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一阵皂靴踩在木地板的橐橐脚步声,尔后便是奴仆们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小姐,世子爷来了。”招娣笑嘻嘻提醒着汪彤儿。
汪彤儿闻声缓缓睁开眼,便见屋内守着的礼官仆婢们皆精神奕奕严阵以待的模样,忙坐直了腰,赶紧拿过团扇遮在面前。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攥着扇炳的手指也不由捏紧,没来由的便心跳逐渐加快。
“恭迎世子爷,世子爷大喜吉祥。”满屋人纷纷行礼请安。
身着裁剪合宜大红喜袍的谢玉珩随意抬了抬手,大步朝床边走去。
待脚步站定,他垂眸看着床边人,温声道,“叫彤儿你等久了,皇上今日喝得有些多。”
“没久等……”汪彤儿小心脏‘砰砰’地乱跳,嗓子发紧,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紧张,明明她和谢玉珩都那么熟了,可这种场合她就是控制不住绷着。
谢玉珩也看出她的拘谨,抬眼瞥向礼官,“接下来还有什么仪式?”
礼官听出新郎官话语里的催促,心说谢大人娶媳妇也忒心急了些,面上却不敢耽搁,忙道,“新娘子却扇,再行结发之礼、同牢合卺,便算礼成。”
谢玉珩低低嗯了一声,也不再磨蹭,理了理金丝暗纹的大红袍袖,施施然朝汪彤儿一拜,“还请娘子却扇。”
这句娘子他叫的很是顺口,却叫汪彤儿耳朵根染红了一片。
心神稍定,汪彤儿优雅起身,缓缓挪开扇子,回礼一拜,羞怯开口,“夫君…万福。”
一句夫君由她那把轻轻软软的嗓子叫出,直叫谢玉珩眼角眉梢尽染春意。
天知道他盼着这日盼了多久,企盼两世的人儿······如今,绮梦终成真。
接下来是合巹礼,有喜娘指点,一切都很顺利,汪彤儿咬了一口半生不熟的饺子,不由说道:“好生啊!”,
“扑嗤······”引来喜娘一阵笑声:“奴婢恭喜世子夫人早生贵子!”
“赏!”
随即赶紧道:“欸,别吃下去!吐出来!可要吃坏肚子了”谢玉珩弯着唇角,转夕蹙眉,这种生饺子走得是仪式感,万一真的吃下去了也是要闹肚子的。
在礼官的指引下,俩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其他流程,等礼仪完毕,屋内其他人皆识趣退下,将良宵留给新人。
谢玉珩替汪彤儿取下那珠光璀璨却沉重的凤冠,见她光洁的脑门上压出一道粉色的印子,心疼地替她揉了揉,“早知这样重,一进门就该替你摘下。”
“那不合规矩。”汪彤儿轻声道,小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揉了揉僵硬的脖颈。
谢玉珩将凤冠放在一旁,接着替她取了一头花钗,把那头浓密顺滑的长发从她身后披散下来,他关心地问道:“肚子饿不饿?”
“不饿,等你的时候吃了几块糕点。”
谢玉珩这才放下心来,轻‘嗯’了一声,挨在她身旁坐下,见汪彤儿羞涩往旁边靠了些,他浓眉一挑,直接捉住了她的手。
“又没外人了,彤儿还羞什么?”
“我没有……”她下意识反驳,在对上男人那噙着淡淡笑意的漆黑眸子后,声音渐渐小了,“才没害羞……”
谢玉珩没说话,只静静看着眼前红裙灼灼的新娘。
,朦胧花烛光影下,美人发丝轻垂,黛眉如柳,朱唇似樱,那繁复华美的红裙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越发晶莹剔透,周身闪耀着如梦似幻的光芒般,满屋生辉。
感受到男人越发炽热的目光,汪彤儿不好意思低垂眉眼,“别这样盯着我看……”
“彤儿今日真美。”
他握紧掌中柔软的小手,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叫她与他对视,“怎么也看不够。”
这话叫汪彤儿粉面羞红,殊不知这羞怯模样,眼波流转间的潋滟神采愈发勾人心弦。
谢玉珩喉结轻滚,他低头朝她靠近,压抑着身上窜动的热意,低声哄道,“好娘子,你再唤我一声夫君听听?”
