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谢煐伸手碰碰枝头一朵花,“我封了太子,搬进东宫,每年只能回思政殿住几日。眼看着院中梅树无人打理,便和十二郎、章臣一同挖出来,移到了此处。当年挖树时不小心伤了根,还以为要活不成了,没想到冬日时十二郎与章臣替我来看,见它还是开了花。”
白殊也伸手碰碰小巧的花瓣,道:“日后我们会搬到议政殿,要不,在那边院中栽一棵梅树?”
谢煐却道:“你喜竹,我预备着栽一片竹林。竹子霸道,种了竹便不好再种其他。”
白殊一愣,随即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省得谢煐睹物思人,时时伤心。
赏过一会儿雪中梅,谢煐抬头看看天色,道:“回吧。路上慢慢走,不颠簸。”
两人便回转身,一边慢慢向马车走去,一边低声说着话。
谢煐:“日后的朝议与政事堂会议,你只随意就好,想来便来,不想来便不用来拘着。”
白殊:“这哪里用陛下说,我可没打算日日都起那么早。”
不知何处飞来只小雀,悄悄落在伞面上,好奇地探头往下望。
小黑耳朵一动,在白殊怀里抬起头,甩着尾巴看那只小雀。
【主人,我想吃鸡。】
白殊还没说话,谢煐便先应道:【回去就让小厨房做。】
白殊好笑地拍了下小黑:【小馋猫。】
小黑:“喵。”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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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王府
嘉禧帝被幽禁宫中, 白泊谋反的案子与众皇子所犯之旧事,皆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共同审理定罪。
那些秘密情报中涉及的命案官司排在其后,算是留出点时间给那些涉案人自首, 毕竟这是谢煐在早朝上开的金口。
关于谢煐的登基大典,礼部与司天监已算出几个近期的日子呈上来。
谢煐继位情况特殊,当初他已为父母实实在在守足六年孝期,如今随时可办大典。
不过白殊拿着这些日子跑了趟应玄观,国师却是挑了最末的一个——腊月二十六。
谢煐在早朝上将日子一宣布,下了朝三司就体察上意地加班加点审案子写卷宗, 不留天子的仇人到新年。
议政殿在加紧改造,白殊的摄政王府同样也要修整一翻。
摄政王府便是上景宫。虽然离皇宫远, 但占地大,又是两人成婚之处, 谢煐没犹豫多久就定下这里给白殊。
反正白殊不会住过去, 目前又没有开府理事的意愿, 那宅子远点也无妨, 主要就是为白殊撑个场面。若是白殊日后想开府, 再在宫中给他划一殿就是了。
这日, 工部的陈尚书递帖求觐见,送来四五张这几日赶出的图纸给谢煐。
“上景宫的正殿与寝殿,上回是按着储君的规制改建, 如今再往外扩一扩, 比宣政殿与紫宸殿略略小些。主要是后院的园子,听闻圣上原先全推平了, 如今臣着人设计了几个主流的式样给圣上点评。若是瞧着都不喜欢……”
谢煐眼睛看着奏章, 腾着一只耳朵听, 此时抬手打断道:“摄政王的府邸, 如何要朕来瞧,拿去与摄政王看。”
陈尚书一愣。
谢煐瞥他一眼:“摄政王说如何改,便如何改,一切以他的心意为准。”
陈尚书被这一眼看得心中一突,忙躬身应是:“臣明白了!既圣上同意,那臣这便去求见摄政王殿下。只是,烦请圣上指派一位内侍引臣过去。”
谢煐听得一皱眉,没应他,却是召过冯万川吩咐:“通传内侍省,如有人在嘉德门递帖给三郎,便直接送过去,无须先问我。见与不见,皆由三郎自己做主。”
冯万川忙应着是:“这都是臣的疏忽。嘉德门那处已经叮嘱清楚,只忘了外头的诸位官员们不知此事。臣回头便让人将消息往外散散。”
