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俊宏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张敦厚和善的脸庞。
“珲州。”何俊宏答道。
“我叫金南哲,小兄弟贵姓?”金南哲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何俊宏。”两只手握到了一起。
“珲州来的,原来是广信军的吧?但现在是禁军了。”金南哲看着何俊宏袍内软甲的军徽,象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嗯。”何俊宏想起了上头的命令,不愿多说。
“去高俪打过仗吧?”
“是。”
“了不起。”金南哲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咱们算是同袍了。”
听到他这么说,何俊宏不由得微微一愣。
“我是银针岛高俪水军的,水鼠船上的舵手,”金南哲说道,“我们打沉了一条东瀛大战船,可惜自己的船也沉了。”
“我听说过。”何俊宏的眼中闪过敬佩之色,“那一次你们打得很好,不过听说潜水船损失也不小。”
“还是大成水师厉害,我们没法子和你们比。”金南哲的目光落在了港内的一艘大战船上,不由得叹息道,“高俪国什么时候才能有和大成水师一样的大船啊!”
看着这艘大成津门水师的两千料战船,金南哲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高俪多少年没有建造新战船了,他已经不愿意提起。
金南哲看着停泊在码头上的大成水师战船,目光不由自主的现出了热切之色
对于金南哲来说,能够来到这样的战船上,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虽然在大成军人眼中,这只是一艘不太起眼的中号战船,但如果放到高俪水军当中,却无疑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庞然大物。
构成如今的高俪水军主力的大型战船,体量尚不及眼前的这艘成国中号战船。
“咱们会有大船的。”何俊宏突然坚定的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金南哲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问道。
“李将军说过。”何俊宏看着远处蔚蓝色的大海,坚定的说道。
“李将军?”金南哲先是一愣,接着问道,“光复平阳的李昱李将军?”
“是。”何俊宏点了点头,金南哲的眼中现出崇敬之色。
西京,城郊,禁军演武场。
一众官员将领们顶着炎炎的烈日,站在一处土台之上,举着千里镜,聚精会神地观看着远处的操练。
在热风卷起的黄土烟尘中,伴随着人喊马嘶的声音,几辆马拉战车快速的前进到了一个位置,并排的停了下来,接着马车上的轻型火炮便喷吐出道道白烟,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看着远处腾起的道道火墙,皇长子成继盛忍不住大声的叫起好来。
“毓秀难怪能打得东瀛贼寇屁滚尿流,有如此火炮,何愁不胜!”成继盛放下了千里镜,转身敬佩地对李昱说道。
此时演习的战车分队继续向前突进,一队队步卒则紧紧的跟在了战车的后面,向前冲去。
“步卒和战车的距离有点儿远了,应该再近一些。”李昱也跟着放下了千里镜,对成继盛和东宫太子成继先说道。
听了李昱的话,皇长子和东宫太子都点了点头,皇长子转头对身边的一位军官吩咐了几句,那名军官转身跑开了。
李昱不经意的观察了一下大成皇帝的这两个儿子的脸上表情,皇长子显然对李昱的意见十分关注,而东宫太子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疲惫厌倦之色。
此时,李昱对这皇帝最为器重的兄弟二人,已经有了明晰的判断。
自从自己娶了高俪国公主玧儿当了驸马并被委任为禁军教头之后,和皇室子弟的接触变得更多了。对他们兄弟二人的了解,也深入了些。在李昱看来,皇长子醉心权力,好大喜功,幼年曾出宫游历各地,有一定的见识和从政经验,可惜志大才疏,没有多少真本事,加上早年骑马摔坏了腿,落下了终身残疾,皇帝其实对他这个长子并不是很满意。
对于多才多艺相貌英俊的次子东宫太子,皇帝其实更为偏爱一些。
东宫太子是个混血儿,有一半高俪血统,其母丽妃是高俪国王贡献给大成皇室的王族美女,高俪王室的外戚,可能是继承了母亲的容貌和才艺,长大后的东宫太子成继先玉树临风,天姿聪慧,深得父母宠爱。由于他才学出众,皇帝很想让他来继承皇位,象皇帝对外的比较重要的信件,都是东宫太子代笔。而这一次操练禁军,对军事一窍不通的东宫太子也被皇帝安排来和自己一道“赞襄军务”。皇帝的目的十分明白,就是要让他们兄弟二人和自己学习军事。