汪彤儿只觉自己被一团热浪笼住,男人混杂着清冽酒气的鼻息扑在她面上,叫她肩膀不由自主地缩紧。
心口怦怦直跳,她含羞带怯看了他一眼,轻声唤道,“夫……夫君……”
刚喊出声,她就看到男人黑沉沉的眼眸深暗了几分,神色也变得不一样了,无形中透着一阵危险的气息。
少倾,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染了酒气的俊郎面庞一点点朝她贴近,“我的乖娘子……”
亲昵的话从他薄艳的唇齿间说出,愈发柔情蜜意。
汪彤儿像是被蛊住般,愣愣望着他,细腻而真切感受着他带着酒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嗯。”他心满意足地将人抱坐在腿上,“娘子,不要怕我,无论何时,我都是你的,只是你的。”
没想到谢玉珩煽起情来还真是叫汪彤儿这个现代人招架不住。
他此话的含义犹如山盟海誓,怎叫汪彤儿不心生感动?
汪彤儿一听不由笑道:“我从未怕过你,哪怕那时候在你身边为婢为妾时,都未怕过你,我知道你表面冷厉,实则心软。”
谢玉珩莞尔,伸出那白玉般大掌亲昵地刮了下她的小翘鼻:“小骗子······”
难怪她小嘴吧啦着一直冷面回嘴······
谢玉珩噙着笑,双眸缠倦地看着汪彤儿的一对同样注满爱意的水眸,柔声道,“娘子,不管别人信与不信,为夫都不在意。只要彤儿信我,便够了。我这前半生,用一根沉稳自持、规矩克制的绳索,捆着自己的手脚,虽看着光鲜亮丽,骨子里却冷冰冰的。是彤儿叫我活得像一个人,而不是克制守礼的世子。”握了握汪彤耳的手,眼里化不开的浓浓柔色。
今日起,彤儿便是他的妻子了。
结发夫妻,白头到老的那种。
他没等汪彤儿的回应,便牵着她的手按在白玉革带上,平素淡漠的眼眸此刻泛着艳丽的红色,狭长眼尾尽显风流,“如此良宵,不可辜负,我们也早些歇息罢。”
不容汪彤儿反应,她便被拥进那大红色绣百子千孙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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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正院敬茶
翌日,汪彤儿睁开眼,屋里倒还只瞧得见一抹窗牗处照进来的晨光,她下意识要起身,刚一动作,便发现谢玉珩有力的胳膊,还紧紧扣在她的腰上。
她刚一动,谢玉珩跟着醒了,懒洋洋在她肩头蹭了蹭,声音喑哑问,“怎么了?”
汪彤儿一听他的声音,脑海中便浮现起昨夜的荒唐情景,面上耳根红了一片,连着雪白的后颈都觉得有些酸疼。
汪彤儿呼出一口热气,尽量忘记昨夜的事,道,“该起了。”见谢玉珩没反应,顿了顿又道,“该去正院敬茶。”
说起去正院,谢玉珩听到这话倒是睁眼了,只是胳膊没挪开,依旧搂着她的腰,声音低沉道:“你放心,母亲说了只要赶得上去用午膳便行。”说着,笑了一下,低声道,“再躺会儿,昨晚不累啊?”
