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排球赛(上)
从那次宴会回来之后,我知道我和老闆之间,有什么渐渐不同了。
首先,老闆每次如果不来学校,都会提前一天通知我。
在公司,老闆还是不太理人,可是吃便当的时候,他不再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上一个人吃,而是加入我们,什么话也不说,就只是站在我旁边。
感觉很好,呃,不,是非常好。
「张恆悦!」体育股长在我旁边大叫,害我耳朵痛死了。「今天就要上场比赛了,你专心一点!不要一个人像个白痴在那里傻笑」
「对不起嘛」我奴奴嘴,跑到排球场旁边的树荫下加入队友做热身操。
今天是校庆,早上第一件大事就是三年级的排球竞赛,学弟妹们早被不同班级的学长姐收买,站在各自支持的球队旁喊加油、拉大字报,几次被维护秩序的老师破口大骂,他们还是格格笑个不停。
理所当然,拥有最多学妹支持的铁定是我们班。
「尚海学长!尚海学长!加油!我们支持你!」一大群女生整顿好秩序,整齐划一地朝我们大喊。
「啊--好帅!学长在拨头发耶!」另一群女生尖叫,然后四处奔相走告。
阿你是没拨过头发喔。
我正生气,旁边的人就说出了我的心声,体育股长不满地抱怨:「这群学妹吵死了!一直叫什么上海学长、上海学长的,我还广州学长咧!」
「乱叫,会被杀喔,」我冷静地拍拍体育股长的背,「我看,我们还是专心讨论战术比较重要」
体育股长像想到什么似地,往后偷看一眼,老闆正翘着他大爷的二郎腿,坐在树荫下的围栏,漠然观看全场。
「你说得对!」相信跟我一样,背脊发凉的体育股长点点头。「我们赶快讨论怎么干掉别班吧!你们女生去找班长发号施令,我负责男生的安全」
事情是这样的,体育股长瞒着老闆,自主把老闆的名字填在后补位置,此事一传开,女生们莫不日夜祈祷我们班的男队员一上场就出事,好换她们的尚海学长出场打球。
基于以上种种,倒楣的男队员现在做个暖身操,都要随时预防被女生们无声无息地拖出去、捆起来、关进厕所。
「好可怕啊,」陈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摇头叹气,「看来我们班男生,需要我们来保护了」
「保护他们?」
我还来不及疑惑完,就被陈敏拖到男生的外围去,连同其他女队员一起变成人肉围墙。
这倒是个好方法。=o=
「你不是一向很讨厌班上男生的吗?」我笑着调侃陈敏,「平常都一副『要打死他们这群弱智』的样子」
「现在是非常时期,」陈敏一脸肃穆,「我们必须停止内战,一致抗外」
你以为你是蒋公旁边的张学良吗?我还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咧。
我知道陈敏要抗的『外』是谁,还不就隔壁班那群死对头,他们班的体育股长老喜欢来我们班叫嚣,长得一撮鸡窝头,看了就欠扁。
九点的鐘声响起,大会广播,要求一到四班的选手们进场,因为排球场的数目不多,即使我们是间人口单薄的学校--三年级只有九个班--还是得轮流比赛。
九个班代表有一个班可以当种子队少打一场,这对体力的影响非常大,而很不幸的,我们的头号敌人,隔壁班那个鸡窝头体育股长就好狗运抽到种子队。
「该我们上场了!」班长大人拋开女人的娇羞,豪气干云地朝我们大喊:「我们六班一定要赢!干掉那些杂种!」
呃,不能因为他们不是六班,就说他们是杂种。
我很无言地跟随班上女生走进排球场,班长把我排在第一个发球的位置,据说这个位置最不会影响比赛,很适合老鼠屎。
「张恆悦,」班长朝我笑笑,用鼓励的眼神望着我,「如果你今天发球没过网,我会让你享受一整年份的值日生工作」
我突然觉得我一定会过网,就算没过网也要用头去把它顶到过网。
裁判的哨音一响起,四周随即爆出学弟妹们的加油声,一波盖过一波,模糊间,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为我加油。
我缓缓走到发球的位置,把球举起来,紧张地直冒冷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脑海一片空白,双脚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
敌方的队员悠哉地瞧着我,表情很明显写着:『哈哈,这隻肉脚一定会发球失败』
我好想逃走,好想不顾一切地逃离这些热切的视线。
把球举到练习过无数次的位置,我吞一口口水,抬头望着对面,目光越过敌方队员、越过球场边界、越过挤在外面的学弟妹们--直到看见老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老闆对我露出了一个很淡、很淡的浅笑。
突然,我觉得自己会过网。
砰一声,我的球像自己长出翅膀飞到对面去,选了个没人接的位置,砸在敌方的球场上。
嗶--我方得一分!
敌方完全愣掉,根据他们的战况调查,张恆悦应该是一隻连发球都有困难的肉脚,怎么可能发出那种杀气腾腾、无法触碰的球?
