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琢声音在耳畔响起:“青梧,先前张家那位郎君,是你救的,对吧?我们找到了你留下的帕子,那位郎君也承认了。沈家和张家联姻,你对张三郎有救命之恩,他当对你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
沈青梧握着沈琢的手用力。
她渐渐明白这些是什么了。
最开始的老女人是她的奶嬷嬷,之后的女人是恨她恨得要死的沈夫人,现在的沈琢,是从地牢中被带出来的哥哥。
这是什么意思呢?
沈琢带着她,在暗黑中行走。
雨丝飘落,天地静谧,脚步声迭起,漫长而空寂的尘世间,沈青梧一时间觉得只有自己一人,一时间又断续感知到周围很多气息、很多人。
她耳力真好。
她听到很多声音——
“这便是沈家二娘子吧?这般俊俏英武,什么样的郎君才配得上她。”
“听说她与张家的月亮定了亲?要我说,那月亮配不上她。”
“还不是救命之恩嘛,老掉牙了。”
“张行简哪里配得上沈青梧。”
沈青梧搭在沈琢手上的手发抖。
她好几次忍不住想摘下布条,但她答应张行简不摘,所以她坚持地继续走。
直到一个声音压过那些声音,在很近的距离响在她耳畔。
张文璧略有些僵冷的声音说:“你就是沈家二娘子?你与我弟弟天造地设,生来便是一对。我张家何德何能娶到你这样的奇女子,我替我弟弟高兴,替我们家请你包容。”
沈青梧蓦地掀开了白布条。
重重烟火尘烟映入眼帘。
她第一看到的是面前靠着墙的张文璧。
然后抬头,发现这是一条长巷。
长巷尽头,她看到了撑着伞的张行简。
那郎君如玉如琢,翩然如画,在烟雨绵绵的秋夜中,静静望着她。
沈青梧回头,看向自己身后漫长的路——
身后的沈琢、沈夫人、满脸含泪的奶嬷嬷。
他们目色各异,看着她。
沈青梧再回身,看长巷尽头的张行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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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发现这条巷子,七年前她走过。
她突然发现今日秋夜雨,若是放到七年前,便是她与张行简决裂、她伤心被弃的日子。
站在巷子尽头的张行简,与她隔着重重人流。
曾经他一步步放开她的手,让一个个人拆散他们。
今日他让旧人重归,让旧情重走,让她痛恨、畏惧、伤心、生气的那些,一一扭转。
十月十一日,是对她具有格外不同意义的一日。
她要将它当做生辰。
她要永永远远地记得这一天——
巷子尽头,张行简温柔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好像在说:过来,得到我,拥有我。
抹定所有遗憾,消去所有不平。你来拥有我,我心甘情愿、坚定万分要跟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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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眼前一点点模糊。
白布条被她扔开,她掉头就走。
身后的张行简似乎慌了。
他扔掉伞,向她追来:“梧桐……”
沈青梧快步行走。
她眼泪不停掉。
迷离的视野中,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人从眼前掠过。那是带着愧疚与疲色的沈琢、冷着脸却不得不演戏的沈夫人、不敢看她眼睛的奶嬷嬷,还有当年的卫兵们,茫然的世人们……
沈青梧眼泪不停掉。
她疾走间,看着巷子——
十六岁的沈青梧在枫红与梧桐中挖出那个埋在落叶下的郎君;十六岁的沈青梧自由自在地在街巷间跳跃,带着快乐与期待,一次次偷跑去看张行简;十六岁的沈青梧靠着墙,说他是我的,我绝不让。
视线模糊中,二十三岁的沈青梧,与十六岁的沈青梧对视着。
眼圈通红的她,看着那个倔强不服输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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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能理解她对张行简的不甘。
谁也不能明白她对张行简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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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岁的沈青梧与十六岁的沈青梧擦肩而过。扆崋
秋天,十六岁的沈青梧去从军了。
又一个秋天,沈青梧在军营中孤身望月。
再一个秋天,沈青梧看着月亮发呆。
秋天过去无数次,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伫立在明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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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不断落泪。
她在心中告诉那个十六岁的自己:不要害怕,继续往前走。
终有一日,你会得到他。
你不会后悔的。
他是这个世间,你最想要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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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追上了沈青梧,抓住她手腕。
他急声:“梧桐!”
他说:“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若不喜欢……”
她没有不喜欢。
沈青梧转身,投入他怀抱,抱住他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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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脸埋在他颈间。
这世间,她最爱他,最想得到他,最不后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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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说:“这是给我的生辰礼物吗?”
张行简轻轻点头。
怕她看不见,他开口赧然:“没想让你哭……”
他声音懊恼。
而沈青梧抬起通红的眼睛。
她对他露出笑。
这样的笑容,也许在别人眼中很凶,但在他眼中,代表着她的温柔与喜爱。
她说:“让我们继续过生辰吧——接下来,你是要带着我赏雨吗?”
他含笑:“接下来是看灯。”
沈青梧:“看什么?”
张行简戏谑:“看金吾不禁夜,长夜未明天啊——”
那便是赏一夜灯的意思吧。
沈青梧笑。
那就赏一夜灯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