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毅在医院甦醒,已经是隔天的事。
肩膀延伸至上手臂的伤口,被绷带紧缠。
睁开眼,扰人的电视声充斥病房,他老爸在看午间新闻。
「现在几点?」
「十二点十七。」
「我怎么又昏这么久?」
「对啊。」
「爸,我学弟呢?」
「我不知道你学弟是谁。」
「就是在我们家那个……」
「等等,阿毅,你什么时候醒的?」方父丢下遥控器,来到方毅身边,像在观看动物园里的动物。「头发好好笑。」
方毅抓抓头发。「刚刚。」他老爸还真是爱揶揄他。
「你饿吗?」
「有一点。」
「那等你姐来之后,我出去买东西给你吃。」
「好,我想吃我们家附近那间的皮蛋瘦肉粥。」
「你现在在离家超远的医院。」
「喔,那随便一间都好。谢谢爸。」
他老爸久违揉他的头,但他知道那绝对不是宠溺的动作,不过是单纯想再把他头发搓乱。不久,方芸来到病房和方父换班,方父拎着车钥匙离开。
方芸情绪激昂地抱住方毅。
「你终于醒了。对不起啦,我不该停在那里吃东西的,应该赶快载你和学弟回家。你有没有怎样?感觉好痛,血流超多的,我看到快吓死了,你知道我开车到医院整段路都在哭吗?我以为我没弟弟了。」
方毅原本尚未全然清醒,被方芸的大嗓门轰炸,神志立刻恢復清晰。他从方芸的怀抱中挣脱,询问:「那他呢?」
「学弟吗?他被抓食人兽的大叔带走了。你不要再和他见面了,虽然他长得满可爱的,个性也不错,但太可怕了。记得你现在已经是没有再生术的人了,拜託不要再做一堆危险的事。」
方芸激动地强调,方毅神情黯下,虽然是早预测的事,但内心还是像被掏空似的,感觉人生从此少了很重要的东西。
「帮我拿手机。」
「你要做什么?」
「问问学弟状况。」
方芸有些气恼。「你完全没在听我说话嘛。」
「我要手机。」
「欠揍。」
「我要手机!」
「好啦,我找一下。谁知道你手机在哪里?」
方芸东翻西找,最后在方父的背包中找到。她递给方毅,坐到沙发上双手抱胸生闷气。方毅点开通话记录,拨打追捕大队的专线,一如从前的女声接听电话,方毅知道他们认识自己,直截了当告知来意:「我是方毅,我要找周予铭。」
电话另一头寂静许久,那女声才回应。
「周予铭今天要出国,已经出发了,可能没办法接听。」
「他要出国?他为什么要出国?」方毅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不愿两人接触,而欺骗自己。
「这个我没有职权透漏。」
「那您能叫孙组长来和我解释吗?」
「孙组长和周予铭一起走了。」
「那谁可以和我说周予铭在哪里?能叫他来吗?」
「不好意思,没办法帮到你。」
无法得知周予铭的情况,令方毅焦虑不安,他忍不住往最糟糕的方向想——他们瞒着自己扑杀周予铭,为了避免他再次搅局,用出国作为藉口。
若非方芸喝止,方毅会立刻扯下点滴,坐车前往看守所追究真相,或将周予铭从那铁牢中拯救出,不让他受苦。
但方芸挡在病房门前,对他大声呵叱。
「方毅,你是不是疯了?」
「姐,我想见周予铭。」
「你身上还有他咬的伤。」
「没有,这是我自己撞到他牙齿。」
「我知道他是好人,但你这样真的太危险。」
「姐姐,你走开。」方毅沙哑地说:「我想要周予铭,我想他。」
看着平时冷静无情的弟弟,如今宛如孩童般吵嚷着,方芸猛地醒悟,周予铭对他弟弟而言,早就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学弟。
她恍神着,回忆这他们的互动,方毅趁虚而入,打开病房门。
门口,他撞上一名比他瘦小的人,险些摔倒,被那人后方的男人拉住。方毅回过头,他以为自己在作梦,周予铭站在他眼前,身穿一件仿羔羊绒材质的外套,肩揹鼓得快撑破的企鹅后背包,使整个人看起来圆润一圈。
「学长,你没事吧?我来看你了。你要去哪里?」
方毅像遇见好几年没见的人,鼻酸,拥住他,脸颊贴在周予铭的头发上。
「……找你。」
周予铭也伸手回应方毅的拥抱,两个人就这么在医院的走廊,紧抱一分多鐘。孙东航自动回避,守在电梯和楼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