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他并不是多么苛刻之人,留歇一天便歇一天好了。
可小狐狸还趴在地上不起来:“我要在七星镇歇一天。”
“可。”
“要吃好吃的!”她得寸进尺。
“可以。”
“我没有钱!”这才是最为理直气壮的一句。
裴时行顿下步子,回身垂眸,意味不明地审视着那只冲他摇尾巴的狐狸。
她被他看的有些忐忑,两只雪白的尖耳慢慢耷拉下来。
连尾巴也悄悄绞成了麻花,雪白的小爪子不安地轻挠着地面。
“我有钱。”男子漆黑的眼瞳逐渐积聚起淡淡笑意。
裴时行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想笑。
果然是只蠢狐狸。
时隔六日,尘晚终于再次化作人形。
她这些日子几乎就是被当作裴时行的小宠在养,因为裴时行的法术对她无效。
可他不必凭借法术,单是他这个人的本事就叫她难逃。
眼下粉衣红妆的小狐狸兴冲冲进了集市,凭借着一张惹人眼的好颜色,迅速自当地人口中问到了镇上最好吃的一家店。
“裴时行,他们都说李家面馆最好吃,而且便宜!”
她是只极有分寸的小狐狸,并不会趁此机会敲裴时行一笔,故而只选了实惠的面店。
裴时行望着她亮晶晶的眼,尘晚方才用这样的眼神在人群里锁住他,而后满面笑意地扑过来的。
“好。”
清冷的道士简短应声,提着剑便大步走开。
那个蹦蹦跳跳的女子两三步追上他,一对容貌不俗的男女穿行于集市之中。
身影被夕阳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看起来倒是十分相配。
李家面馆就设在镇中心的位置。
店门口还放了一个雕塑,是个面容亲和的胖妇人,双手捧了碗面,似乎是在招徕八方食客。
他家的面也的确不愧美名,待食过广受赞誉的李家面,到了晚间,裴时行也依照诺言,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作为有分寸知感恩的狐狸,自然也不会让债主多为她花一份钱另开一间。
尘晚化作狐身,随意便蜷盘在桌子上。
这样的条件自然比前几日露宿荒郊野岭要好得多,只是尘晚难得地失眠了。
她甩了甩尾巴,将爪子搭在身前,将头落了上去,望着对面毫无动静的帐子。
试探道:“裴时行?”
“你要做什么?”他也还没睡。
“我想和你说说话,我睡不着。”
她的话音轻轻散在夜风里,软的让人心念一动。
“我不想和你说话。”裴时行暗叹一声,闭上双眼。
尘晚有些沮丧,可惜狐身不能噘嘴,难以表露她的难过。
闷闷不乐的小狐狸正要转回身,却忽然记起阿姐的话。
她说,男人最是口是心非,他们的话要反着听。
男子若说不要,实际上就是“我要我要”的意思。
她又打起精神:
“裴时行,你几岁了呀?”
尘晚想等裴时行说出自己的年纪,然后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两百五十岁了。
吓死他!
“三百岁。”
帐中传来男子沉冽的声线。
尘晚对人间的修士并不了解,她十分讶异地发问:
“啊?你不是人吗,你怎么还不死?”
裴时行默默望着帐顶承尘,是啊,他怎么还不死。
他不过是个无父无母,被抛弃在山脚的无名婴儿,偶然被师门捡了回去,而后又因天资过人、身怀灵骨被寄予厚望,一路走到了现在。
每日不过就是修行,不知生不知死,不知喜怒哀乐,只消走下去便罢。
“该死的时候自然就死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
尘晚点点头,复又开口:
“你要去邺都做什么呀?”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邺都之中你要寻的那个人脾气好不好?我并不是故意弄断你的手镯的,他会不会杀我泄愤?
可裴时行并未回答,良久,他反问道:
“你呢,不好好呆在山里,跑来人间做什么?”
这么蠢还敢四处招摇,偏偏还生的这样惹人眼球。
“我可不是来玩的,我是为了修炼。”
狐族修炼之法众多,但她从前听哥哥姐姐们最常谈论的就是通过男女和合来获取精华。
阿姐说,这法子不仅容易学,而且生效快。
更重要的是,它能让人快活。
这一切都是只修出两尾的尘晚所急需的。
只是她现在被裴时行困住,寻不到愿意同她双修的男子:
“裴时行,你还要困我多久?”
“你很急?”
“是呀,我很急。”
懵懂的小狐狸听不出这男人的嘲讽之意,诚恳回道。
裴时行因她的回答哑然一瞬,沉默片刻:
“至多一月。”
尘晚欢呼一声,至多一月她便可以去寻凡间男子修炼啦。她一不小心将心底话也说出来:
“我要找多多的男子来修炼,最好一次十个,十次就是一百个,一百次就有一千个啦!”
真是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狐狸。
“尘晚,”
帐中的裴时行深吸一气,冷冷出言:“闭嘴。”
可尘晚本就毫无睡意,此刻乍闻喜讯,如何闭得住嘴。
她真诚道谢:“谢谢你裴时行,你真是个好人!”
“不过你既然是道士,道士不都是用桃木剑的吗,为何你的佩剑不是?”
“裴时行?”
久等不到应声的小狐狸正欲再唤,室内却忽然响起利剑出鞘的“铮”鸣,随后又极快地合了回去。
带着强烈戾气的剑鸣昭示着主人的怒意。
尘晚浑身的毛都因为这铮声而抖了一瞬。
房中终于安静下来,一人一狐,一个在柔软的榻上,一个蜷在桌上,俱都沉沉睡去。
第59章 前世番
翌日起身, 尘晚央求裴时行去昨日的面馆吃一顿再动身,裴时行也应允了。
可他们去到李家面馆时,店面前围了层层重重的人。
尘晚化作狐形跳上裴时行肩头, 终于望见里头情形。
竟是面馆的老板在被一个差不多年岁的男子厮打。
他二人看起来都年过半百,只是李老板毕竟是站柜台的商人, 身形瘦削。
对面那个显然比他魁梧许多, 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将他二人拉开。
只是那魁梧的男子张口要骂,却只是发出怪异的“啊啊”声。
他是个哑巴。
尘晚终于自旁人口中知晓了真相。
“这人是胡娘子的兄长,胡娘子十年前就跑了,还是人家老李去报的官, 直到现在都没找着人。”
“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