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蛾眉般的下弦月,高掛在稀疏的乌云里,院子传来梅花香。冷如霜和水中月疾穿长廊,匆匆步入醉香楼主楼。甫至正厅,便听闻一阵喧嚣,两人不约而同往抬头一瞧,但见前方台上慌乱成一团,数十名歌伎躲屏风后方,瑟瑟发抖。
姬若雪长身玉立在舞台中央,她换了一身紫色衣裳,绣花纱裙,絳红锦花绣鞋,略施胭脂,鲜红樱唇娇艳欲滴。她挽了个凌云髻,乌黑秀发插着玳瑁发簪,一对珍珠耳环垂下,粉颈系掛翡翠项鍊,雍容华贵。她胸前衣领敞开恰到好处,微露雪白酥胸却不失庄重,纤腰不盈一握,肌肤如缎子般光滑,顾盼生妍。
闹事之人是婢女提及过的石大路,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棱角分明,眉毛因被削皮过,眉毛淡而疏,他手持一把宽刃的狼牙刀,刀如狼牙,直而不曲,刀柄处有一个月牙护手。
台下十多名醉香楼的护院,提刀举剑,却无人敢身先士卒。西门雀气急败坏,发出阵阵咆哮,护院双脚似是被胶漆黏住,仍不肯移动半步。水中月见状,不免摇头苦笑,他知道这群护院可不傻,清楚差距,兼之混口饭吃,犯不着搭上性命。
水中月环视一扫,发现南宫梟和东方鸦两人纷纷双手环臂,倚靠墙边,似是欣赏一齣好戏。水中月暗忖他们果然来了,这里到底是开放场所,有钱即是大爷,姬若雪和冷如霜在此,他们又怎会缺席呢?
石大路将刀扛在肩上,啐了口唾沫,望向姬若雪,「你有两个抉择,一是看着我把这群歌伎杀光,再将你绑回去,二是乖乖跟我走,她们不会因你而死。」
姬若雪若无其事道:「她们乃醉香楼的歌伎,生死轮不到我决定。」
「你不在乎她们的性命?」石大路质疑。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们若死在石大爷刀下,那是她们的命。」姬若雪似有若无地瞥了下方一眼,只见西门雀面色难看,尷尬至极。
「哈哈,你还奢望他出手吗?」石大路嘴角逸出冷笑。
「你简直欺人太甚!」西门雀朝护院喊道,「还不快抓住他!」护院面面相覷,本想索性弃械投降,但石大路似不给他们机会。石大路高举狼牙刀,纵身跃下,一刀挥去,其中一人来不及反应过来,膝盖被划了一刀。其馀眾人见状,心想横竖逃不了,纷纷握起长刀,一拥而上。
石大路旋身一圈,狼牙刀甩出数道刀圈,两人被刀劲震得长刀脱手。石大路连劈七刀,砍得那两人胆战心惊,狼狈跌地。其他护院吓得脸色骤变,弃刀逃去,石大路登时飞身闪前,长刀疾劈,待眾人回神,地上血跡斑斑,倒成一团,虽然一个人都没死,但战意尽失。
「你竟敢在我的醉香楼伤人!」西门雀勃然大怒,他没想到石大路然敢明目张胆动手,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想唤官府抓我吗?你若能办到,那请便吧!」石大路笑了笑。此言一出,西门雀脸色铁青,他暗忖这石大路平日素来单来单往,如今敢主动挑衅,说不定背后定有人撑腰。西门家开设烟花柳巷,多少跟当地官府打过招呼,但这不表示他们关係良好。
正当西门雀一筹莫展之际,一个高大身影从门口走了过来,正是北辰镖局少主北辰鹰。水中月还在想怎没见着他,此刻出来,莫非要替西门雀出头?水中月才不信他会帮西门雀,多半是想来英雄救美,好教姬若雪倾心于他。
「你若想带姬姑娘走,先问问我手中的刀!」北辰鹰冷喝一声,身影闪前,倏地掠到石大路前方三尺。
水中月凑到冷如霜身旁,低声问,「他们谁会胜出?」冷如霜昂起粉颈,清澈的眸子瞟了水中月一眼,淡然道:「这石大路单枪匹马闯荡天下,名声全靠一双手闯出来,论实战经验比北辰鹰厉害多了。」
方才屋里打斗时,冷如霜遮掩俏脸的薄纱被弄掉,两人此时相距不过半尺,但见冷如霜眉若春山,眼似秋水,水中月一时看得出神竟忘了答话。过了半晌,他发觉冷如霜翦水双瞳凝视自己,这才定过神来,「那正好,这石大路最好把北辰鹰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冷如霜秀眉轻蹙,纳闷地问,「怎么,你与他有过节?」
「你莫忘了他处心积虑想毁你清白,他在这里出事,岂非少一个麻烦?」冷如霜一对美眸似幽似怨望着他,摇头轻叹,「走了北辰鹰,来了石大路,事情只会更坏不会更好。」水中月怔了一怔,尷尬万分,他倒没想过这个问题,石大路既想得到姬若雪,又怎会不想要冷如霜呢?
