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泽的部队攻佔的目标是一座跨越三条河流的大桥,那里连接南北向的高速公路,是索拉诺和东北边几座城市间的交通要道,阿尼玛之所以选择在此处迫降,看中的正是这座桥的长度,却想不到由于拉古纳战机大举出击引开了空中的注意力,卡拉泽趁机发动奇袭先一步攻下了这里。
枯等了三个月没有任何机会,突然之间帝都的大门就已经近在眼前,不知这到底是真的有诸神庇佑,还是游戏自己也觉得玩腻了,该是做个了结的时候?
我们搭乘的运输机并不像空中突击舰那样具备垂直起降功能,所以也必须利用眼前的大桥来着陆,笨重的机身在桥面上震盪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掠过歪倒在桥中间的阿尼玛座机缓缓停下,卡拉泽的军用四驱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好久不见。」他跳下车趋前向我热烈地握了握手,「魔拉将军只说会带一些人过来,没想到竟然是你。」
「恭喜。」魔拉沉着声音说道:「这一回你可是立了个大功。」
「不过我想,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卡拉泽道。
魔拉并没正面回答,左右转头看了看散在公路两旁几乎被摧毁殆尽的敌军阵地。「咱们的猎物在哪?」
「那里。」卡拉泽指了指他的左手边一座被轰掉了一角的碉堡,那儿已经算是周围最完整的建物了。
「我们先过去再说。」
四驱车开下公路在弹坑累累的旷野上颠簸行驶,在离碉堡还有一小段路卡拉泽便吩咐驾驶兵停下,我们三人下车改用步行。这时周围除了土石杂草以外再也看不到什么东西,卡拉泽脱下钢盔,目光熠熠地说道:「现在已经没有旁人了,两位该可以把来的目的说个清楚了吧?」
魔拉向我使了个眼色。
「简单一句话,」虽然四下无人,不过我还是压着声音说道:「我和我的弟兄们打算入宫刺杀冈萨大帝,阿尼玛正好可以当作我们进帝都的踏脚石。」
卡拉泽大吃一惊,「这……会不会太大胆了点?」
「你和我并肩作战过,应该知道胆小一向不是我的风格。」我道。
「而且,这显然是目前看来,最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的方法。」魔拉补充,「否则我们在索拉诺这样无止境地耗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就算攻下来了,照目前的伤亡程度,只怕也没有馀力再往帝都进军了。」
「话是不错,」卡拉泽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结果,不论成功或失败,你们的下场恐怕都会是一样。要知道这等于是把头伸进去狮子嘴巴里拔牙,不管最后牙拔不拔得下来,要再把头从狮子嘴巴里抽回来的机率应该都是零。」
「我没想过要活着回来。」我道:「不过,也许事情会有我们意想不到的转机也不一定。」
「你这么讲,我也无话可说了。」卡拉泽不胜惋惜地叹了口气,「只希望诸神会站在我们这边,保佑你们平安归来。」
说话间我们已走到了碉堡门口,守卫的士兵立即向卡拉泽立正敬礼。
「这些卫兵,和当初抓到阿尼玛的是同一批人吗?」魔拉低声问道。
「是同一批。」卡拉泽道:「你在通讯中要求绝对要暂时保密,我当然不会另外再派一批人来增加更多知道的人。这些都是我直属的部队,绝对不至于会洩漏机密。」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除了洩漏给你知道以外。」
「这也算不上是什么洩密。」魔拉似笑不笑地解释,「只是刚好有那么几个当初在我手下受过训打过仗,后来才加入到你麾下的小小战友,就这么阴错阳差地在这最重要的时刻起到了作用。你可别为了这点小事大加追究啊。」
「我没那么无聊。」卡拉泽道,一低头越过狭小的门进入到碉堡,我和魔拉一前一后跟着。
