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放下韁绳,双手环臂,倚靠在车厢旁,饶富兴致地盯着前方。他本以为此种小事东方鸦会派手下打发这群丐帮的人,没想到竟亲自下场。他转念一想,东方鸦兴许想在冷如霜面前大展身手,借此图个好感。
东方鸦虽是青城四公子年纪最轻之人,行事却最为谨慎,方才北辰镖局没一时衝动加入战局,足以说明他懂得隐忍,绝不轻易出手。相较北辰鹰和南宫梟浑身上下的阳刚之气,东方鸦优雅自若,瀟洒倜儻,翩翩公子之姿。
面对不拘礼数,披头散发的丐帮弟子,东方鸦微一拱手,先礼后兵。他虽是受女人欢迎的类型,恰巧是令男人最为讨厌的类型,这群丐帮弟子怒视东方鸦,一方面将他当成巧言令色之人,一方面妒忌他出生优秀,全凭一张俊俏外表和显赫家世便足以把多数女人迷得团团转。许多人常说女人妒忌起来甚是可怕,事实上,男人亦不惶多让。
轮不破冷哼一声,从腰间取出两柄圆月轮,这是一种圆环状的刀刃,外围磨得锋利无比,中间圆孔手柄可握,圆环尺许大小,可攻可守,运用灵活。马车上的水中月双眼一亮,暗忖双环对双刀,这下可有趣了!
沉默片晌后,轮不破平地拔地,率先出手,但见圆月轮来回摆动,刃劲刚强。霎时间,两人相隔不到尺许,东方鸦蝴蝶双刀往上一抬,左右开弓,盪开圆月轮,攻其中路。
同样手持短兵交接,轮不破的环刃虽灵活,劈砍力道略逊蝴蝶双刀,强行碰撞,自己势必吃亏。水中月不禁诧异,轮不破虽招招险着,所使招式多为适合偷袭。如今正面对决,他不採佯攻,亦不强压,想绕过对方取其破绽,未免投机取巧。
不光如此,更令水中月纳闷的是,轮不破武功不弱,甚至在东方鸦之上,为何打起来如此彆扭,似是被人枷锁束缚,拳脚难以大展。
东方鸦连攻数招,蝴蝶双刀变化七次,挽出朵朵刀花,教人看得目不暇给。他的武学乃重金拜师,非承袭家中祖传刀法。水中月未曾见过此刀法,好奇心大起,侧过头来,朝冷如霜问道:「你可知他所使刀法为何?」
「那是狂蝶刀法。」冷如霜顿了顿,「他找到蝴蝶谷谷主李騖,不惜花费重金,在指点下习得此套刀法。狂蝶刀法翩然起舞刀花斑斓,暗藏极招,杀意无形,乃李騖晚年所创绝学。」
「如此说来,假以时日,他会超越其他三人?」
「狂蝶刀法虽厉害,但李騖并非傻子,他必留后手,绝不会倾囊相授。再者,北辰刀法和鲸吞刀法各执一方,此二招均不逊于狂蝶刀法。」
「他是否对你的威胁最小?」
「这可说不准。」冷如霜轻叹一口气,「虽说青城四公子平日嚣张跋扈,北辰鹰和南宫梟倚仗武功高强,倾向武力行事,反倒直率许多。西门雀和东方鸦擅长笑里藏刀,暗中偷袭,更教人难以防范。」
陡然间,一声暴喝从前方传来,两人同时看过去,东方鸦正用双刀架开双环,稍施巧劲将其弹开,轮不破立时手无兵刃,任人宰割。东方鸦一个凌空翻身,拉近距离后双刀齐下,刀背打在轮不破双肩。当场令其失声大喊,踉蹌跌步。
东方鸦腾空跃起,双脚併拢一个侧踢,轮不破捱不住,整个人被踹飞数尺,滚落两圈方才停下。丐帮眾弟子见状,本来衝上前来,但见东方鸦后方约莫八名护院将刀抽出来,双目精芒一闪,执刀卓立。「看来胜负已分。」东方鸦收起蝴蝶双刀,嘴角掛笑。
「哼,走着瞧!」轮不破捂着瘀青的胸口,狼狈转身,匆匆离去。丐帮眾弟子面面相覷,树倒猢猻散,纷纷散开。东方鸦并未理睬,逕自步至马车旁,施礼道:「让冷才女受惊了。」
冷如霜早将珠帘放下,退回车厢里,似是料定他会过来。隔着珠帘传来冷如霜清冷自若的声音,「多谢东方公子解围。」
