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志趣相投,如鱼得水,裴邺与她过的日子,远远比不上裴境。
没有总是说只能纳她为妾,改变了许多的裴境,也实在是个体贴的丈夫,家里的产业都交给了沈妙贞,决不藏私。
她喜欢做生意,裴境也由着她,家中用银子做决定,沈妙贞根本就不必知会他。
沈妙贞不再跟他置气,打定了主意要跟裴境好好过后,比从前更加贴心。毕竟,那时候她只是个丫鬟,心里总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担忧以后的日子,可现在却不同,她是裴家当家主母,裴境万事都由着她,家里也没人敢跟她作对。
当她不再故意挑衅他的时候,两人逐渐从身体到心灵,都越发契合。
沈妙贞也没闲着,裴家虽然富贵,可谁嫌手里的钱少呢。
她组织了一只商队开始将北方的皮货、山货、药材等东西运到南方去卖,还在北宁府当地开了家卖江南菜的食肆,食肆只卖十几种菜,价格很高,但做到原汁原味,江南味儿很地道,而且是限量卖的,所以生意也很火爆。
从商到底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但看她干的兴致勃勃,裴境便也由着她去做。
北宁的形势越发紧张,谢大将军与温齐带着兵马驻扎北宁后,很快就止住大梁军队的颓势,蛮族的重骑兵好似也没了那股摧枯拉朽之势,两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但裴境亲自来北宁府坐镇,目的可不是只是为了僵持,若只是收复北宁,根本不必派他来,所谓杀鸡焉用牛刀,若是用了牛刀,必定所图甚大。
北宁府城虽然并不紧张,但戒备却比往日严了许多,沈妙贞上街的时候,能看到盘查的兵士,空气中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这些日子裴境也越发忙碌,回来也很晚,有时候饭也顾不得吃,原来不管回来多累,他都会缠歪着她胡闹一番,但现在却修身养性起来,只是单纯的抱着她睡。
沈妙贞有时候也会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但裴境却顾左右而言他,沈妙贞也就知道,这大概是不能对她说的朝廷机密,也就不再追着问。
这一日,沈妙贞惯常去铺子查账,顺便买些入夏穿的新衣料,马车却被一个素衣麻服的男人拦住。
沈妙贞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人来:“小天,你怎么在这?”
男人面黄肌瘦,只有脸上那双黑黢黢的眼睛,还有曾经熟悉的那个意气风发少年的模样。
“阿姐……”
他喊了她一句,泪水就流下来,顺着他黄瘦布满灰尘的脸流下来,冲刷出一道痕迹。
“小天,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这是遇到了什么事,快上来,我带你回家。”
他不是去了阳城县做县令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北宁府。
“回家?我还有家吗?还是回你跟裴境的家?”
沈天吓得后退了几步,裴境两个字就像是什么洪水猛兽,他坚决不肯回裴府,沈妙贞又心疼他又觉得无奈,只能先让他上马车,叫人调转车头去了自己开的江南食肆。
她并不知道,沈天上了马车后,就有尾随在她身后的人,手脚麻利的回去给裴境报信了。
沈天像是许久没有好好的吃饭,脸上黑一道灰一道,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的。
沈妙贞叫人端上了饭菜,他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等他吃饱后,沈妙贞又柔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知,沈天未语泪水却先流了下来。
“阿姐……”
他声音哽咽,泣不成声,沈妙贞心中一软,拿出帕子给他抹眼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都是县令老爷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哭鼻子?”
沈天边哭边道:“我还算什么县令老爷,连县都没了,我一个光杆司令,算什么县令老爷?”
沈妙贞满头雾水:“阳谷县不是还好好的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天很恨的:“阿姐,你别信裴境那个狗东西,他没安什么好心,我刚到阳谷县,调令就下来了,将我调到函谷县,做地方军的监军,虽然职位是高了一点,可那里直接与蛮族接壤,危险的很,除了裴境谁还能做出这种事?”
沈妙贞大为不解:“裴境为何要把你调任到函谷县,你是个县令,当时他是兵部左侍郎,为何要管一个县令的调任?”
