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想碰一碰她的脚,可是手指才一触及,她却渐渐消隐,终至不见。
……
此后他再经过那条街的时候,总会有意地开窗望着外面。偶见那小白猫就蹲在围墙上,蜷着身子晒太阳,毛色如雪,只有额头一点浅黄。
九郎叫马车停下,想要仔细看看它。它先是撑起前爪打了个呵欠,琥珀色的眼睛朝着这边觑了觑,随后尾巴一晃,如闪电般掠下围墙,再不见踪影。
他以为是那围墙后的人家养的,可仆人却说围墙后并没人养猫,不知是从何处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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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了。
腊月未至,河间府已飘下一场大雪。
纷纷扬扬的雪覆盖了街巷,即便关紧了门窗还是寒意沁骨,他的右腿每当寒冬便会酸痛难忍,也再不能坐着马车出去漫行。等待雪化的日子里,他曾问起车夫有没有再见到那只小白猫,车夫却说再未看到,想来是到处乱蹿,不知去了哪里。
九郎有些怅然。
年关渐渐临近,家家户户忙着裁剪新衣。以前常来院子洗衣的仆妇请辞回了乡里,这不像家的院子就更清冷。当此时节雇不到佣人,杂役便将从汴梁带出的旧衣服拿出去找人浆洗。
过了数日,那几件旧衣袍被送了回来。无论玄黑靛青,都洗的干干净净,原本已经开线的地方被人仔细地缝补过,从正面几乎看不出一丝痕迹。
“这个人的针线手艺不错。”他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仆人弯腰道:“小的也是托人找的,这天寒地冻的,很少有人愿意再去河里洗衣。”
“那你多给一些钱吧,快要过年,如不是家里贫穷,也不会还冒着严寒在外替人浆洗衣服。”虽然九郎自己过得也不宽裕,但面对比他更清苦的人,总是会不忍心。
此后他的衣衫需要浆洗缝补时,都会由仆人送出去。每次衣服被送回时都整洁干净,比新衣还耐看。只有一次,原先没坏的长袍上多了个一道缝补,他尚未在意,仆人已先解释。
“洗衣的薛家娘子再三道歉,说是她养的猫顽皮抓破了衣衫,她虽然给缝补了起来,但还是看得出……”
九郎将衣衫翻了翻,道:“没有关系,反正在衣角处,也不显眼。”
仆人却为难地递出几枚铜钱,“她倒是很尴尬,还将洗衣的钱退了回来。”
“下次一并给她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将衣衫搁在腿上,轻轻按揉着酸痛的膝盖。仆人应诺而退,过了些时日,果然将钱退了回去。可等到下一次取回浆洗的衣服时,仆人手中却拎着一个罐子,说是上次说起主人因天寒而腿疼,洗衣的娘子这次便带来药酒,要他转交给主人。
“非亲非故的,怎么还拿了人家东西?”九郎不悦道。
“她硬是要我拿回来,说这是她老家那边的配方,对骨骼伤痛很有用。”仆人说罢打开盖子,里面顿时弥散出浓郁的药香味道。
九郎接过药酒,问道:“你可知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仆人挠挠头,道:“听说是前几年从前方打仗的村子逃难过来的,还年轻,可与丈夫离散了,就自己在这过活。”
他略微怔了怔,没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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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的雪绵绵不绝,落了一阵又一阵。
虽然用药酒之后减轻了疼痛,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九郎的右腿还是瑟缩地痛。难得天色放晴,他实在没法再熬下去,便去了医馆。
马车在街市缓缓行进,他闭上眼睛倚着车壁,却听仆人在窗外喊了一声:“薛家娘子!”
他轻开了一丝车窗,仆人纳闷地张望着后方,嘀咕道:“看着像极了那个洗衣娘子,可她怎么只管往前走?”
马车还在慢慢前行,街上行人络绎往来,有个身穿青布长裙的女子正头也不回地朝着一条小巷走去。
九郎在车上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忽敲着窗棂,对仆人急促道:“停车,掉头过去。”
仆人一时没明白意思,此时街角处爆竹喧天,一家酒楼新近开张,四周行人被那热闹吸引,纷纷围拢过去。道路本就狭窄,马车在人群艰难地掉转方向,朝着那条小巷追赶了过去。
然而等他们赶到之时,小巷幽深,已经没有那个女子的身影。
不远处的爆竹又窜上了天,隆隆炸响,扰得人心头发震。
“她住在哪里?”九郎侧过脸,问那个仆役。
仆人愣了愣,道:“平日只在河边见她,却不知道她究竟住在哪里……不过每次都看她来去匆忙,应该是住在很远的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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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打听这个薛家娘子的真正住处。
她虽然做事勤快,但很少与人交谈,也从未告知别人自己的住处。他一个年轻男子要仆人去打探陌生女子的下落,自然更是难上加难。好不容易才从另一雇主那儿探得了模糊消息,据说她大约是住在城西白沙庄一带。
得到这个讯息的时候,天色已晚,寒意亦层层加深。
仆人劝他明日再做打算,可是九郎却执意上了马车。
车轮碾过满是积雪的砖石路,赶到日落之前出了城门。城外的道路越加难行,未化的积雪结成了冰,马车行进困难,加之他们对地形不熟,等找到白沙庄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可是村庄里并没有这个人。
问了一圈,才知庄后有条小河,河边有间小屋,里面是住着一名逃难至此的女子。
“她到这里多久了?”他问道。
村民想了一会儿道:“大概快两年了吧。”
九郎的心间沉坠得难受,低声又问:“一直是她自己独自生活吗?”
“是啊,后来不知从哪儿弄来只小猫,我常看到她带着那猫儿去河边洗衣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