「来者是客,冷才女前来青城县,在下不过尽份地主之谊,还望冷才女不别对青城县留有不好印象。」微微一笑后,东方鸦轻拂衣袖,洒然离去。水中月见状,心中愕然,他暗自钦佩东方鸦委实厉害,深諳欲擒故纵。东方鸦没将此次当作筹码,趁势提出邀约,便给人留下不贪报酬,仗义相助之感。
水中月偷瞄车厢一眼,不禁涌起担心,倘若冷如霜真动心,说不定会让东方鸦的奸计有机可趁。冷如霜虽未掀帘,单从水中月时而沉吟的声音,多少猜出他心中所想之事。「放心好了,我参加过朝廷大大小小的宴席,对男人的伎俩见多识广,绝不会松下戒心。东方鸦跟在马车身后许久,不正为此事吗?如此心机深沉之人,只会令我心生厌恶。」
「听你这么一说,我便放心了,不必揭他底细。」
「甚么底细?」冷如霜大奇。
「我此刻说出来,恐让人以为我落井下石,还是不说好了。」
冷如霜神情不悦,横了他一眼,「你是银冠侯的义子,又曾解救我两次,你认为我仍会觉得你是搬弄是非,无中生有之人吗?」
水中月瞧她语锋犀利,苦笑地说,「其实没甚么,若我没猜错的话,这群丐帮弟子早被东方鸦收买了。」
「你怎么知道?」
「这很简单,其中一个疑点是轮不破的武功,另一个是东方鸦的武功。」
冷如霜抿唇,语透不快地说,「你说话可否别拐弯抹角,吞吞吐吐,眼下没有其他外人,有话直说无妨。」
「原来在冷姑娘心中,我并非外人?」水中月故意提高音量。冷如霜闻言大窘,俏脸生霞,嗔道:「我说过了,脑袋是你的,你要怎么想是你的事。」
「其实方才我所述不难想,轮不破武功阴险毒辣,均是偷袭之招,他正面迎敌,等同自废双手。」
「这委实不智,很是怪异。」冷如霜继续问,「那你提到东方鸦的武功,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东方鸦亲自下场,傲气凌人,他理应重伤轮不破,又怎会手下留情,避开要害呢?」
「或许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丐帮势力盘根错节,并非好惹之人。」冷如霜解释地说。
「倘若东方鸦不想滋事,他大可花点小钱解决,事后再派人处理,没必要当眾与其起衝突。轮不破招式狠辣,若非採错战术,以他武功必能伤到东方鸦,正面对决未免太过莽撞。」
「这只是你的揣测。」
「你说得对,眼见为凭,要不跟我去一趟?」
「现在?」冷如霜诧然道。
「莫非你要先回冷香舫梳洗一下,换装再来?」水中月故意反问。
「去便去。」冷如霜抿起唇,轻瞥了他一眼。水中月将马车藏于一条隐蔽的小巷子后,两人下马车,双肩一晃,他们施展轻功沿着房舍屋簷上下跳跃,很快地追上了那群丐帮弟子。
以轮不破为首的丐帮弟子走入一间破庙门口,水中月和冷如霜交换了眼色,两人倏地跃上矮墙,伏在墙砖上俯瞰宛若废墟的院子。水中月瞧着一旁的冷如霜,即便他们现在正干着偷鸡摸狗,帘窥壁听之事,她看上去仍是秀逸嫻雅,端庄温婉。
水中月微微一笑,「想不到冷姑娘的轻功不错。」
「换作他人,冷如霜兴许当作称讚,但从你口里说出,反而像嘲讽。毕竟跟你相较起来,冷如霜如此雕虫小技,不过班门弄斧。」
「我是真心的。」水中月苦笑。
底下院子传来喧闹声,两人不约而同看去,只见破庙外停着一辆精美的双轮马车,从车厢里走下一个人。水中月定睛一瞧,他认得此人,此人正是方才紧跟在东方鸦身侧的人。
冷如霜轻瞥水中月,瞧他眉头深锁之姿,不禁莞尔一笑,「那人叫董闯,他是东方鸦手下最厉害的护院,同时亦是他的心腹。」
「我没看过东方鸦,难道他没来?」水中月纳闷。
「你这人哩,有时候精明,又时候看起来又不諳世事。东方鸦是何等人物,他在淮青城少说也头有脸,这种事他又怎会亲自出面?改日若东窗事发,他大可将责任推给下人,甚至演上一齣大义灭亲的戏。」