但通过和东宫太子的接触,李昱知道,东宫太子骨子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传统式文人,他和父兄不同,对权术毫无兴趣,对仕途经济学问也并不关心。他整日寄情于戏曲诗词瀚墨当中,同西京的文坛名流和遗老遗少厮混在一起,就象是《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一样。
和西京的文人墨客一样,东宫太子也经常出没于风月场所,李昱就曾经从汐雪那里见到过他的墨宝。由于东宫太子字写得确实好,让李昱一度对自己小时候不好好练习书法而心生惭意。
“毓秀所造这火炮战车,行驶快速,轮厚质坚,炮力极强,要是在北地亮相,管叫戎狄蛮子大吃一惊。”皇长子踌躇满志地说道,
“听说戎人也弄出了差不多的东西,只是又大又笨,并不好用。”罗扬林说道,“咱们的这火炮战车,灵巧便捷,进可攻退可守,以之拱卫帝都,可以一当十。”
“罗将军说的不错。”皇长子说道,“禁军‘火车队’那边,还得烦劳毓秀多多帮忙。”
为了让禁军成为全国军队的楷模,皇帝可以说下了很大的功夫。
“没问题,大殿下放心好了。”李昱说道,“我还专门为取下设计了一艘‘陆上斗舰’,不日即可完工运来京城。很快大殿下就可以见到了。”
皇长子听到“陆上斗舰”这个词不由得微微一愣,对军事所知不多的他不知道李昱所说的这个“陆上斗舰”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出于对李昱的景仰,大体猜测应该也是一种先进的新式武器,想到在父亲的祭天大典阅兵式上又多出一样能够讨父亲欢心的东西,他的脸上全是开心的笑意。
东宫太子看到异母兄长脸上的自得之意,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这一对兄弟的表情李昱全都看在眼里,他在心里暗笑了一声。
在操演结束后,李昱婉言谢绝了皇长子的招待,率先告辞,过不多一会儿,东宫太子也离开了。
“您现在是要去汐雪姑娘那里吗?”卫士长李晋笑着问道。
“我今天有这个安排吗?”李昱回想了一下自己今天的日程安排,有些奇怪的问道。
“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李晋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窗外不远处的一辆豪华马车说道,“您要是不过去,太子殿下怕是就要抢先了,听说在遇到您之前,汐雪姑娘一直是他捧着的。”
“我知道。”李昱看了看渐渐消失的东宫太子的马车,微微一笑,“太子殿下是个聪明人,不会和我抢女人的。”
“公主殿下说了,您要是真的喜欢汐雪姑娘,她就给汐雪姑娘赎身,接到府里。”李晋认真地说道,“只要您给个话儿,这是公主殿下早上交待让我抽空和您说的,公主殿下说要是等她让别人梳了头,就来不及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竟然还为这事上心了。”李昱想起了爱妻那娇嗔的脸,笑了笑,他转念一想,点了点头,“好吧,接回来就接回来吧。对于她们,我还是早点儿安排吧,省得到时候出乱子。”
入夜,李昱还在书房看着书信。
“天已经晚了,驸马爷该歇息了。要不然,公主殿下好担心了。”
汐雪轻柔甜美的声音将李昱从沉思当中拉了回来。
李昱抬头看了看这个善解人意的美丽姑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将书信合好。
“你收拾完东西,也去休息吧,整天和我在这里耗着,也够累的。”李昱看着帮他收拾文稿的汐雪说道。
“嗯。”汐雪顺从地点了点头,轻声答应了一句。
李昱伸了个懒腰,看着汐雪麻利地将各种文稿书信归类收好,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在玧儿自作主张的将汐雪用重金赎回来后,李昱发现这个姑娘极是聪慧颖悟,因此便安排她作了自己的女校书。
其实不光是汐雪,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李昱将皇帝和张成钰送给他的美女也基本都做了类似的安排,让她们各有专责,各司其职。现在的驸马府,“美女办事员”可以说占了大多数。
“对了,‘汐雪’这个名字是你的艺名吧?你的真名叫什么?”
李昱看着汐雪收拾完毕,来到自己身旁服侍自己穿衣,他闻到她身上发出的淡淡幽香,不由得心神一荡,赶快找了个话题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听了李昱的问话,汐雪微微一笑,仿佛朝阳从天边升起,又把李昱给小小的电了一下。
“驸马爷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吗?”
