决定辞职了。院长虽然有发徵才广告出去,可是一直没有人来应徵,所以可能没办法让你读完高中了……真的很对不起。」
他满脸歉意地说,同时还不停对我欠身。
「院长,没关係的。我也已经长大,可以像邓谦哥一样出去外面工作了,所以即使不唸高中也什么问题。」
当时的我,对于未来其实毫无憧憬,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即使继续唸完高中,我也会迷茫于到底要不要去唸大学吧。
「抱歉啊,是院长能力不足。不过说到邓谦……你要不要跟他去同一家公司上班啊?」
院长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酒红色的名片递给我。
「东铭人寿保险有限公司?」
我喃喃唸着名片上的字,也是到这个时候,我才第一次知道邓哥离开太阳园后,原来是成为一名保险公司员工了。
院长将双手交叠在身前,看着我露出了笑容。
「是啊,我觉得如果有邓谦陪你,你也比较能适应,这样的话职场生活一定也会过得比较好。」
我默默点了点头,心里很认同院长所说。而且,我与邓哥许久未见,也确实想知道他过得如何。
于是一星期后,我收拾好所有行李,正式向太阳园的各位道别。每每忆起这段过去,我总会想到阿肥叔叔一边流泪一边对我说有空记得回来走走的身影。
前往东铭人寿的路途,是由院长亲自开车送我过去的。
我这些年不曾离开过太阳园,于是对路上的景物感到相当新奇,几乎一路上都望着窗外。
到达目的地后,院长便先行离开,我则跟着在门口等候的女性工作人员一起前往办公室。
发现这家公司的办公室竟然位于地下,我心里不禁有些吃惊,因为我不曾住过任何有地下室的房子。
「等一下要进行面试,请你做好准备。」
她用相当平板而冷淡的声音这么说,随后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那是间有点狭窄的房间,里头有一张铁灰色的金属办公桌,和一张圆形的木椅子。有个头发银白,满脸皱纹的老先生正坐在办公桌后,他戴着金色的单片眼镜,下巴上蓄着白色山羊鬍。办公桌旁还有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而且他们都戴着墨镜。
「是徐先生介绍的吧?请坐。」
老人率先发话,声音如同他的表情般充满威严。
我点点头,依他的指示坐到办公桌前的木椅子上。
老人将双手交叠于下巴下,带着淡淡的微笑打量我。他的目光像是在扫描,亦或是种审视,让人不禁因紧张感而正襟危坐。
我正想着面试什么时候才会开始,老人脸上的笑意却忽然加深了。
「你叫胡熠玄吧?那么熠玄,我问你,如果有害虫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不会杀了牠?」
「会,因为是害虫。」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问这问题,总之就先这样回答了。
「那么,如果遇上被动物袭击的人,而你的手中正好有把猎枪,你愿不愿意动手杀了那隻动物救人?」
「这个……我会想救他,但是,我不会使用猎枪。」
「也就是说,如果你熟知猎枪的操作,你就会射杀那隻动物救人吧?」
「是的。」
这些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能从我的回答里得知什么?我在心中暗忖,总觉得这一点也不像保险公司会有的面试。
老人不知为何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微微倾身向前。
「很好,那么,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他的眼神变了,笑容却依旧。被那带笑却又锋利无比的目光紧紧盯着,我霎时间觉得自己像是立于猎人面前的白兔。
「你,杀过人吗?」
「欸……?」
我不由得一愣,记忆忽地溯回八年前,在那屋子里的那一夜。
那个女人真的死了吗?
这么多年下来,这问题一直存在我内心深处,久久不曾消散。
我无法原谅她对我的所作所为,却也不觉得自己有夺取其生命的正当理由,因而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然而,我却因为害怕而从未去查证那个人的生死。时至今日,在不知道她名字的情况下,根本已无从找起。
若她还活着,我想她也不会寻找我,搞不好还会因我终于消失无踪而感到喜悦吧。虽然这感觉很无情,但我却希望事情就是如此,因为这表示自己并未杀了她。
于是,我这么回答——
「不,我想我并没有杀过人。」
老人点点头,接着露出饶富兴致的表情。
「虽然没有杀死,但你曾经伤害过某人吧?」
「……是。」
我讶异于自己竟然就这样说出了实话,但当下却神奇地没有想对这个人说谎的感觉。
「你是罕见的优良原石呢。」
老人轻轻挥手,两名西装男子随即走到我身旁。
「熠玄,你录取了。」
他笑着往后靠向椅背,从口袋掏出黑色的香烟叼在嘴上,拿出金色打火机将烟给点燃。
我录取了?
刚刚那真的是面试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心里一阵不知所措。
然而正想问点什么做确认时,脖子侧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感。
眼前倏然一黑,我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