陈尚书不作声地听着,心下暗暗吃惊。
原本这几日都不见白殊上朝,群臣私底下便议论着,谢煐先前非要立个摄政王,其实还是为立威。如今看看,这摄政王听着权力虽大,却被拘在宫中,和普通嫔妃有何不同。
可现在一听,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冯万川看谢煐给自己使眼色,便转身对陈尚书笑道:“陈尚书这便随咱家来吧,咱家领您往思政殿去。”
陈尚书看谢煐已继续专心看奏章去,便行过礼,随冯万川出去了。
议政殿在修着,谢煐嫌弃政事堂离思政殿远,目前选了紫宸殿一处小偏殿处理事。
从这里过去思政殿不多远,陈尚书边走边暗暗向冯万川打听:“冯内侍常在圣上与摄政王身边,不知摄政王有何喜好和忌讳?某也好注意着……”
冯万川笑得一团和气:“陈尚书且放心,殿下为人最是和气,亦不会因为一两句言语怪人。要说喜好嘛,殿下喜好实用的东西,最不喜那铺张浪费的作派。”
陈尚书嘴里应着声,心中却有些迷糊,也不知道最后一句算不算是在敲打自己。但想了想几张图纸的预算,在皇家园林中还真算不上铺张浪费,甚至还算是花用得少的。他事先还担心谢煐为此责备自己不上心,都想好了说词,没想到一句没用上。
到得思政殿,陈尚书再次吃了一惊——这里没有宫人服侍便罢了,竟然有好几个还明显是未净身的小厮。
有小厮进去通报。陈尚书偷偷看着同样等在外头的冯万川,发现这位内侍省监正竟也是没一丝恼意,只笑着陪自己等候。
过了一会儿,那小厮回来领人进去,陈尚书这才终于见到白殊。
他见白殊的次数不多,伪帝那时候也不曾留意过这个明显的弃子,印象深刻的便只有上回早朝那次。
此时的白殊却是完全不同,倒和民间传的那般,穿着看似普通的衣袍,头发只随意用发带一扎,双眼含着笑,端的是眉目如画,丰神俊朗。
天子旨意,见摄政王如面君。陈尚书行礼后得赐了座,客气地挨边坐下,说了来意,再展开几张图。
白殊点下头,略略看过图,先道:“后院暂且不用动。”
陈尚书猛地一惊:“啊?”
白殊也跟着愣了下,随即转头问冯万川:“后院如何改,该是随我自己的意吧?”
冯万川笑着回:“自然是您想如何便如何。”
白殊点点头,转回向陈尚书道:“我目前还没想法,便先不动了。日后再要动,我自会找人改。自己家里的事,用工部的人本也不大好。”
陈尚书讷讷应着是,一时间想着三张费尽心思的设计图就这样白费了,一时间又觉得这样也挺好,毕竟最费钱的就是造园子,少这一大笔,省得报账时还要和户部扯皮。
白殊又细细看过正殿与寝殿的部分,抬头问:“我看这标注,比原先的稍大上一些,这是要拆了重建吗?”
陈尚书被唤回神,忙道:“照着圣上的意思,摄政王府的规制要在储君之上。中轴线不变,是得推了重建。”
白殊失笑地摇摇头:“太铺张了,这新屋才盖起来还没两年呢。别听他的,保持原样就好。”
“这……”陈尚书为难地看向冯万川。
冯万川接到他求助的目光,又对白殊笑道:“咱们大煜还是第一次建摄政王府,自然是殿下怎么说便怎么算。陛下那头的意思,其实就是想显示您这摄政王还在储君之上,便是将来选立了太子,也越不过殿下您去。”
白殊无所谓地道:“越不越过我,也不在屋子大上那一圈。这样吧,在屋脊上加一对龙凤,以示和储君的区别就是了。”
冯万川识趣道:“殿下说的是。”
陈尚书见他如此说,只有应下:“那臣回去便着人设计,待出了图纸,再来求见摄政王。”
白殊对他道声“辛苦”,也就让知雨送了客。
陈尚书退出殿去,暗暗摸出个荷包塞给冯万川,小声问道:“冯内侍,圣上对摄政王到底是……”
谢煐先前一意孤行要立摄政王,赐下王府像是要大操大办,今日却连图纸都不看就把自己打发过来,最后这位摄政王却说别的都不动,只小小改个屋脊兽。陈尚书虽老道,却也是彻底看不明白,谢煐对白殊这到底是真宠啊,还只是假宠?