“不是不是,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美,特别富有诗情画意。”李昱说道,“这个名字让我想到一望无际的大海,和初雪时的第一缕朝阳的醉人画面,就象你的人一样,这个名字起得可是很有水平的。”
“是啊,海潮遇雪,晨曦初现,那是我一生见到的最美丽的景象……”汐雪的剪水双瞳忽然变得朦胧起来。
李昱看着姑娘诱人的美丽侧影,再次在心里发出了“造化杰作”的感叹。
“汐雪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李昱问道。
“是的,驸马爷,汐雪其实就是我的真名。”汐雪收敛了心神,轻声答道,“我本姓黎,名字就叫黎汐雪,到了帝都后,才去了姓氏。”
“那我以后就还叫你汐雪了。”李昱看着她,笑了笑说道,“对了,以后别叫我驸马爷了,听着太别扭了。”
“好。”汐雪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过,那我该怎么称呼?您的名讳和表字,是公主殿下才能叫的,不过若琳姐也不叫您驸马爷,叫您公子的。”
“若琳她那是在家那会儿养成的习惯,总也改不过来。”李昱有些泄气地说道,“你就和她一样,叫我公子吧。”
“我喜欢叫您将军。”汐雪看着李昱,目光里闪过一丝娇憨和任性,仿佛小女儿看着父亲一样。
“那就叫将军吧,随你的便好了。”李昱笑了笑,站起身来,朝她摆了摆手,“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汐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目送着李昱的身影在门口消失,然后又检查了一下屋子里箱柜的锁,然后来到窗边,将窗户关好。
突然间,汐雪象是感觉到了什么,她猛地转过头,向一个方向望去。
远处的黑暗中,隐隐有星火点点,她凝神端详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将最后一扇窗户关好,转身离开了。
“他娘的!这姓李的艳福可是不浅啊!”
在一处角楼里,一个一身灰衣的人看着千里镜里汐雪的身影消失在灯火通明的游廊里,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听说这姑娘本来是本届花魁候选,可惜让这个姓李的给赎了身。”他的一位同伴也象他一样,举着千里镜感叹道,“这样的女菩萨,要是能睡上一晚,不知要怎样销魂蚀骨呢。”
“这个姓李的弄这么多美人儿在府里养着,也不怕纵欲过度折了阳寿。”
“是啊,小小年纪,恁地好色。不如咱们弟兄几个去帮他享用一下,省得他照看不来。呵呵。”
听着阵阵淫邪的笑声,为首的一个蒙着面的灰衣人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你们不要小看他,别看他年纪小,却比那些个年长久经沙场的要难对付得多。”
“只怕未必。俗话说得好: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就冲他如此的贪色,身子骨肯定早就淘虚了,能厉害到哪去?”有人不以为意的说道。
“别忘了咱们上一次也是小看了那个老家伙,结果还死了两个人在他手上。这个姓李的比那老家伙厉害得多,咱们这一次必须要小心。”首领显然对部下的轻敌有些不满。
“老大你就别担心了,这个姓李的倒底有多大的能水儿,一会儿咱们就知道了。”
“那好,现在就开始吧!干得要干净利落!尽量不要用枪。”首领吩咐道,“青龙队负责去拖住他的警卫,他的居室在内厅,由白虎队负责。”
“得着了!”几个灰衣人站起身来,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灰衣人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过不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了阵阵刺耳的枪声,紧接着凄厉的惨呼声便撕破了宁静的黑夜,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可能是枪声和惨呼声惊动了街上的巡卒,刺耳的哨声也接连响了起来。
“有刺客!”
睡梦中的李昱听到窗外传来的枪声和卫士们的大声报警声,闪身从床上一跃而起,赤着脚站在地毯上,手里赫然拎着他的“巨澜”重剑和一柄短铁炮,而睡在他身边的玧儿也惊醒了过来,抽出了一柄短剑。
“在那边儿!”
不知是谁喊道,只听话音刚落,一连串的枪声便乒乒乓乓的响了起来,紧接着便有惨叫声传来。
“打中了!”
“那边儿还有几个!在房顶上!往南边儿跑了!”
“还愣着干什么?!上房子追他娘的!”
“小心!这边儿又来了几个!干掉他们!”
李昱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抬头向房顶望去,根据周围的声音分析,李昱很快确定了对方的位置。
李昱猛地举起了手中的短铁炮,向上扣动了扳机。
子弹射进了天花板,伴随着一声惨叫,房顶传来了人体摔倒的声音,伴随着阵阵瓦片破碎的声音,屋外传来了仿佛面口袋摔在了地上的闷响。
屋门开了,卫士刘显东和王高原举刀拎枪闪身冲了进来,两人飞快地扫视着屋内,眼中满是焦急之色,当他们看到李昱夫妇平安无事时,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驸马爷,公主。”
“这里没事。”李昱点了点头,似乎对他们二人的表现很满意,“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一共来了十个刺客,有五个都让咱们给毙了,剩下的都跑了,李头儿和几个快手已经追下去了。”王高原答道。
李昱转头看了看玧儿,摆了摆手,示意她呆在原地别动,他举着短铁炮和刘显东王高原一道小心地出了屋门,立刻便看到两具被乱枪打成了筛子的尸体。
看到李昱出现,几名卫士立刻聚拢了过来。
刘显东上前将尸体翻了过来,扯掉了尸体脸上的蒙巾,一张狰狞凶悍的方脸立刻现了出来。李昱蹲下身子,看着这张典型的东土人的脸,眉头不由得一点一点的拧成了两个黑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