阿尼玛手脚上了銬坐在椅子上,嘴中还塞着布团防他咬舌自尽。其他手下则是在一旁像待煮的螃蟹一样成串绑在一起。他冷冷地瞪着我们三人,扭曲的脸就像是一颗有着五官的肉瘤,而且还全都不长在应该有的位置上,与其说是畸形,还不如说是突变来的恰当。比较起来,魔拉那半边烧伤变形的脸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我要是长了这样一副尊容,只怕也会选择一辈子戴着面具吧。
「你好啊,」魔拉蹲下身凑近过去,「阿尼玛元帅。」
阿尼玛恶狠狠地看他一眼。
「嗯,看起来是不怎么好。」魔拉自顾自地说着,「尤其是做为帝国第一个被活捉的元帅级人物,而且还被我们摘下面具,当成怪物似地围观。」
我本以为他会要套问阿尼玛一番,没想到他只是在那张扭曲的脸上用力拍了拍,引得阿尼玛从喉中发出一阵愤恨的「荷荷」声响,便起身走了出去。
「人都在这里,」卡拉泽道:「有什么要我协助的地方吗?」
「计画是这样的。」魔拉边走边道:「你先把这里的人全调开,不能留下耳目走漏消息,机上的战天使队员会过来换上敌军的衣服武器,化装成是阿尼玛一行人,接着就往帝都直奔,然后你再煞有其事地调派手下随便追一阵装装样子,我同时发一些假电讯给敌方的情报人员截取,如此明的暗的两头进行,对方绝对是无从怀疑起。等顺利进了帝都,剩下的就是战天使的事了。」
「不过我刚发现一个大问题。」我道:「阿尼玛这边只有十来人,我手下队员却有一百多个,这些多出来的人怎么办?」
魔拉停下脚步想了想,问卡拉泽:「这里的帝国军应该都被歼灭了吧,可有脱逃的?」
「没有,死得一个不剩。」卡拉泽道:「冈萨大帝下了严令,所有部队不论情况一律死守到底,只要不是出于战术性的撤退,都会被视作逃兵交由第二线的行刑部队格杀无论,所以各战地都是拼了命战到最后一兵一卒,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陷入苦战的原因之一。」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办了。」魔拉道:「多出来的人就假装是这里原本的守军,在失陷前先一步护送阿尼玛突了围。反正飞机落地前就已经断了讯,而这里的部队又全被歼灭,敌方根本无法掌握情况,更不可能知道在飞机落地之时,这里是已经被攻佔的。」
「你的脑袋简直就是一个生產计策的工厂。」我打心眼里佩服地说道:「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就只差个冒充阿尼玛的人选。」
「这个人选当然就是你了。」魔拉道。
我有点错愕。「为什么?」
「很简单。第一,你的身材和他差不多。第二,帝国军那边有我的手下,他们潜伏在我们这的人肯定也不会少,你是战天使头号人物,对方情报部门绝对早掌握了你的脸孔,这顶铁面具如果不是由你来戴,只怕走不进帝都大门就要被识破了。」
我大大叹了口气,心想这可真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了。
「说起来,这整件事最委屈就是卡拉泽你了。」魔拉又道:「本来抓到阿尼玛可是大功一件,不但是对前线日渐低迷的士气注了剂强心针,并且绝对大大提升你在反抗军中的地位,日后大家讨论到这场圣战,只怕很难不把你和克雷刚、内德维德他们相提并论了,可惜为了后头的计画,不得不把这整件事抹掉,卡拉泽你不会见怪吧?」
「和能结束这场战争相比,我个人的名声算不了什么。」卡拉泽道:「我现在就去把人调开,你们就做你们该做的吧。」说着便拿起通讯器大声下令,周围士兵一批批往另一方向集结而去,留下一大片清理未完的疮痍战场,接着我便召集队员开始做最后的任务分派。
「什么,要穿那些死帝国军穿过的衣服?打死我也不干!」我才刚一说到要去扒帝国士兵的衣服来换,斗鱼立刻反应激烈地大嚷。
「这是唯一能带着武器进去帝都的方法。」我耐着性子回道:「这一点,在出发前我不是已经跟大家提过了?」
「那时候我一听要打仗就乐歪了,其他的没仔细听。」他兀自鼓着脖子道:「反正不管怎么样,帝国狗的衣服我是不穿的,妈的沾了他们身上的秽气,这一下只怕有去无回。」