喔!他们全体露出瞭然的眼神:原来张恆悦之前都是在装弱、诱敌。
不好意思,我是真心弱的。
一场排球赛很快结束,二十五比三,我方大获全胜。
「不错嘛,张恆悦,」班长走到我身边,和我一起下排球场,「你是被别人附身了还是怎样?为我们赚了不少分喔!」
仔细想想也不无可能,我认真地说:「如果真的被附身,我希望那个魂魄暂时别离开」
「白痴!」班长用手肘撞我一下。「你是真的打得很好啦!我在称讚你耶」
「喔?真的吗?」
「当然啊,就算是你,只要努力练习,也可以像今天一样表现出色。」班长拍着我的背,把我送到班上的休息区,全班同学老早等在那里,我和队友们一走近就听到如雷的欢呼。
「六班万岁!你们太棒了!」眾人衝过来,各自寻找自己的朋友相互拥抱,又是击掌又是大笑,欢乐的因子流动在我们之间,身为其中的一份子,我觉得我融化在秋日的暖阳里,躺进松软的羽毛堆里,我觉得我像隻自由的小鸟,可以展翅翱翔。
我都不知道,全班一起赢球的感觉这么好。
笑到累了,我退到后面去,有个人轻轻地扯动我的衣角。
寧寧用崇拜的眼神望着我:「恆悦,恭喜你,你刚刚打得好漂亮!你第一道发球实在太厉害了,对方根本接不住」
「呃,只是运气好啦,」我不好意思地搔搔脸,很开心地,「倒是,说不定我突然打得那么好,是你带好运给我的喔!」
「怎么会!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我不能沾你的功,」寧寧笑着转身拿出一罐舒跑递给我。「我想,你应该不会在意『细胞会不会变大』这种事吧」
「是啊,还是你了解我!」我高兴地接下舒跑,大灌一口,滋味好得令人想打嗝,这大概是我喝过最好喝的一罐舒跑了。
寧寧掏出卫生纸擦了擦台阶,拉着我一起坐下,观看别班的打球,正看得开心,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从背后叫住我。
「张恆悦!」元青的金发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洁白的牙齿耀眼夺目,他满心欢快地朝我用力招手。「你下来一下!」
「元青?你怎么会来?」我三步併两步地衝下台阶,随手捞出一罐舒跑,拿给他。
「周哥学校有校庆,我们怎么能不来!」元青讲得理所当然,他旁边还站了一个留着小平头、穿了一身黑的眼镜仔,是曾经问老闆我叫什么名字,被答以蟑螂的宅男。
眼镜宅男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我,语气毫无起伏:「嗨,您近来可好」
他还活在中世纪。=_=
「呃,很好」我不习惯地搔搔脸,眼神又转向比较正常的那个。「--元青,你要不要帮我们介绍一下?」
「喔」元青抱着看笑话的表情,耸耸肩。「这傢伙叫何森,我们都叫他宅男,算是公司里最有实力的骇客,比周哥还资深喔!」
原来这世上还有生物比老闆强。0.0
我立马丢掉对宅男的嫌弃感,万分敬重地朝他一鞠躬:「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叫作张恆悦」
「鄙人记得,」宅男诚实地点头,「您是周哥的清洁工,绰号蟑螂的那位女子」
可以不要再用这种方式说话吗?我感觉遇到中世纪的鬼魂耶。
「呵呵」我还是跟正常人说话好了。「元青,你们刚才有看到我打球吗?」
讚美我、快讚美我。
「有啊,你的动作错误百出,打出去的球虚成那个样子,如果是我,闭着眼睛都可以接到,」元青皱眉,「不过你的对手更差,竟然连那种小case都接不到,所以你们还是赢了耶,真是奇蹟啊」
=_=我就闭着眼睛当你在讚美我好了。
我扁着嘴说:「把大家都说成小case,你就有那么厉害?难道你跟老闆一样是空手道黑带的运动健将?」
「从小到大,我最讨厌考试了,空手道那种东西那么麻烦,我怎么可能去考!」元青痞痞地斜站着,手插口袋,「我现在只是加入了学校排球队、篮球校队、桌球校队而已」
这个不叫『而已』。
「哇,你们学校一定很看重你」我注意到元青和眼镜宅男都穿台中一中的制服。「今天不是礼拜六吗?你们干嘛还穿制服?」
「把妹方便,」元青给我四个简洁有力的字,露齿一笑,「正妹都喜欢聪明的男生」
「其实你只要穿上次在宴会穿的那套,女生们就会蜂拥而至」我很客观地告诉他。
「是吗?那种衣服不会太嚣张吗?」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很嚣张。
「瀟洒和嚣张只有一线之隔」丢下一句留给元青慢慢思考,我朝他们身后四处东张西望。
「你在找老闆对吧?」元青体贴地指着校门外,那台闪到不行的雪白敞篷车。「周哥说看一群智障打球太无聊,自己跑去车上睡觉了,他命令我,轮到六班打球的时候再叫醒他」
很老闆的行为。
「那你们要不要坐我们班的休息区?有树荫,比较舒服」我谨记校长大人的话,殷勤地招待学校客人。
「不用了,我和宅男要四处物色美女,而且,刚刚已经有三个班级的女生邀请我去她们的休息区,」元青打量一下我,「嗯.....你实在没有她们的吸引力大」
「谢谢喔,你们可以滚了」
把两个外貌协会的傢伙推走,我回到台阶上坐下。=_=^
「那两个人是你的朋友吗?」寧寧多看了元青两眼。「其中一个好像混血儿」
「他们是老闆公司的员工,也算我的朋友吧」
而且是见色忘友的朋友。
「周尚海的员工?」寧寧站起来又仔细地看了元青他们离去的背影。「他们不是一中的学生吗?这么年轻就出来工作?」
「天才的人生是很坎坷的」我不平地把舒跑扔进垃圾桶。「虽然要半工半读,不过他们年薪都有千万喔」
「这样啊」寧寧也把舒跑丢进垃圾桶。
她大概是唯一不会被『千万』两个字吓到的人吧。
寧寧你该不会是某某集团总裁的独生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