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由于皇子刘嚣贤良功德,立为定陶王。另赐其母卫文君宝饰玉器无数,加授刘嚣舅父卫子豪为中郎将。
不久后将军赵充国病重,病已亲自前往探望,赵充国老泪纵横道:“陛下能来看望微臣,微臣就是死也瞑目了!”病已感伤道:“老将军八十六了,本该颐养天年,但每次四夷有事,朕还要劳驾你,实在是辛苦将军了!将军为国事操劳至此,朕十分感激!”
赵充国笑道:“陛下只是派人请微臣出谋划策,微臣也不过是动了动嘴,实在没出什么大力气。倒是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令人佩服啊!稳坐朝堂,弹指粉碎霍家阴谋;身在长安,举手划策异域,平羌乱、败车师、降匈奴,海内交口称赞。尤其是为患数百年的死敌匈奴在陛下手里折服,为乱数百年的西域诸国在陛下手里平定,陛下之功足可功垂千古!微臣有幸被陛下赏识,还没有来得及报答陛下知遇之恩,惭愧惭愧啊!”
病已握着赵充国手中感慨道:“将军曾突破匈奴重围,扬我国威;又击破羌兵,威震蛮荒!朕还记得将军有句震铄古今的雄谋:‘以己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朕以为将军之谋必能千古流传,被万人传颂!”赵充国大笑,笑中离世。病已感叹不已,赐金百斤,赐谥号“壮”。
没过多久,杜延年也病重。病已派光禄大夫持节赐给他黄金百斤、酒、医药等,又赐安车驷马。亲自前往探望,幽幽道:“爱卿曾与宗正一起辅佐朕,披荆斩棘,助朕稳定朝局。如今宗正六十二岁就走了,爱卿才五十六岁就重病缠身,唉,苍天不佑护我大汉啊!望爱卿保重身体,再为大汉辛苦几年!”
杜延年摇摇头道:“老臣能侍奉陛下这样的明君,足矣!如今陛下贤明圣聪,贤才必然争相效力,岂会缺人才?廷尉于定国、太子太傅萧望之等都是贤明之人,望陛下善加利用。陛下轻徭薄赋,少争战,为百姓减负;巡视天下,广开言路,为黔首平冤;德才并举,广开仕途,为子民谋福……又创造汉隶,颁行史书,整顿商贾,抑制兼并等,焕然与天下更始!微臣以为陛下之功足可永垂史册,陛下定能万古流芳!”
病已也叹息道:“爱卿曾担任校尉,率军平定益州蛮夷;又揭发上官桀谋反,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还曾建议废除酒和盐铁专卖,为百姓争利,堪称大贤!爱卿也会流芳百世的!”
不久杜延年去世,病已亲自前往吊唁,哀痛不已。赐金百斤,赐谥号“敬”,命其长子杜缓继侯爵。
几日后太常苏昌病逝,苏昌为蒲侯,曾定策安邦有功。先辅助霍光,后迷途知返,效力朝廷。病已命太子刘奭代为吊唁,赠金百斤。
由于太常空缺,病已命众人举荐。少府梁丘贺趁机举荐杜缓,检校杜缓政绩,于是擢拔为太常。又命众人举荐御史大夫人选,丞相黄霸举荐于定国,于是升于定国为御史大夫,又擢执金吾田听天为廷尉,长乐卫尉许舜为卫尉,丙吉之子丙显为执金吾,左辅都尉王奉光为京辅都尉,其余九卿空缺全部从地方考核擢拔。
杜缓到任后,事事亲力亲为,常常下诸县考察吏民得失,有功赏赐,有罪上奏。他生性谨慎,颇有杜延年遗风。
该年十二月,匈奴呼韩邪单于叩五原,愿奉国珍入朝拜贺新年。病已召集群臣询问该以什么礼仪接待单于,众人意见不一。丞相黄霸、御史大夫于定国先后道:“启禀陛下,古有定制,先京师而后诸夏,先诸夏而后夷狄。单于来朝,最高按照诸侯礼仪接待,座次在诸侯王之下!”
群臣纷纷附议,唯独太子太傅萧望之不屑一笑道:“这样做是自掘坟墓!单于不是陛下亲封的,而是敌国君王,接待礼仪自然该在诸侯王之上!如今虽然俯首称籓,但反叛与臣服不过在一夕之间,稍有不慎,必会激怒匈奴,反使其倒戈一击,祸乱边陲!如果消息传到西域,谁还会俯首称臣呢?微臣以为陛下应该谦让,不以臣子之礼对待单于,这是羁縻的手段,也是安定万世之策,更是展现陛下雄才大略的最好时机!”
