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又是一声巨响。我几乎跳了起来,眨眨还有点模糊的眼睛,茫然望了四处一圈。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茶几,上头有一碗吃剩的泡麵,时鐘的指针重叠在十二的位置,下方的电视萤幕又只剩我的倒影,dvd播放器退出光碟片,而在它们前方的我成侧卧的姿势蜷在沙发上,脸颊残留皮革纹路的压痕,表情有点刚睡醒的呆滞。
哦,我是看片看到睡着了。
霎时,一道粗哑的闷哼混进滂沱淋漓的雨声,从身后窜进我的耳里。
转首间,视线对焦的那刻,我的心脏像是窜上一股电流,猛然一颤。
是萧衍。
老旧灯管洒下昏黄的光,萧衍坐卧在地,仰着头首,背靠冰冷的铁门,踏垫上满是他带来的水渍与血跡,踩在脚下的触感有点黏腻。
萧衍被雨打得悽惨,浑身没一处乾燥。他的衣物紧贴起伏的胸膛,黏出一道道蜿蜒的摺痕,湿到连衣襬仍滴着水珠。而他一贯随性打理的黑发也湿成条状,在那之下的眼睫微闔,脸颊遍布乾涸的血条,殷红的唇畔丝丝吐息他的疲惫。
「萧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像还要紧绷。
怎么回事?这些血……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我蹲在一旁,瞅他如此狼狈,心中顿时一片慌乱,脑袋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独自喘了一阵,平復几许后,他似是竭尽力气,用虚弱的嗓音吐出一个字。
「……水。」
我立刻回过神,点点头,起身替他倒了杯水,随即又蹲在身侧,战战兢兢地将水杯递过去。
他却没接,而是仰头睨我一眼,好像在无声地要求我伺候,并责备我不够体贴。
于是我颤着手指,将水杯送到他嘴边,而他好像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依旧动也不动。我便将另一隻手绕到颈后,混杂潮湿的冷意瞬间贴上我的肌肤,加上被垂下的发丝掠过时带来痒感,我的手臂不禁竖起鸡皮疙瘩。
顾不上其他,我忍着不适撑起他的颈脖,双手并用,小心翼翼地将开水灌进嘴里。手指因颤得厉害,途中不小心洒了几滴出来。
瞧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我以为他会为甘霖狼吞虎嚥,巴不得连我的手也吞进去也好,岂料他却喝得慢条斯理,更配合着我的送往,一口一口把水慢慢抿进嘴巴,井然有序,毫无张惶可言。
这姿势像拥抱,简直是与他的身子贴在一块儿,我几乎能感受他的吐息,也因为这样近的距离,我才看清他的伤势。
那些斑斑血跡下方的皮肤组织完好,看来是被洒上去的。由此可知他只是喷溅轨跡上的障碍物,而非它们的主人,那血来自第三者。但嘴角那抹红倒是真伤,不过也不严重,只是破皮擦伤。
我松了一大口气,庆幸情况没想像中糟糕,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么一个大的男人,肯定得耗上一番力气。
萧衍无声啜饮我静静餵他的水。大雨依旧,空气流淌着潮意与岑寂,但我脑袋里却极为吵杂,喧闹的源头是自己,话中尽是些异样的揣测。
既然萧衍不是事件的受害者,他这般虚弱、筋疲力尽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装的?倘若是假,那用意为何?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对,我除了这条命,也没什么好贪图的呀……
「喂。」
耳朵还在嗡嗡,萧衍的出声忽然打断我在脑袋自唱的独角戏。
这声叫唤很含糊,因他嘴边含着杯缘,而杯中水早已饮尽。我这才意识过来,赶紧把杯子撤开。
我将水杯搁在一旁,无不关切地问:「好点了吗?」
「嗯。」他枕在我的胳膊上,从鼻腔轻哼应答。
我试图用眼睛捕捉他的心思情绪,不出意料的,仍旧是无功而返。凝视他一会,我忍不住开口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本来只是垂着眼帘,避开我的视线,听到这句话后他更乾脆撇过头,闭上眼睛,用装死逃避问题。
我轻叹口气,无奈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他意外留下线索给我,便是躺在他脚边的大型提袋,它装载了今夜所有疑问的答案。
我放下搀扶他的手臂,改往提袋探究。如我所料,里头是杂七杂八的棍棒——或者说武器,零零总总的加起来杀伤力十足。其中一支金属球棒凹了一角,歪歪扭扭的表面上沾着某个人的血,搀黏几撮银丝,喷溅的状态比萧衍身上的还要惨烈。
如果身边有检验dna的机器,而我刚好会使用的话,将这两处的血跡拿去化验比对,结果百分之百会是相同的血型与基因。
那么,这滩血液属于谁呢?
答案也用不着思索太久,躺在底层的相片已揭露所有。照片的主角是个正在赌博的男人,年龄约三十岁上下,长相有点猥琐,捏着扑克牌的手臂刺龙绣凤,密密麻麻的图腾使人眼花撩乱,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赌场,男人,球棒,血。大概能拼凑出前因后果了。
我放下手中的球棒,转头看向萧衍。
「你杀了他吗?」
雨滴落在铁皮屋顶上的声响太脆,而我的疑问太轻,几乎被一声声的滴答打散,话音融入溅起的水花,变得模糊,才让萧衍的耳朵捉不住一丝痕跡,对我的问题不置一词。
不,不对,不是这样。
我稍稍起身,更靠近萧衍一点,并将左膝跨过腰部,跪立在他眼前。
「萧衍,你杀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