我看了看留在一旁的卡拉泽和魔拉,憋着一股气正要发作,飞燕已经叉着腰叫道:「唉呀斗鱼你很烦耶,不然你穿你原来的衣服好了,就说你是被我们抓到的战俘,这样总行了吧。」
「开什么玩笑,」斗鱼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要是路上碰到真的帝国狗,大家都知道他们是怎样对待战俘的,尤其我又穿着战天使衣服,恐怕还没到帝都就已经先被整死了。」
飞燕瘪起了嘴。「穿这个也不对,穿那个也不对,你乾脆什么都不要穿好了。」
「这个好。」后头立刻有人起鬨:「让帝国狗见识一下你的大傢伙,挫挫他们的士气。」引得大家一阵哄笑,连向来喜怒难形于色的魔拉都破例咧开了嘴。
「发个牢骚又不会死。」斗鱼咕噥着,随即闭上了嘴。
我心里暗笑道,想不到这个斗鱼碰上娇小玲瓏的飞燕竟然就成了头绵羊,这还真是一物剋一物。
胡闹般的插曲结束,接着便是交代正事的时刻。
「阿尼玛的随行人员有十二个,正好是铁鹰、斗鱼再加上狙击队员的人数,所以就由你们假扮随从,其他人扮作是护送我们突围的帝国军,我们沿着这条公路往北再往西,接七号公路直达帝都南边运河。在这里我们兵分两路,我和铁鹰他们假扮的随从由上头过格兰大桥直接进入帝都,教官你带其他人斜切入堤防上的防坡林,这里有一条东西向的便道,林木正好可以挡住桥上守军的视线。从这里往东走,两公里处有一座控水闸门,那里有小股敌军把守,不过人数肯定不会比其他要道来得多,直接干掉他们去到对岸,堤防斜坡上有从城内下水道连出来的排水涵洞,其中有一个是完全乾涸看不到水的。从那处进去一路直走,就会看到流过来的废水像瀑布一样灌进一处很大的缺口,从缺口下去就是贯通整座帝都的地下河流。从这里一路游下去,大约十公里上头会突然呈现一片开阔,你们就已经是位在白金塔的正下方了。这是一项严峻的体能考验,不过我相信各位一定能胜任。这里离地面还很远,可以放心把头上巖壁炸开,上去就是地下紧急指挥中心,里头控制着宫内所有的电子设备,并且有复杂的地道连接城内所有的军事设施,大概的地图我已经画下来在机上就发给你们了。在这里你们再分做两路,爆破队员留在原地负责破坏所有电子设备,切断宫里内外的联系,其他人照地图指示入侵位在城北五公里外的首都防卫司令部,目标是东北角的机场,帝都所有的空中武力都集中在此,不清除这点就没办法打通我们回去的路径。到机场后教官你负责指挥女队员们抢夺战机和飞艇,灰熊你带其他人负责瘫痪全区,把其他开不走的飞机通通破坏掉,完成后你们驾抢来的战机飞艇过来解决上空的巡逻机队和地面卫队,最后载送所有人离开,大家能不能活着回去,就全看你们了。
至于我这边,担任的是入宫执行最后一击。不过这里有个难处,除了镇守宫里的黑衣卫队以外,其他人入宫都是不准携带武器的,而且能进入顶宫见冈萨大帝的也只会是阿尼玛一个人,不可能连随扈人员都一起进去,所以这里只能靠见机行事。顶宫是由几十间迷宫般的厅殿环绕着中央大殿所构成,这些厅殿地板下头装有活动机关,相对位置可以任意移动变换,入殿路径也会随之改变,此外更少不了还有其他许多稀奇古怪的杀人机关,以及明巡暗哨层层把守的卫队士兵。机关部分可以藉由雷电在地下层施以破坏,可是人的部分就必须要靠大家通力解决。当然我凭着阿尼玛的身份,或许是能直接进到冈萨大帝的身边,只是我一个人赤手空拳,可禁不起中间有什么变化闪失,大家一起行动,能承担的风险大些,成功机率自然更高,我们这行动可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当降落到顶层平台后,你们这些随行人员要在哪里等候这一点我不确定,不过不管怎样,第一步都是要抢到武器。白金塔那么大一栋,里头有武装的禁卫队员成百上千,我想凭各位的能耐,要找个机会杀人夺枪绝对没问题,这部份应该不会太困难,最要紧的还是时间上的配合。设定的联络点有三个,抵达水闸解决掉守军后是第一个联络点,从地下河道炸开巖壁进入到紧急指挥中心是第二个,预计时间是通过运河的两小时后。