见沈天满脸不赞同,沈妙贞摇摇头:“好吧,就算这件事是他做的,他针对你有什么意图? ”
“总不能因为沈家欺负过我,就置你于死地?怎么可能呢……”
沈妙贞都要笑了,裴境的确小心眼,记仇,可也没可怕到这种地步。
沈天面色变换,脸色难看极了:“阿姐,我跟你说了,你不要相信他,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隐瞒下去,你跟一个这样的毒蛇一起生活,早晚他要咬你一口。”
“阿姐可知,当初裴邺中了武秀才,是谁一手在背后操控?是谁鼓动裴邺去的西京?为何裴邺那么长时间想考武举,一直下不了决心,却在第一年就考中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裴境,他给裴邺开了后门,让他中了秀才,这才去了西京。他中举之后,明明裴邺是想留在巡防营,至少巡防营是驻守西京的,为何他被分到了昭武军,那么远的边境,裴邺又不是没妻子没有家,光杆汉子一个,他怎么舍得离开阿姐身边!”
沈妙贞沉默不语。
“就是裴境操纵的,把裴邺支走,他才好有机会对阿姐下手!”
沈妙贞垂着眸,没有说话,现在想来,的确当初裴邺中武举,被派往边境的昭武军,一切都太巧了,但也顺理成章。
裴邺对他说过,他们那一届的武举人,几乎八成都被分到了昭武军,只除了一些权贵子弟,早就疏通了关系,能留在西京。
像温齐那种,自己主动前往北宁戍边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没有真凭实据,我不能猜疑裴境,他做这些没有动机。”
“怎么没有动机,他的动机就是阿姐你!”
见她还是半信半疑,沈天气急败坏:“阿姐就那么信他,不信我?”
“我查到的可不止这些,阿姐知不知道,那裴邺的二弟裴邦赌钱的那个地下赌场,背后的大庄家,就是裴境,那个赌庄是他的产业!”
“阿姐,你现在还没将这些事串联到一起?所有的一切都是裴境的阴谋,他想要得到你,就不择手段,算计裴邺,让裴邦欠债,引导他们一家子对你不好,让你灰心从而对裴邺失望,这样他才有了机会!”
“我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事,才被他阴谋迫害,被他追杀,不然我好歹也是个县令,如何会落得这个地步呢?”
此刻,外头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阿,我也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并且言之凿凿的要给我定罪。”
裴境从外面走了进来,深色从容不迫,不见一丝的慌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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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境从容不迫的走进来, 面色坦然,就像沈天告的不是他的状,说的不是他的事。
他自来熟的坐在一旁的太师椅子上, 还拿起泡茶的茶,自顾自的倒了一壶:“你说说也好, 我也听一听。”
沈天气的整张脸都变成了猪肝色:“好, 那我就全说了, 看你怎么跟阿姐交代。”
裴境却神神在在, 这种将一切尽接掌握在手中的,居高临下的感觉,让沈天不爽极了。
“你敢否认, 裴邺考武秀才的时候, 你没有暗中给他作弊,好让他通过?”
裴境摇摇头:“他考试的时候, 正是我朝用人之际,当时陛下尚是符阳王, 我给陛下建议,这几次考试,试题难度降低,好多网罗些人才, 这些人可以直接做百夫长,他只是正好赶上了试题简单的这几年。”
“我这算是给他开后门吗?不过他也算捞到, 若是试题难度没有降低, 武试的标准也相应降低一个档次,他的水准, 怕是要考几年, 不可能那么快就能中秀才甚至是举人。”
沈天呲牙, 没想到他如此能言善辩。
“那裴邦赌钱,那个赌庄不是你裴境的产业?”