冯万川手一捏,塞进袖中,依旧笑得如沐春风:“陛下既说按摄政王的意思办,陈尚书便只管放手去办。别的咱家也不懂,咱家只知道,只有摄政王开心了,陛下才会开心。”
说到此处,他还凑到陈尚书身旁,压低了声道:“陛下拿定的主意,有时摄政王劝上几句,陛下还会改改。但换成摄政王拿定的主意,陛下可劝不动,总得听着。”
陈尚书听得眼微睁,随即若有所思地点头,同样低声道:“竟是如此……谢内侍提醒。”
对于上景宫后院,白殊对陈尚书说自己目前没想法,其实并不是,他已经有了个腹案,还和人讨论过。
这日谢煐回来后,白殊便对他道:“上景宫空放着也是放着,我想拿来办个书院,专门培养杂科人材。将后院弄成宿舍,若是有外地的好苗子也能有个住处。至于先生嘛,我和章臣、贺兰先生谈过,他们都愿意去讲一讲,也推荐了一些先生,我再慢慢挑挑。”
谢煐自从接触到图书馆后,眼界拓展许多,已经有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概念。何况这是白殊想办的,谢煐又如何会不支持,只道:“想办便去办,缺人缺钱和我说。”
说完,又拉起白殊的手,看着他柔声道:“只一条,不可累着自己。”
白殊失笑,抬起另一边手捏谢煐的脸:“还说我,是谁天天工作狂一样乐此不疲地看奏章,和人议论政事。”
谢煐将他的手拉下来,在手背上轻吻一下:“倒不是我不想多休息,实在是伪帝朝弊政太多,要将各方理顺,少不得还得忙几个月。现下日日有黑王帮着,已是进展很快了。”
白殊看一眼舒服地趴在垫子上的小黑:“难怪厨子天天变着法子给它做鸡鸭鱼肉。”
谢煐续道:“况且我身子好,也没累着。你的身子还要养,须得注意。”
白殊笑着凑上去亲一口:“是是,陛下交待的我都记住了,不会让自己累着。”
今年千秋节还没过就变了天,群臣都在战战兢兢地等着新天子烧上任的三把火。结果谢煐在强硬立了摄政王和废伪帝后,居然便没了什么大动作。
后来听闻要翻新摄政王府,众官员还想着——来了!当初立摄政王他们没顶住,这修府可得仔细盯着,不可耗资太过!
结果过后一打听,根本没翻修,就两殿加了屋脊兽,也不是什么名贵材料,根本没花几个钱。
于是不少人便冒出和陈尚书一样的疑问——天子对于摄政王到底是真宠还是假宠?
加之白殊只上过一天早朝,便不再参与议事,不少人越看越觉得——莫非天子真就只是利用摄政王立威?
毕竟当初谢煐被屈辱地逼嫁,却无一人出言相帮。他心中对群臣有恨也正常,自是一上位便要拿着此事当筏子撒气,让群臣都牢牢记着自己对他曾有所亏欠。
众官员私底下悄悄议论,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于是便有人提议——不若联名上奏,请圣上广纳后宫,早诞子嗣,稳定国本。
既然谢煐在意当年的“下嫁”一事,那现在就权当没发生过,提醒天子娶妻纳妾,也就把那事给掀过去了。
下头众官员都觉得这是个再妙不过的主意,最后拿一同寻到众宰相处,想请宰相们带这个头。
却没承想,尚书右仆射满脸微妙地劝道:“诸位,那些是圣上家事,吾等为人臣子,还是莫要多话的好。”
有官员正义凛然地争辩道:“天子无家事。圣上子嗣关乎国本,怎能等闲视之。”
中书令淡淡道:“你们如此想,便直管上书去。”
众官员找了一圈,除了被公推上去的三人愿意署名,其余人皆不应。主要是,没人愿意领这个头,毕竟也不好说这马屁到底能不能拍得对,从嘉禧帝朝过来的官员,大多明哲保身。
最后只好散了。
当时虽散了,却也有人心心念念着这事。
于是便有人悄悄写了奏章,想着既不是联名,那万一不合天子心意,也不是什么大意。一份奏章而已,没有联名逼迫之嫌。可万一这马屁拍对了呢?岂不是能先一步进圣心。
这样想的人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