汪彤儿被他问得面上通红,臊得厉害,不想理他了,只闭了眼,一脸平静,佯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羞不羞?什么累不累······
谢玉珩没等到回应,倒也没说什么,只低低笑了笑,继续搂着她的腰,沉沉睡去。
虽说再躺会儿,可心里惦记着事,到底是睡不着的,也只是闭目养神。
汪彤儿睡不着便抬眼打量了一下屋内。
想起从前,汪彤儿莫名觉得世事难料,那时候的自己,怎么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成为谢玉珩的正妻,成为这个院子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仿佛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过去,但又与过去不一样了。
躺了会儿,汪彤儿便要起来了,谢玉珩自己本来就很自律,没赖床的习惯,见她要起身,便也跟着坐起来,去里间梳洗。
因是新婚,讲究喜庆二字,汪彤儿本来就喜爱靓丽的鲜红衣裙,不用说今儿这喜庆的日子,哪怕之前着男装时也惯爱着一身骚包的红色。
因此她挑拣选了件朱红的裙衫,头饰也挑些华丽的,用了支金簪镶嵌红宝石的,耳坠则用的红玉,端庄大气又不失喜庆,新妇这般打扮,至少是挑不出错处的。
招娣跟春梅咧着唇进来先对着汪彤儿躬身一福:“婢子恭喜夫人。”
汪彤儿小脸一红,:“嗯,早啊。”
随即招娣帮汪彤儿把头发梳理好,插上她挑选好的头饰。
等收拾好了,汪彤儿看了看妆镜中的自己,见没什么不妥当的,才起身要出去,便见谢玉珩也已经换了衣裳,月白的锦袍,袖口倒是一圈金线绣的连理枝纹,束着发,一派清贵模样,丝毫看不出昨日榻上荒唐模样了。
招娣跟春梅赶紧对着谢玉珩福身:“婢子恭喜世子爷!”话音一落,二人便知趣地退出门外。
“嗯。”谢玉珩轻声应道,深邃的眼眸随即被自己的小妻子所吸引,自己的小娇妻真美啊!
在他心目中,没有谁能把红色穿出汪彤儿的气势跟绝色!
他站在帐子处,见她望过去,便伸出手来,长身而立的模样,清贵俊朗。
那一刻,汪彤儿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什么猛烈撞了一下,紧接着便是扑通扑通的心跳。耳后浮起了红晕。
也难怪汪彤儿会如此,她两辈子加起来没谈过恋爱,自从遇刺后,才知道何为爱情······
谢玉珩亦是如此,在赣州遭遇第一次遇刺他以身护之,第二次汪彤儿遭歹徒挟持受伤,他丢下公务心急如焚去官邸看她.....
他早就对她情根深种,只是被所谓的规矩礼教所束缚,没认清内心而已。
此刻谢玉珩倒是毫无所觉,见小娇妻没有给自己回应,还以为她在为昨夜的事不高兴,走上前去,带着薄茧的大掌执起汪彤儿柔如无骨的小手,道:“还生气呢?”
汪彤儿疑惑抬眼看谢玉珩,她什么时候生气了?大清早的且是个喜庆的日子,生什么气?
偏谢玉珩这个人,是个认死理的,以为汪彤儿生气了,便好声好气地哄,哄得汪彤儿越发觉得莫名其妙,好在这时候,陈婆婆在外头催促二人:“世子爷,世子妃该去正院了。”
于是,关于生气这事才算是过去了。
夫妻二人相携着出了青松院,沿途的下人们见到世子爷满面春风,世子妃貌若天仙,纷纷开心地见礼打招呼。
谢玉珩也少见的没沉着个冷颜目不暇视地点颌,而是抿唇对着府里的下人们含笑点颌温声道:“嗯。”
走了一刻钟的样子,便到了正院蕙居苑。
今日是汪彤儿进门的第一天,礼节繁琐,又是奉茶拜见公婆,又是与两个妯娌互相打招呼,还得给两位叔子见礼,一番折腾下来,便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
期间汪彤儿见到令她恶心的谢玉淮,只见他好像大病初愈的模样,整个人病恹恹的。
还有他的夫人,竟然满脸横肉,一副悍妇模样。
啧,原来渣男喜欢这种模样的女子······
她哪知道谢玉淮被顾骁替死去的妹妹顾莲报仇,叫他像太监那样,失去作为男人的特征。
他的妻子李氏本就是个蛮横的,他如今成了个不男不女,更叫她跋扈得不行。
哪怕张姨娘再护犊子,也没了气势教训她。
加之谢玉淮成亲前妾室小通房们不是喝避子汤,便是有了身孕也给喝打胎药落胎。
也算是母子俩作恶太多,如今膝下并无一子半女。
只有邱姨娘的儿子谢玉辉育有一子还在襁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