「想不到这人比我想得更可怕。」水中月脸色微变,倒抽一口凉气。
正当两人间聊之际,底下董闯拿出了一只沉重的束口囊袋,轮不破双目一亮,脸上泛起笑意。水中月不必问也能猜出里面是甚么,依其沉甸甸的模样,里头的钱肯定不少,他暗忖道,东方鸦不愧是钱庄少主,挥金似土。
冷如霜看到眼前这一幕,绷起秀脸,语气如冰,「以往都是别人给我的情报,今日亲眼所见,更对此人心寒。幸好爹当年派人调查,没有轻易答应婚事,否则我一生清白便毁于青城四公子手里。」
「甚么意思?」水中月大讶。
冷如霜摇头苦笑地说,「实不相瞒,当年他们初入武林,备受瞩目,均曾向我爹提过亲。幸好我爹身为副指挥使,不易轻信于人,私下调查后,发现他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最终亲事不了了之。」
「幸好你没嫁给他们。」水中月苦笑。他虽不想说三道四,但单凭几人昨晚意图玷污冷如霜清白之事,便可知他们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冷如霜若真踏其家门,只怕不会有好日子过。
「虽说不嫁给他们是好事,但我终得嫁人。」冷如霜深深叹了口气。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此事切莫仓促决定,还是随遇而安吧!」
「事情没这么简单,若我再不嫁人,只怕日后更加麻烦。」
「此言何意?」水中月不解。
「倘若我保持现状,身旁总是会出现像青城四公子这样的人。提亲事小,最怕他们不择手段,那才令人不堪其扰。」冷如霜幽怨地说,「这些人不过武林中人,要推辞倒也不难,更怕的是朝廷中人,有些人官位比我爹高,若他们要纳我为妾,只怕我爹很难保我。」
「不若这样,你带发修行,意下如何呢?」
「这也不成。」冷如霜凄然一笑地说,「实不相瞒,我是独生女,倘若不成家,那冷家势必无后。我爹曾立誓说过,倘若我有幸生子,长子必从冷姓,以便冷家延续香火。」
「长子?」水中月大皱眉头。
「不错,正因如此,很多家世显赫之人,即便有意,亦是望之却步。」
「这委实不能怪他们,毕竟他们娶妻生子也为传续香火,若是你肚皮争气那倒也罢了,就怕你只生了一个儿子。」水中月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你们男人呀,总是只为自己着想。」冷如霜斜挪玉容,白了他一眼,「常言道两女不共事一夫,总要我们弱质女流坚守妇道,却从未有人指责男人三妻四妾。冷家只有我能延续香火,你们男人可不同,大可找很多女人为你们生下儿子。」
水中月被她瞪得头大如斗,乾咳一声,搔头尷尬地说,「趁天色尚早,我们早些回去冷香舫兴许能小憩一会,毕竟傍晚还得去醉香楼。」
「你又想岔开话题了。」冷如霜忽地道:「一直都没谈过你的事,你对未来有何打算?」
「我?」水中月仰望天空,微笑地说,「月下灯前,有酒有肉,那便足矣。我向来及时行乐,对未来没太多思虑。」
「你不想在武林闯出个名号,成家立业吗?」
「除了经常到处漂泊流浪的义父外,我等同孤身一人,毫无牵掛,向来遇事随遇而安。」水中月耸了耸肩。
冷如霜娇躯微颤,一双秀眸睨睇而来,轻叹道:「我真羡慕你这么悠间自在,有时我也很嚮往自由。」默然片晌后,她幽幽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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