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勉强牵动了嘴角,笑道:“怎么会,珺儿也是极好的。”
“那多亏了您担待!”余氏笑道,“我这一辈子生了这么多的儿子,好不容易才有了珺儿这么个闺女,我疼她!原本她嫁过来时,我想给她配两个会些功夫的丫鬟护着她,珺儿一直对我说不必,定国公府上下都是厚道人,不会欺负她。这下我才信了,有您在,谁敢动她?”
余氏看了一眼静巧,也不顾她的伤口,继续睁着眼说瞎话,笑道:“您瞧我,年纪大了说话总这样颠三倒四,您别介意。”
“哪儿能。您对我说的都是家常话。”长公主道:“玉太傅当年也曾教导过我,放寻常百姓家,我还得尊称您一句师母。”
“这可不敢当!”余氏连连摆手,又笑道:“咱们两家是亲家,那才是板上钉钉的缘分。前些时候太后召见我,我们聊天时才说起,当年您和圣上还是孩子,一转眼就快成为人父母了,谁能想我还能与长公主您结成亲家。我家夫君也总对我说,玉府与国公府有儿女缘分,这都多亏了玉珺和善周,在旁人看来,玉府与国公府就是一体的。我们待玉珺如亲生,待善周如半子,自然也希望您们能待他们如我们。”
“这是自然!”长公主道。
余氏又笑:“寻常百姓家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婆家即便是被打死都无缘,我却不大苟同。好好的闺女嫁入你们家,若是没有大错,为何要随你打骂。还有些家婆看不得儿子儿媳好,非要横插一杠子替他们做主纳妾,那真是损德败行的事儿!我就不明白了,家和万事兴,儿子儿媳好,怎么了?招你惹你了?别说什么三妻四妾是寻常,我和夫君成亲这么多年,夫君从未纳妾,我们过得还不是好好的!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我有七个儿子,我就严令他们不许纳妾,妻妾多了生是非,家不宁业不兴,怎么对得起祖宗!这种事情,咱们万万不能干。您说对吧?”
“呵呵。”长公主歪了歪嘴,没有应和。
两人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聊着,玉珺在一旁简直要笑歪了。都说余氏脾气火爆,刚刚进门时玉珺见她这样平和,心里还吃了一惊,以为余氏转了性,没成想是在这等着长公主呢。都说了二人说家常,偏偏余氏又倚老卖老了一回。在长公主的心里,左映寒将人打了,错就在定国公府,理亏在先,现在还不由着余氏说?
在余氏跟前,玉珺一向报喜不报忧,没想到余氏对这些事情竟然了如指掌。怪不得玉大奶奶说要替玉珺出气,原来是连着前账一起算呢!还真是多亏了左映寒,不然余氏还抓不住这样的机会!
原本还觉得这样陷害左映寒多少有些不厚道,这下子玉珺简直神清气爽。
余氏自顾自说着,玉珺低着头装乖巧样子,心里又想着,只怕余氏走后自己要撞在针尖儿上。哪知余氏话锋一变,道:“眼看着我半只脚都要迈入棺材,近来身子也觉吃力,年纪大了,就越发想要儿女陪在身边,前些时候太傅身子也不大好,原本想让珺儿回府多住几日,后来一听说定国公府里出了这么多事,也就没敢开这个口。今日我来一趟,也是想问问长公主您的意思,能不能让珺儿在我身边住上几日,也好让我们母女俩好好说说体己话?”
“瞧您说的,您身子健朗,定能长命百岁。”长公主应着,回头招呼玉珺去收拾东西。玉珺简直如蒙大赦,不过片刻功夫便让静巧和西竹收拾了东西,出了门才发现余氏早就备好了马车。左映寒一直跟在长公主身边,恭恭敬敬地送余氏出了门,临上马车时,余氏似是刚刚想起,对长公主道:“我来之前,定国公正在府下同太傅大人喝茶,还有左大人、庆王爷也一并在场。您若是得空,不若也去我府上喝杯茶?”
左映寒听完,只觉眼前一黑,勉强站稳了,余氏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爬上了马车。待马车走远,玉珺简直要欢呼雀跃起来。打什么骂什么,余氏最后一句话才是最致命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余氏的连击!
她抱住余氏的胳膊摇道:“娘,您今儿太给珺儿长脸了!珺儿出了好大一口气啊!”
余氏瞥了她一眼,略嫌弃道:“我们玉府的人何曾被人踩到脚底下去?你呀,出了多大的事情都不肯对我说,整日里默默受着,迟早得憋出病来。”
玉珺笑道:“其实我当真没吃多大亏,长公主几次想替夫君纳妾,还不是化险为夷了么?”
“那静巧的脸又是怎么回事?”余氏挑了眉问玉珺,玉珺略惭愧道:“我这不是想法子替她讨回公道么?”
“若是换做我当年的性子,定然一拳头打回去,还用的着费这么多口舌!”余氏砸吧砸吧嘴,玉珺赶忙讨好地奉上一杯茶,道:“娘您这招釜底抽薪才是高招。您没瞧见长公主脸都变青了,还有左映寒,这会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余氏偏过头去还不理她,玉珺赶忙软软糯糯地靠在她的身上,涎笑道:“娘,今儿真是多亏了您,若没您在,我这口大约也不能出的这样彻底。有您真好。”
余氏到底绷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伸出手来,狠狠的刮了下她的鼻子道:“你啊,就是这张嘴甜。”
那一厢长公主送走了余氏,当下脸色便放了下来,左映寒战战兢兢地跟在她的后头,解释道:“娘,您听我解释。前几日是我大哥的寿辰,府里才放了烟火,并不是像他们所说的是为我庆祝,还有那位玉家少爷,我虽然撞倒了他,可是当时他并没有受伤,母亲,寒儿句句属实,不敢欺瞒,求母亲相信寒儿?”