接着雷电你们开始找线路准备下手破坏,同时教官和其他人往机场前进,等到你们两边各自就位,此时是第三个联络点,也是行动发起的号角,我会算准时间在这时候进宫,倒数十分鐘后全体开始行动。当宫内断电断讯一片混乱的同时,正是铁鹰你们抢夺武器的时机,我会尽量拖延时间等你们来会合,再一起杀进去,能不能终结掉冈萨大帝和他的帝国霸业就在这一刻,希望命运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如果一切顺利,这时候教官他们应该也从空中赶到了,而宫里已经被切断和外头的联系,帝都内所有会飞的武器不是被破坏就是在我们手上,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离开。」
讲到这我喉咙已经发乾,用力吞了口口水,问道:「大家可有什么问题?」
唯一有意见的是露儿。
「机场那边交给灰熊和红鹤。」她道:「我要和你们一起进宫。」
「可是……」
「难道……」她泫然说着,「你连最后一眼的机会都不愿意留给我?」
我心中剎时纠结。
她所说的最后一眼,当然指的并不是失败了会回不来,而是一旦成功,我便极可能会随游戏结束而离开这世界,从此在不同的时空里再也见不着面,但这却正是我故意要把她分到另一边去的原因。我寧愿一切像来时般幻起幻灭,让彼此在记忆中永隔,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心爱的人面前消失。
可是如今露儿选择勇敢面对,我又怎么能够说不!
接下来大家便开始着手装扮,先相互剃成和帝国军一样的光头,再割下死去帝国军头皮上的军籍号码黏上,这样就算拿下了头盔也不至于穿帮。帝国军没有女兵,幸好我们这些娘子军们几乎各个身强体壮,剃光了头发穿上大一号的军服脸上再涂上迷彩,一眼看去和那些帝国大兵也没什么不一样。我披上阿尼玛的元帅披风戴上面具,对镜自顾倒也还颇有几分架势,再见露儿穿着对方迷彩军服顶着个大光头,脸上还涂了厚厚一层油膏的粗獷模样,忍不住相视而笑,算是稍稍冲淡了彼此间的哀愁。
魔拉不知从哪弄来一捲带血的纱布要我包在脖子上,万一碰到不得不说话的时候,就故意哑着嗓子说是喉咙受伤,这样就算碰到认得阿尼玛声音的人,也尽可以合情合理地交代过去。我虽然是觉得有点多此一举,不过还是照着做了。而就在包扎之际,魔拉阴沉沉地走向碉堡,和站在门口的卡拉泽打了个照面便逕行进去。
我心里正摸不透他又进去里头干嘛?就听「砰!砰!砰!……」连续枪响传出。我几个箭步衝进去,阿尼玛和一半人已经倒在血泊中。
「你在干什么!」我几乎是用吼的质问。
「替你善后。」魔拉道,俐落地退下手枪弹匣换上新的。「这里难保不会有帝国间谍潜伏,只有杀了他们毁尸灭跡,才是最安全的方法。」
「可是,他们被绑着而且还手无寸铁……」
「这是战争,是没有仁慈的。」魔拉冷冷地打断我的话,「不这样做,万一被对方发现真的阿尼玛在这里,到时身陷在一百层的白金塔之上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你们,难道你愿意这样吗?」
儘管理智告诉我,魔拉说的一点没错,但内心仍然不能接受如此行刑般的滥杀。我望向卡拉泽,他露着一脸不得不如此的表情对我点了点头,从他对魔拉说的,「你们做你们该做的」这句话,他不但早就知道会如此,而且心里是默许的。
和他们两人相比,我的战场eq就像是小学生般脆弱,禁不起一点原则外的衝击。我无言地走出,耳听后头枪响继续传出,每一声都像是在我心头重重搥了一记。
眾人化装完毕,搜齐了武器车辆即刻出发,车队转上桥往北疾驶,在前面迎接我们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般的未来。忽然间后头轰隆巨响,魔拉引爆碉堡内的弹药,把所有事证全化成了夜空下闪耀的火光,我站在掀开车顶的座位上,心里只想他妈的赶快把所有和这场屁战争有关的事情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