两人间谈之时,前方早已打得如火如荼,一串金属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水中月和冷如霜循声望去。但见北辰鹰微弓腰背,双手举刀过头,笔直地往由石大路头上直劈过去,视死如归。石大路毫无畏惧,一声长啸,双手一握,霎时间挽出无数朵刀花,劲气嗤嗤作响。
鏘地一声,北辰鹰闪电般劈击而来,石大路回砍一刀,两刀相撞,周围激起一股强大气流。不等北辰鹰收势,石大路一个旋身,冷不防挥出一刀。刀来得太快了,北辰鹰反应不及,向后一仰,连人带刀往后跌去。
重摔一记后,北辰鹰担心对方趁胜追击,猛吸一口气,虎背甫触地,整个人弹飞杖许,双手再次握紧朴刀摆出架势。石大路手中狼牙刀上下旋腾,刀芒电射,北辰鹰勉强挡了四刀,到对方第五刀出手之际,自己虎口已被刀劲震得痠麻,不得已后退数步,气势锐减。
刀相较于剑,更着重劈砍,讲求气势慑人。北辰鹰是用刀高手,心知肚明,如今气势败下,紧接而来的必是连攻。果不其然,石大路展开连绵刀势,连劈数刀,北辰鹰持刀硬架。石大路虚晃一招,借旋身之力再砍一刀,沉重劲道传来,北辰鹰儼然吃不消,银牙紧咬,虎口迸裂渗血,手中朴刀险些脱手。
眼见对方防御已破,石大路双手持刀,催促真气蓄至刀尖。陡然间,刀随声下,狼牙刀化成惊滔骇浪汹涌扑来,北辰鹰心叫不妙,使出上次未跟南宫梟分出胜负的「饿虎扑羊」。北辰刀法以刚猛着称,重在进攻,如今以防守之姿出招,无异于将招式侷限。事实上,北辰鹰本就技不如人,如今招式处于劣势,长刀虽未交锋,结果了然于胸。
鏘!刀声传来,此声不仅代表两人刀身相触,同时宣告了北辰鹰的败阵。北辰鹰单膝跪地,一道血痕从手臂流淌而下,没数几日的休养,休想再提起这把曾令他引以自豪的朴刀。
石大路收起狼牙刀,仰天长笑,讥讽道:「看来北辰镖局不过如此,难怪有人说开设镖局,走镖山林,仰赖人脉而非武功。」
北辰鹰听他羞辱镖局,心中气愤,却拿他没辙。北辰鹰勉强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冷冷道:「你莫要得意,若非我与他人决一生死,真气耗尽,我还不至于被你欺辱,有种便等我伤势好了再战!」
水中月摇头苦笑,北辰镖局那一战看似凶险,其实并未元气大伤,北辰鹰的说法不过是找台阶下。冷如霜沉吟半晌,轻叹道:「原来是苦肉计。」。
「甚么意思?」水中月不解。
冷如霜脸容清冷,淡淡地说,「北辰鹰早知自己非石大路对手,此战不求胜,只求不残肢伤体。他虽未能救美,旁人看来却是勇气十足,日后姬若雪于情于理,怎样也得去一趟镖局探望他。」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水中月皱眉。
「不是女人,是荣耀。」冷如霜露出鄙夷之色,语气不屑地说,「还记得我提过武林十二金釵吗?姬若雪在他们眼里,已非一位美貌女子,更像稀世瑰宝。青城四公子论武功和家世差异不大,相互齐名,谁能得到姬若雪,等同脱颖而出。」