少府梁丘贺、尚书令史高、中常侍许嘉、长乐卫尉董忠、建章卫尉金安上、侍中驸马都尉金赏等人齐齐附议。
病已大喜,下诏道:“匈奴单于称北潘,朝正朔,不远千里而来,朕心甚慰。朕德薄,未能恩泽四海,应该以客礼相待,令单于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
又命车骑都尉韩昌发七郡二千骑夹道迎接单于。车骑都尉主要负责管理王国中尉和郡县车士,地位重要性不言而喻。单于亲率三万大军而来,随韩昌一起前往长安。
甘露二年(前52年),初春,呼韩邪单于抵达长安,先在池阳宫长平观住下,待沐浴更衣,再第二日拜见。
翌日病已率太子刘奭、淮阳王刘钦、丞相、将军、列侯、中两千石官员齐齐抵达池阳宫。身后还有卫尉许舜、执金吾丙显、羽林令史高、期门仆射史曾、未央卫尉史玄、长乐卫尉董忠、建章卫尉金安上、京兆都尉王奉光、驸马都尉金赏等人,各自率精兵数千前往。病已在前,亲自登上长平阪。
单于见病已前来,欣喜万分,忙举起令旗,霎时身后众士卒齐齐高呼:‘恭祝陛下永寿无极!’”呼韩邪再挥旗,身后左右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等齐齐列在两侧,其余诸王、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等数万兵马齐齐伫立渭桥下夹道迎接。单于上前道:“藩臣拜见陛下!”
病已大喜道:“免礼!百年恩怨,一朝和解,单于功垂千古!今风尘仆仆而来,海内沸腾,朕为君接风洗尘!”众人大喜,齐齐前往建章宫。众人坐定,病已命黄门侍郎梁丘临宣读诏书,赐单于冠带官服、金印绿绶、宝剑佩刀、弓弩箭矢、安车鞍辔、黄金二十斤,钱二十万等。其中金玺的规格与病已六玺中皇帝之玺规格相同,足见对其恩宠之盛。单于大喜,忙起身打算叩拜,又被病已制止了。
席后,病已亲自领着单于观赏奇珍异宝,阅览文书典藏,检阅三军将士。单于心悦诚服,感慨大汉富饶,文化昌盛,军力强大,也感叹匈奴土地贫瘠,文化浅薄,军力衰落。临走时,单于对天起誓道:“陛下放心,藩臣有生之年必为陛下守住受降城,绝不会让匈奴子弟侵犯一寸大汉国土!”
病已欣喜万分,派长乐卫尉董忠、车骑都尉韩昌率骑兵一万六千护送单于,又命韩昌发边郡士兵四千沿途夹道相送,送单于出朔方鸡鹿塞。又命董忠等人留下护卫单于,同时帮助单于诛灭叛逆。并派人送上粮米三万四千斛,以示隆恩。
之前西域诸国在匈奴与大汉之间摇摆,既不肯完全依附大汉,又不敢直接得罪大汉。尤其是乌孙到安息之间诸国,更是畏惧匈奴而轻视大汉。自从呼韩邪单于朝贡,西域诸国纷纷尊崇大汉,并派使者前来朝贡。病已大喜,派使者一一赐赏。
匈奴郅支单于听闻呼韩邪住在汉朝光禄城,大骇,担心两家联手反攻,于是下令南部人马后退,护守王庭。同时派人前来大汉朝贺,希望化解矛盾。
见万朝来归,病已笑道:“今日之局面,不是朕的功劳,而是诸位股肱之臣的功劳!为了昭示天下,引导后人,朕打算在麒麟阁悬挂功臣相,以彰显诸位不世之功!你们都议一议,谁有资格入麒麟阁。”
众人正议论间,谒者来报:“启禀陛下,太子良娣在长安甲馆画堂诞下皇孙!”病已大喜,将麒麟阁之事暂且搁置,亲自领着琴棋和小公主敬武前往探望。皇后思瑶早在东宫等候,笑迎道:“陛下,人都接回来了,母子平安,正在宫里歇息。”
这时刘奭出来迎接,笑道:“儿臣拜见父皇!蒙祖先庇护,仰父皇隆恩,总算是母子平安!”病已大喜道:“好啊,大汉有后了,这是朕第一个皇孙,赐名骜。‘骜,千里马也。王者乘之游敖,因曰骥骜也。’希望皇孙能够像骏马一样奔驰,不负朕之厚望!”接着下诏赐王政君为太子妃,赏赐其娘家。
数日后再次议论麒麟阁事,丞相黄霸突然趴在案几上,昏了过去。病已大惊,忙命侍医诊治。侍医叹气道:“启禀陛下,丞相心力不济,脉象衰微,只怕时日不多了。”送回府邸,不久去世,享年八十二岁。
病已感伤不已,亲往吊唁,赐金百斤,赐谥号“定”,封其子黄赏关都尉,其孙子黄辅郎官。
黄霸刚去世,故长信少府夏侯胜也去世。夏侯胜享年九十,可谓寿终正寝。夏侯胜曾为太皇太后讲席,师徒情谊重,于是太皇太后亲往吊唁。病已扶着上官燕前往,赐金百斤,赐夏侯胜陪葬杜陵,封其子夏侯兼为左曹太中大夫,又将其著作《尚书章句》二十九卷、《解故》二十九篇等列入国家典藏。后上官燕哀伤不已,素服五日,为夏侯胜哀悼。
接着侍中金安上病重,少府梁丘贺病重,病已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先后折断,痛心万分,当即昏倒在宣室殿。病中派太子刘奭前往探望梁丘贺,派淮阳王刘钦代为探望金安上。
梁丘贺望着太子刘奭叹气道:“殿下,兼听才能明白真相,偏信只会错杀无辜。望殿下记住老臣的话,将来一定要效仿陛下,做一个有胸襟的明君!”刘奭湿了眼眶,忙应下,恭敬道:“请少府赐教!”
