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芋坐在距离玻璃大门最近的凳子上,十二月份的冷风足够凛冽,呼呼地往她怀里灌,从房间随手拿的外套在此时此刻显得有些单薄。
迟芋没有见到蒋淮则。
她低头看着脚尖,午饭点刚到,警局工作人员因为这事情已经熬夜加了好几天班,有更年轻一点的警官见她垂着头不挪动位置也不说话,好心上前给她送了一份盒饭,外加盖在上面的一次性塑料木筷。
迟芋眼神呆滞地望向他,又看了眼指腹边缘的塑料盒,摇摇头。
年轻警员没想到她会拒绝,一时有些无措,刚僵着脖子准备收回去的时候,赵弈走过来接住,冲他示意,“你先过去吧,我来和她说。”
一坐下,饭盒落在迟芋的左手边,赵弈和她之间还隔着一个空位,她感受到椅子的轻微晃动,缓缓扭过脸。
赵弈从警这么久,还没见过这样沉默的,一些人或许会吵闹,还有一些人会辩解,总之他们都不会像她一样,可以说得上是理智且礼貌。
抱着试探的意思,赵弈开口:“你和里面那个,是什么关系?你知道他犯的是什么事吗?”
迟芋能感觉到这是变相的问话,根本不需要隐瞒否认,说得很坚定,“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和他以前是邻居,现在是恋人。”
赵弈喉结哽了下,第一次和毫不掩饰的直白迎面对上,有些失语。
迟芋问题只答了一半,她也不管面前这位警官有多么惊讶,继续说道:“他没有犯什么事儿,我相信他。”
赵弈闻言眉毛向上挑了下,果然再怎么沉默也是没出社会的小女孩,天真。
“事情没成定局之前,我们有理由暂时扣留他,所以你现在并不能见他,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你还想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迟芋呼吸变了,把自己知道的基本知识点当作公式一样套进去,“如果没有什么事,二十四小时之内,你们就会让他出来,对吗?”
“知道的还挺多,但你只了解到一半,我们已经通知了他的父母,按照复杂程度而言,理论上我们可以留他三天。”赵弈把饭盒推过去,站起身。
“吃完就回去吧,你在这里也解决不了什么事情,有必要的话,我们也会让你参与询问,但目前看来没有这个需要。”
话说到末尾,赵弈的语气变得很生硬,上头压力挺大的,案件又定为恶性,通报以后对整个陵和未来的发展都会产生负面影响,校方、警方,还包括牵扯进来的官员,他要做的是尽快查清然后趁早结案。
*
张执出现在迟芋面前时,是她沿着警局门口那条大道步行一个钟头以后,她明明走了许久,可身体上下也没哪处热起来,衣服实在太单薄了,一丁点儿的汗都会立刻蒸发掉。
盒饭还孤零零地躺在座位上,赵弈再出来没看到她人,以为她是听他那一番话想通了,决定先回家等消息。
迟芋唇色苍白,眼眶底下一片红肿,张张嘴发出的声音足够嘶哑,“你怎么来了?”
“周棠给你打电话,早上到现在你都没接,后来我才知道你在这里。”张执没仔细说里面的过程坎坷,对于自己辗转向靳谈打听,再去求他爸帮忙这件事,他略过不想提半个字。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迟芋,却不想让她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有压力,哪怕爱屋及乌的为她做过一些事,他也不愿意他的帮忙成为她的心理负担。
“他,晚上就可以出来,他应该没事了,你别担心,我先送你回去。”张执想去碰她的胳膊,到边上又收回去,转而脱掉自己的外套放进她怀里,“这个,你先披上吧,车马上就到了。”
迟芋乌黑的瞳孔听到前面那句话倏地亮了下,一闪即逝也被张执看进了眼里,又深深地扎在心底。
*
警局门口停了辆白色的SUV,握着方向盘的一双手白皙透亮,指甲颜色殷红,姜文毓故意把车窗打开,以至于蒋淮则刚走出来就不得不先注意到她。
不过半天,他下巴处已经冒出乌青的胡茬,但这并不影响他绕过车身径直向外走。
“滴…滴……”
姜文毓用掌根按了两下喇叭,紧接着又说,“你以为你是因为无辜被牵扯其中,所以才能这么快出来的吗?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你能出来?”
她姿态趾高气昂,颈子拉长,用一种意欲凌驾的语气抛出两个问题。
蒋淮则多聪明,稍微动点脑子想想就知道应该是有人从中斡旋了,不然就凭在陵和发生这档子事,怎么的也得找借口查上好几天。
他拧着眉,太阳穴附近有些疼,缓缓陈述:“迟芋不会跟你走的。”
姜文毓仿佛胜券在握,没准备继续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的可行性,换了个话题,“你父亲应该在赶回陵和的路上,他……”
点到即止,不用说明。
就这样,就够了,她相信面前这个人能听懂。
蒋淮则的确很清楚她话里的意思,但脸上没什么崩裂的神色,淡淡道:“有些事情我没做过,就算颠倒黑白我照样没做过。”
“你还想让迟芋为你担心吗?如果你下次再到这里来的话。”姜文毓说完,在车窗升起前留下最后一句话,“迟芋为了等你出来,在这儿坐了半天,你没本事,护不住她的,我知道她不会跟我走,我还知道你可以让她跟我走。”
……
门锁打开的瞬间,蒋淮则的腰被迟芋的胳膊紧紧箍住,发烫的脸撞进他胸膛,他的心酸胀发疼,可早就决定好的却不会轻易左右摇摆。
他压下心尖的涩意,用一只手把她整个人扯离怀抱,因为迟芋面对着他,就没看见在视野盲区里,他的手持续发抖,腕间空白处青筋暴起。
然后,迟芋听到了这辈子最毁天灭地的一个字。
“滚。”
蒋淮则没敢看她,怕再有一眼他就要犹豫着重新把她揽过来。
下一秒,迟芋松手了,捏着他的下巴,直直地盯着他问,“你说什么?”
“我让你滚。”
“你是听不懂吗?以后你去哪里,都和我没关系。”
迟芋几乎等了他一天,等到这句话,她拼尽全力眼泪也没眨回眼眶里,温热的液体滴落,恰巧砸在蒋淮则抬起来的手背上。
“你自己说的。”
摔门声震得他脑袋发麻。
蒋淮则意识到,他和迟芋之间,是彻底完了。
他用最惨痛,最凌厉的字眼逼退她,以一种决然的态度把她从他世界的泥沼中剥离,与其挣扎,不如放弃。
哪怕结局是他会失去她,都好过她再次泪流满面。
少年翻越不了的那座城墙,一直被命名为——年少。
——微博@清尔柒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