“相信?”长公主冷笑一声,“那‘世子夫人’四个字也是空穴来风?你对玉家少爷说的话也全是假的?左氏,我和国公爷还没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母亲,寒儿冤枉!”左映寒心下一寒,赶忙跪下来,长公主厌恶地睨了她一眼,道:“你若还想在均儿身边待下去,就好好跪在这儿反省反省自己到底哪儿错了,等你想明白了再来寻我!”说完,她踏步离去。
左映寒愣怔地跪在原地,从天明跪到了天黑,满心的委屈全部变成了倾诉的欲望,她渴望见到李善均,好让他拯救自己。直到月斜柳梢,芦苇终于出现在她的跟前,道:“三奶奶,三爷回来了。”
左映寒抹了把眼泪,道:“你告诉他我在这儿么?他人呢?”
芦苇摇了摇头,着急道:“听三爷身边的小厮说,三爷回府之后就急急忙忙去了长公主院子里。奶奶,您还是别在这跪了,赶紧也去看看吧。路上我倒是遇见三爷了,也没顾得上说话,就是瞧三爷那样子,像是要出大事!”
“什么大事!”左映寒愣了一愣挣扎着要起来,芦苇赶忙上去扶她,忍着膝盖的剧痛,左映寒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了长公主那,门口守着婆子,左映寒径直往里走,边走边问“三爷可在里头”,还未掀开帘子,就听李善均在屋里痛哭流涕道:“娘,您这回一定要救救我啊!”
第116章 鱼蒙
左映寒心一沉,掀了帘子就往里走,长公主正要训斥李善均,见了左映寒面色更是一沉,开口便是:“谁教你的规矩,这样硬闯我的屋子,出去!”
左映寒上前两步道:“母亲,我这也是担心夫君才会忘了规矩……”
“娘,这会您就别再说什么规矩了,赶紧想法子救我吧!”李善均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
长公主又气又急,手指着他的脑袋恨不得在上面戳出个洞来:“前些时候你才在‘五石散’上栽了大跟头,你怎么能这么不长记性!自己吃也就罢了,你还做起了买卖!枉我在你爹跟前总是夸你近来长进了些,你转眼就犯下这样大的错,你让我如何帮你!”
“娘,我当真知道错了。”李善均抹了把泪,哭道:“爹总是嫌我不长进,我才想到做生意。当初他们拉我合伙时我当真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五石散的生意,等到知道时,想退出已经晚了,他们威胁我,若是我要退出,就去官府举报我,说我是他们的头子。我也是没法子,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近来我总觉得心里难安,今天才知道,他们一个一个都被抓了。若您不救我,我一定也会被抓走的,到时候即便我没事,出来也会被爹打死,娘,二哥已经当了和尚,您再没了我,谁给你们养老送终啊!”
他越说越悲情,整个人都抽泣起来。长公主被闹得头皮发紧,终于抓到了事情的关键:“你说的‘他们’都有谁?”
“旁的人都是我在市井之间认识的,您大约都不认识。您认识的也有一个,左少瑝。”
“我三哥!”左映寒吃了一惊,长公主闻言一口气憋在喉咙口:“是他威胁你不让你退出的?”
“不是,左少瑝也是被威胁的。”李善均缩了脑袋,不敢说实话,要是较真起来,左少瑝还是被他拉着去做了这个生意的。
“我三哥没事吧!”左映寒赶忙问,李善均瞪了她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担心你的三哥!他这会没事,估计这会也回去想法子了……娘,您也赶紧想想法子吧,我听说那些人都是被大理寺的人抓走的,不然你让大哥回来,探探他的口风?”
“你说什么!”长公主的身子一下子前倾,眸光一凝:“你说是大理寺的人抓走那些人的!”
见李善均点了点头,长公主一手扣在黄梨花椅上,恨不能掰下一块:“好个吃里爬外的家伙!”
她沉思了片刻,唤来身边的婆子,道:“你赶紧派个人去玉府将国公爷请回来,就说我找他有要事相商,让他务必及早回来一趟。”婆子应下,正要出门,有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嚷道:“长公主,不好了!门口来了一大批的官兵堵在门口,说是让咱们将三爷交出去……”
长公主面色一凛,站起身来,道:“看到你们大爷了么?”
小厮摇头道:“没,没瞧见大爷。我听他们说,是宋丞相亲自带领官兵过来的!”
长公主手里的茶盏一时拿不稳,“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事情进展地极快,当玉珺知道时,李善均和左少瑝都已经被关进大牢。玉珺听闻时还诧异了许久,他们被捕的时间怎么就这样凑巧,她刚刚离府,他们就出事了,而且他们出事时,定国公和左侍郎都还在玉府里喝茶。
她诧异的扬了眼看李善周,李善周道:“圣上早些时候便命宋丞相彻查“五石散”之事,几个月下来毫无进展,直到后来宋元征被打,宋丞相才开始怀疑上三弟。昨儿抓人时,大理寺卿特意将我留在了大理寺里,估计是怕我通风报信,而庆王爷则邀了我爹和左侍郎到咱们府中,也是怕他们两干涉抓人。这次是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只怕“五石散”案一干人等都要受重邢。”
“所以娘是看出了风声,趁机将我带出来,怕我被波及到?”玉珺眼珠子一转。
李善周失声笑道:“这次他们的行动十分机密,连我都被蒙在鼓里,娘定然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娘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估计也是瞧出情况不对,所以才想着将你带回来。”
“万幸。不然我在府里真要度日如年。”玉珺说完这句话,不免担忧道:“我估计长公主定会认为是你从中作梗,说不准将所有的罪过都归到你身上。不然你也别回去了,等事情都过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