见他谦恭有礼,梁丘贺接着道:“还有,儒与法并不矛盾,历朝历代多是外儒内法。比如说先帝,名义上用董仲舒变革儒学,罢戳百家,独尊儒术,实际上重用酷吏,严苛峻法。这就是先帝与戾太子不和的原因,一个主张外儒内法,一个主张儒学治国。如今陛下也是外儒内法,只不过与先帝不同,陛下是内王外霸:内施行王道仁政,外施行霸道法术。只有两者结合,才能治理好国家。如果偏颇一家,最后的结果要么效仿暴秦,二世而亡;要么效仿周朝,诸侯尾大不掉,名存实亡。望殿下效仿陛下,儒法结合,不要偏颇!”
刘奭欣然点头,出了梁丘贺府邸,一声叹气,默默道:“少府不愧是父皇最信任的臂膀,连话都与父皇一模一样!可惜,可惜了!”
这时淮阳王刘钦也到了金安上府邸,恰巧遇见侍中驸马都尉金赏。金赏忙行礼,刘钦关切问:“听闻驸马都尉的事迹,本王十分佩服!”金赏一愣,过了许久才哀伤道:“无奈休妻,只为保子,不料妻子先逝,两子早夭,下官百死莫赎啊!如今孑然一身,哪里值得淮阳王佩服?”刘钦无奈感慨道:“父皇常说,天下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驸马都尉不要太难过。”
后入见金安上,金安上忙爬起来行礼。刘钦慌忙上前搀扶,感慨道:“建章卫尉是陛下最信任的人武将,如今突然重病,陛下十分忧心,特派本王前来慰问。卫尉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陛下必定答应。还有,如果有什么意见也可以跟本王说,本王必定替你转达。”
金安上泪湿眼眶,忙握着刘钦手道:“多谢淮阳王,替我拜谢陛下,我金安上这辈子能服侍陛下,已经心满意足,别无所求。当初伯父忠心侍奉先帝,为我族人树立了楷模,今族人皆忠心耿耿,誓死效忠陛下!”刘钦回奏病已,病已感慨万分,默然不语。
不一会太子刘奭也回来复命,将梁丘贺的嘱咐细细上奏。病已摆手打断道:“不必说了,他是说给你听得,不是说给朕,听不听在你,不在朕。”刘奭忙躬身告退,刚转身又被病已喊住。病已幽幽道:“太子,对于少府的话,你怎么看?”刘奭慌张道:“儿臣……儿臣还没有想好。”病已失望摆手,闭目不语。刘奭暗暗惊惧,忙告退。
刘钦正要告退,琴棋恰巧入内,拍拍刘钦肩膀道:“你父皇操劳国事,都病倒了,你要多操些心,明白吗?”刘钦嬉笑道:“母亲放心,父皇绝不会有事!外面的事交给太子和儿臣,也绝不会有事的!”琴棋欣慰一笑,摆摆手,刘钦忙告退。
琴棋亲自照料病已,病已握着琴棋玉手,湿了眼眸,“辛苦了!敬武呢?”琴棋泪中带笑道:“敬武已经十二岁了,正在学习琴画,我没敢告诉她,怕她伤心难过。”病已露出欣慰一笑,“好孩子!我没事,不用告诉她,过几日就好了。外面的事先交给奭儿和钦儿,多让中尉韦玄成提点下钦儿,不要出大乱。”琴棋一抹眼泪,嫣然一笑道:“哥哥放心,钦儿聪慧,不会出大乱的!”两人相视一笑,情意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