「莫怪乎他们千方百计想得到你。」水中月轻叹道。听到自己名字被提起,冷如霜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石大路击败北辰鹰后,环视四周,大声嚷嚷,吆喝问谁要挑战。眾人眼见武功高强的北辰鹰都奈何不了他,面面相覷,低头不语,顿时厅内鸦雀无声。石大路见状讥笑数语,迈开大步,走到台上,「姬姑娘,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姬若雪一双秀眸扫向眾人,目光忽地停在冷如霜身上,冷如霜立时感到不妙,正要挪步离去,姬若雪已缓缓道:「石大爷情有独钟,姬若雪自是感激万分,但为了石大爷被人说厚此薄彼,石大爷怎能冷落了冷才女呢?」
水中月闻听此言,心中咒骂,这女人好狠毒的心肠,当眾将冷如霜拖下水。不过事已至此,再多不满亦无力回天,石大路早已将视线转来,大笑一声,「嘿,原来名闻天下的冷才女也来了!」
姬若雪微一欠身,秋波流盼,莞尔地说,「石大爷是否已有定夺?」
石大路扭过头来,狡黠一笑,「舞雪姑娘未免看轻我了,这样吧,你俩今晚效仿娥皇女英,让我享尽人间艳福吧!」此话一出,底下的人纷纷露出羡煞之色,若能同时拥抱两姝,他们甘愿减十年寿命。
冷如霜玉顏转寒,气得香肩直颤,恨不得扭头走人。当然,她很清楚石大路绝不会放她离开,如今只能祈祷水中月劝退石大路。
水中月刚想开口之际,一道身影闪入中央,此人身一袭青色素袍,燕頷虎颈,身手矫健,仪表堂堂。水中月虽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方才目光投至南宫梟时,此人恰巧站在南宫梟身旁,并有说有笑,明显交识匪浅。
水中月原以为南宫梟找了个帮手替两女解围,孰料那人竟开口说,「我乃沧海派弟子高盛,今日有幸见到石兄的狼牙刀,实乃万幸。方才听石兄说要将并列武林十二金釵的两位美人带走,此举羡煞小弟,不知小弟是否有这荣幸能够顺水推舟,一亲芳泽呢?」
「你想挑战我?」石大路双眉一扬,不悦地说。
「石兄误会了。」高盛笑了笑,「两位美女艷冠天下,谁不想欢好缠绵,石兄总不可能夜夜笙歌,让其长伴左右吧?」眾人闻言一片哗然,说穿了高盛想分杯羹,虽说厚顏无耻,但在石大路面前开口说番话,多少要些勇气。
「好!古人有云,食色性也,英雄难过美人关。」石大笑眼角馀光扫向北辰鹰和西门雀两人,旋又目光移回高盛身上,冷笑一声,「比起娇柔造作的偽君子,像高兄这般简单坦率之人,我石大路更为欣赏。这样吧!待我玩完这两个女人,我便将她们让给你。」石大路的话愈说愈露骨,但眾人均畏惧他手中的狼牙刀,只能选择隐忍不发。
「那小弟便先谢过石兄了。」高盛拱手施礼。
冷如霜儼然不想再听其淫秽之言,倏地转过身去,打算离开,石大路身形一掠,不偏不倚落在了她身后,仰首大笑道:「今晚你除了好好侍候我,哪儿都别想去去!」
冷如霜旋身回来,脸若寒霜,冷冷地说,「冷如霜从不受他人威胁。」
「我先把你穴道点了,看你往哪跑!」石大路甫踏前一步,水中月镜花刀出鞘,双目厉芒一闪,沉声道:「别再踏前一步,否则小命不保。」
石大路本想发怒,但见水中月昂然而立,身姿挺拔,手中刀光闪闪,浑身上下散发輒人气势,一时之间竟让他无语反驳。石大路望着水中月虎虎锐目,内心生出一股骇然之感,沉下面色,问道:「你是何人?」
「若你不往前走,你不必知道我是谁,若你往前走,死人也不必知道我是谁。」水中月从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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