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洗过一回澡,江音坐在梳妆台前,一手支着头,半阖着眼,仿佛是累极了。
  但江聿知道她在看他,因为他们的视线在镜面中相交,就再也没分开过。
  热风带动着她的发丝在指间流动,湿润的触感逐渐被令人安心的干燥温热替代。
  她忽然开口说了什么,被吹风机嗡嗡的噪音盖过。
  江聿滑下吹风机的开关,问:“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江音唇角微翘,站起来朝着床走过去,“我要睡觉了。”
  手中的温热消失,空荡荡得有些发冷。
  江聿低着头,慢吞吞地收拾好桌面上的物品,余光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却一直没等来一句让他留下来的话。
  或许能得到她软化的态度就已经足够了,但他的心里却蕴着一股焦躁。
  不想走,哪怕自己的房间近在咫尺。
  想留下来,想和她拥抱在一起,共享体温,想闻着她的味道入睡。
  明明以前都能忍得住,可现在心头微妙的痒意让他仿佛泄了力,无论如何都抬不动离开的双腿。
  江音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江聿的背影映在她眼中。
  他一定在做内心的挣扎,只要自己开口邀请,他便会留下来。
  做爱要她主动,盖着棉被纯睡觉还要她主动。
  她也有懒得说话的时候。
  因困倦逐渐变窄的视野中,那道身影越来越近。
  身边的床铺陷下去,棉被被人拉开,江音被一双胳膊揽在怀里。
  “你挤死我了。”她装模作样地抱怨,却又向前贴得更紧。
  江聿轻轻抚摸她的脊背:“嗯。”
  “哥。”
  “嗯。”
  “哥哥。”
  “我在。”
  ……
  江音的呼吸很轻,轻到江聿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我才不把你当哥哥呢。”她在他怀里蹭了蹭,低声说。
  他心底豁然,所以她才会和他做那些正常兄妹不会做的事情吗?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江音忽然抬头,只开了一盏小夜灯的房间昏暗,她的双眼如同嵌在夜空的星子,隐隐发着光,直直望进他的眼睛里。
  “江聿。”她伸着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哪有你这么做哥哥的?”
  她的睡意似乎全被突然涌现的愤愤不平吹散了,一字一句地数落着江聿的“罪行”。
  “你总是在学校,见不到人,周末回家还冷着一张脸对我爱答不理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羡慕我们班的夏梦琪?她哥哥天天带着一大堆零食去接她放学,她一出校门就被抱起来,一步路都舍不得让她走……”
  “你呢?我三年级的时候摔倒了哭着要你抱,你说了什么?”
  江聿顺着她的话努力回想,却无法从记忆里找出答案。
  “你说,你已经是上初中的大孩子了,被我的智商影响到成绩了怎么办?”
  江聿是想安慰她、说声抱歉的,却没控制住地笑出声——这倒真像他中二时期能说出的话。
  “你还笑!”江音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不过嘛,后来我发现,惹你生气还挺好玩的。”
  “在外人面前一脸高冷样,别人都说你那叫冷静自持,不动如山,啧……”
  “但你被我惹生气了之后,那些样子全都不见了,只会皱着眉训斥我,声音都比平时提高了八度。”
  “我当时就想哦,你这幅样子只有我一个人看过,是不是就说明,我对你来说其实还是特别的?……怎么越说越觉得我像个受虐狂……”
  江聿闭了闭眼,心里像塞满了打湿的棉花,沉沉得发胀。
  想起他曾经总是斥她任意妄为的种种话语。
  他沉闷地吐出一口气,“对不起。”
  “后来,我大概能理解了,如果我是姐姐,大概也会讨厌比我迟一些到来,却分走了大部分宠爱的小孩吧……”
  “但是,这么说不代表我就要原谅你,我得到了更多的喜爱又不是我的错啊。”
  江聿一下一下轻轻啄吻江音的发顶,小心翼翼地吐露出一声又一声的抱歉。
  她望着他说:“我要你补偿我。”
  “好。”
  “我要你永远爱我,江聿,你这辈子都要绑在我身边了。”
  江聿应声。
  他无法说出口,他竟然无法抑制心里取代了愧疚感的那种充盈的喜悦——他忽然庆幸,如果他从前对她好一些,是不是他们就会像最普通的兄妹那样,在亲情的范围内合情合理地共同相处?
  可他不想那样。
  明明他曾想尽办法要让他们的关系回到所谓的正轨。
  他欺骗不了自己,一想到如果他们是有机会做正常的兄妹——那意味着他与她的亲密关系注定会被另一个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取而代之,他就生出嫉恨之情。
  或许现在才是最好的结果,除了还有某一个碍眼的东西——但江音从没对那个人说过一辈子的,对吧?
  他和她,才是最亲密的。
  他们永远不会因为那些普通夫妻诸如情感破裂的理由而分开。
  他们两个,是要纠缠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