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毅失魂落魄返回病房,方父买来皮蛋瘦肉粥,三人一同享用。
吃完后,他想起还有甜点,走到冰箱,将冰过两小时的保鲜盒取出。
打开保鲜盖,藏獒呆笑的脸望着他,像在和他打招呼。
方毅想起园游会时,他还在生周予铭的气,拿塑胶叉将蛋糕戳的坑坑洞洞。
现在,他连挖一口吃都下不去手,希望那张脸永远停留在面前,彷彿周予铭的告别是愚弄人的谎言。
蛋糕附上水气,表层的巧克力随时都会融化,他忍下心痛,将藏獒的耳朵挖去。
汤匙碰到纸张似的物体,耳朵的缺角露出一张纸条。
上方似乎有字,方毅小心翼翼地抽起。
小学生字跡写着「给学长」三个字,纸条被折成长方形,上方沾满奶油。
方毅依循纸条的摺法,倒着将它拆开,纸张歪斜地躺着几行字,铅笔书写:
学长,你是不是在我变成怪物的时候偷说爱我?
我听到了,我也爱你。
但我现在已经上飞机了,你不用来追我了喔e≡ヘ(´∀`)ノ
其实有一点怕怕的,但是他们说一定要去,所以我就去了。
本来就应该这样了,只有接受自己的命运,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应该还有机会回来,到时候等他们发明出厉害的东西,治好讨厌的病,我再回来找学长。
谢谢学长答应当我的食物,学长的肉好好吃,但我更喜欢学长的整个人。
就像学长说我不是怪物一样,学长你不是肉,是人。
我喜欢的也是学长的人。
掰掰,爱你。
周予铭
方毅的脑袋因猝不及防的表白当机,他抓着纸的边缘,奶油滑落至他的睡裤。
他不发一语,身体微微颤抖,奶油又从睡裤落至床上。
周予铭好脏,居然把写字的纸条直接放蛋糕里,是想让他吃石墨吗?
难怪周予铭不准他马上吃,非要他等一个小时过后再吃。
周予铭总是算计他,鸳鸯火锅店那时也是。
他拼命的把周予铭找回来,周予铭却一再的跑掉。
好坏。
方毅红了眼眶。
病房中,空调无声地运转,点滴亦然,一滴滴的流入方毅的身体里。方毅脚踝不慎压到冰凉的奶油,拿卫生纸擦去,但部分渗入床单里的奶油怎么擦也擦不净,三层的卫生纸被心浮气躁的方毅擦破,奶油弄脏他的指间。
住院几天回到家中,信箱塞满邮件,方毅替家里的人收信,发现一封是徐清写给他的。
打开信件,是徐清有些蛮横霸道的要求:
不好意思,予铭我先借走一下。
方毅气得将信件揉成纸团,丢进垃圾桶。
不久后才捡起,压入桌垫中。
又过一週,寒假即将结束,他到附近公园慢跑回家时,又在信箱看到相同顏色的信封。
寄件人一样是徐清,打开后,他看见不知道该欣喜抑或失望的信件内容:
对不起啊,学长,我可能要续借了,无限期的那种。但予铭吃我的肉吃得很开心,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绝对不会让他饿的。
方毅有种被挑衅的不悦感,徐清简直就是明目张胆挑衅元配的小三。
但方毅总抱着「没关係,明天就能见到周予铭」的正向心理去期待每一天,周予铭会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和他说:「我回来了。」
但过了一个月,周予铭没有回来。
半年了,也没有回来。
一年了,他可以停用徐清的借阅证吗?
但若是开发药品,多少要十几二十年吧。
方毅忽然意识到痴痴等待的自己很傻,不要期待了,不可能的。有什么研究是能短时间成功的呢?如果是这样,他们早就被治好了。
于是方毅恢復正常的生活。
没有球队的练习,他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念书。
学校将废弃的地下室改装成演讲厅,方毅至演讲厅聆听科系分享时,在门边仓库看见那把他过去使用过的椅子。
断一边的椅脚,不一会儿,就会被拿去垃圾场丢弃了吧。
方毅将周予铭送他的耳钉收在抽屉中,某一天打开抽屉,兴起,第一次到穿环店穿耳洞,戴上周予铭还给他的耳环。
被阿敬看到,不解地问:「方学长,你耳朵上的东西怎么越来越奇怪了?企鹅?真不像学长会戴的东西。」
方毅搓搓那两隻企鹅,没有告诉阿敬,那是周予铭送的。
他坐在场边,观看阿敬对墙练球。
阿敬不小心将球打到凹凸不平的面,弹到他身后。
球滚到方毅脚边,他用球砸阿敬屁股。
「你欠我的。」
语罢,离开排球场,留阿敬一个人抱着排球,拭去即将眼角的汗。「蛤?」
方毅用棉被包住自己,躺在床上发呆,梦见周予铭抱着自己睡的那夜,恍如身体被浇上温泉水,有潮湿的气息和恰到好处的温度。
周予铭像害怕他跑掉似的,抱牢牢,方毅翻身,抱住那具身体。
但抱到的不过是颗枕头,他俩一同睡过,那曾经沾有周予铭的口水和护发乳气味的枕头。
努力想从枕头找到周予铭的特徵,用枕头埋住鼻子。但闷得快窒息仍闻不到周予铭身上那无法形容的独特气息,那不是周予铭,他没有办法催眠自己。
周予铭,怎么突然就跑走了?方毅至今仍在疑惑。
与周予铭相遇的半年,是方毅人生最值钱的时光,伤痕累累,却心满意足。他用枕头藏住哭顏,枕套吸收他的眼泪,方毅与月光度过孤单的夜,度过好些日子,依旧无法全然适应驀地没了周予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