裴境挑眉:“沈县令慎言,我乃朝廷命官,我手中的产业可没有赌庄,不信,你可以问问你阿姐,我多少身家,她都知道。”
“你别想抵赖,我都看见了,那个赌庄的掌事,偷偷的见过你。”
“哦,那可能是我爹的产业,他手里确实有个赌庄,不过我爹既不承爵,也早就辞了官,如今是平民百姓一个,开的赌庄也在洛京上了册,乃是朝廷钦定的五大赌坊之一,是合法的生意。”
“至于你说,我给裴邦下套。”
裴境轻叹一声,似乎在嘲笑沈天的脑子:“我难道还能胁迫裴邦去不去赌钱?赌坊开门做生意,也没有出千,他一开始赢了几千两,赌坊的掌柜还告诫他见好就收,莫要贪来着。”
“谁知他不听劝,非要都投进去,还要玩杠杆,有道是好言语难劝该死的鬼。”
“我不直接经手赌坊的生意,后来我发现追债那些人追着裴邦跑去西京,得知是裴邺的弟弟,我还阻止他们去骚扰你阿姐的生活。”
“若不是因为有着这层关系,催债的早就找上门,把裴邦抓到衙门了。”
沈天恨的牙痒痒,这人面白心黑,还很有手段,怪不得阿姐根本就玩不过他。
“我的事说完了,现在该说说你,沈天。”
“是谁找到了我,说要我给一个做官的机会,能帮我除掉裴邺,又是谁对我说了,贞娘的身世?不过我也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对我说贞娘是海家后人,我也不会从她母家出手,最后寻到了贞娘的亲生母亲。”
沈妙贞此时冰冷的眼神看向沈天:“你想除掉裴境?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你,你要置他于死地?”
沈天赧然垂头,他能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恶毒,却不敢直视她那双清澈的双眼。
“阿姐,我……”
“裴邺算个什么东西,趁人之危而已罢了,在你最难过的时候趁虚而入这才娶到你,他们家他那个娘,那么欺负你,明明家里有钱请厨娘,却非要磋磨你,让你每日给他们做饭洗涮,故意给你立规矩,那个裴邦也垂涎你,不仅贪图你得嫁妆,还想贪你的人!”
“这种家庭怎么配得上你?阿姐,裴邺明明心知肚明,为什么不帮着你,给你解围,分明就是和稀泥,想白让你给他们家当牛做马罢了。”
“这种人,我不弄死他,就白当一回你弟弟。”
沈妙贞失望极了,她没想到沈天能偏执到这个地步。
她连看都不想看他,沈天慌了神:“阿姐,我是有这个打算,但是我没这么做,我就是个小小县令,能有多大的能耐?”
“但裴境他就不一样了,他是天子信任的权臣,要对付我和一个小小的裴邺,岂不是易如反掌?”
“函谷失陷后,我作为县令跟来要跟着回来,却遭到了不明人物的追杀,就是裴境做的,因为我知道他做的种种事,今日他能杀我,等明日他不爱阿姐,还不知用什么手段对付阿姐。”
裴境丝毫不慌张,喝了一口茶,淡淡看着他:“你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可是,你有证据吗?”
“……我自己就是证据,我被你迫害到这种地步,难道还不够指认你?”
裴境嗤笑一声:“好吧。”
“你被调任到函谷做监军,为何要给裴邺那只百人步兵队分配了南下的任务?左贤王试图攻陷阿拉木图城,那边形势很是险恶,你明知险恶,却没有截留那道军令。”
“军令如山,那是上头的参将分配而,岂是我一个小小监军说话就管用的?”
裴境摇摇头,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可大着呢:“好吧,就算你管控不了,后来你们函谷左边军驰援阿拉木图城,恒王设宴款待你们,你就没见到腾骨头里王女身边,有个跟裴邺相似的人?”
不等沈天辩解,裴境继续道:“你看到了,却没有说,连封信都没给你阿姐送,因为你嫉妒他。”
“你本想通过这种阴暗手段,让裴邺死在战场上,却没想到我先你一步,请陛下赐婚,你更加不服气,故意装出一副可怜样子,自以为攥着我的把柄,好让贞娘怀疑我。”
沈天在也忍不住,锤了桌子一拳,直接站起来指着裴境的鼻子就要骂。
裴境没有动,外头却闯进来好几个官差,将他钳制住,按在地上不能动弹。
“你作为函谷县军监军,函谷丢了你却不回来接受朝廷审判,本就翻了罪,如今正好把你拿下,跟我回北宁府,接受问责。”
“哦,对了,杀你的不是我的人,我就算再一手遮天,也不可能养私兵,诛杀朝廷命官。追杀你得人,是阿拉木图城的人,甚至都不是中原人,沈天,你很有心机,可惜这心机用错了人。”
裴境一挥手,就有个官差上来堵住他的嘴,一群人把他带了下去。
屋内一片寂静,裴境静静的盯着对面的沈妙贞,她低垂着眼眸,似是不知该从何开口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