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原本壮硕魁梧的身形肉眼可见地消瘦了大半。
  此刻面色煞白,毫无血色,一双浅色眼眸迷离恍惚。
  一个干瘦矮小的古怪老头慢悠悠走了过来,皱巴巴的手端着个裂口的陶碗。
  他不紧不慢道:“鲜卑白虏,该用朝食咯!”
  元循被老头口中的蔑称气得牙痒痒,张了张口,喉咙却失了声。
  数日前,他欲凫水渡过淮河,却因失血过多在水中昏迷。
  近卫们意图护驾,奈何淮河深不可测,宽广河面之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根本无法看清帝王所在之地。
  待他再次醒来,已被这古怪老头从河滩边捡回来了。
  老头又笑:“蛮夷小儿别费劲了,你起码得好些天才能说话呢。”
  说罢,便把手中端着的黍米粥搁在地上。
  “喏,快吃罢!”
  元循气急败坏,却也无法,甚至只能吃下这嗟来之食。
  狼吞虎咽喝完整碗稀粥后,他艰难地用气音询问:“如今……是什么时候?这……是何处?”
  “今儿是大年初一。”老头接过一滴不剩的陶碗,又道:“这里啊,是蒙城。”
  大年初一!
  元循瞳孔猛地一震,脸色骤然铁青,只觉惊雷炸响头顶。
  距离他渡淮遭遇火袭,居然已过了一月有余!
  老头又絮絮叨叨说起各种琐碎事,元循却充耳不闻,双眼直直发愣。
  出征之前,因崔氏梦语让他心生疑虑,他便给谭福安留下密旨——
  如他亲征途中有任何意外,赐崔氏当场殉葬。
  如今他失踪一月有余,莫非……
  想到这个可能,元循浑身血液倒流,脑袋“嗡嗡”作响,似要炸了。
  极大的悔恨就铺天盖地的将他湮没。
  狂妄自负的他,自信重活一世,绝不会重蹈覆辙。
  即便是死,也要拉着崔炽繁与他一起。
  再不许她如前世那般,将他的帝王尊严置于脚底践踏!
  谁曾想,还会有当下这等情况!
  元循不顾肩头被河水泡到溃烂的伤口,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要往外走——
  他要传递消息回洛阳!昭告天下,他元循还活着!
  依谭福安的性子,一定会等皇嗣诞生再执行密旨,或许,她还活着……
  怪老头气笑了,“我说,你这黄头鲜卑奴是要做什么呢?”
  话音未落,尚未走出柴棚的高大男人骤然“轰”的一声倒地。
  失血过多兼在河水飘浮多日,又一连昏迷一个月。
  元循连站起身来都需咬牙用尽全力,怎么可能顺利走出去?
  忽然,怪老头家的大门被敲得轰隆作响,外头大批将士在村庄内挨家挨户搜寻。
  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老头气鼓鼓道:“作孽啊!这是要把我的大门都给拍坏了不成!”
  说罢,他脚底生风般冲了出去,誓要好生训斥一顿这些蛮横的官兵们。
  然而,老头才刚拔下门栓,大门就被骤然推开。
  几个身着军装的士兵闯了进来——
  其中一人高声道:“我等奉命前来搜查寻人!近来可有见过一个身形高大、鲜卑长相的男子?”
  帝王亲征却下落不明的消息至今捂得死死的,只有洛阳城内少数宗室王公大臣知晓。
  各路人马也只得了命令要在淮水及其支流周边搜寻一个身形高大的鲜卑男子。
  院内柴棚里的元循听完声响,便知晓这是来找他的人。
  他顿时心中大喜,再次挣扎着要起身。
  但仔细分辨这些士兵的口音,元循又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怪老头再无方才的气势,讪笑道:“大人们寻人是为何?难不成是在通缉要犯?”
  领头的军官淡淡瞥了他一眼,“上头下达的命令,咱也不知,反正就是搜人!”
  其余几个士兵已然在院内正屋翻找了个遍,正朝着屋后的柴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