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熙却淡淡一笑,“那有什么,你瞧我,即使知道是那样一个人,还不是进来了?”她倚在长廊扶手上,将咖啡送到嘴边,眼底闪过一抹伤痛,“工作嘛,在哪都一样,都是干活,钱多的地方自然好过钱少的地方,不是吗?”
  姚子绮无以言语,的确,她们都十分需要钱。她看着林子熙,感觉她不仅外在变了,内心也有很大变化,原来生活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叔叔呢?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她多希望他能好好的,还和从前一样。
  姚子绮深知安慰的话语实际是有多苍白无力,便不再开口。
  林子熙十分抱歉,“借你的钱,可能还要拖一阵子才能还你。”她手头真是太紧了,根本来不及存钱。
  姚子绮从千锦汇出来,好不容易存了点积蓄,那天傍晚林子熙忽然过来敲门,门啪得啪啪直响,催命似的,她从厨房跑出来,就见她双眼通红,快要崩溃的模样,“子绮,借我钱吧,我爸、我爸晕倒了……”
  邬浪还没回来,她也顾不得许多,不放心她一个人走,急急忙忙跟着去了医院。一系列检查下来花了不少钱,自然都是用的她的。医院又让林时延住院,这又是一笔不菲的费用,林子熙自回国就一直债务缠身,此时已身无分文。她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太了解那种没钱又走投无路的窘迫。她虽只见过林时延几面,可每一次林时延对林子熙流露出的那种父爱,都让她深深向往,并为之动容。没有钱,便等于同将林时延的生命拱手送出去,她不忍心,也做不到,一狠心,便将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
  林子熙再怎么不想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有病不能医,有家不能回。
  姚子绮有时候做事就是一根筋,她给林子熙钱的时候并没有想得那么深远,比如林子熙会什么时候偿还,会不会有能力偿还等等,她单纯的是情感上的冲动。很多时候,姚子绮并不理智,而恰恰是她的这些不理智,让人林子熙和尚沁舒格外心疼。她其实是个特别感性的人,有一颗敏感的心,念旧而长情。
  “我又没催你,急什么?!”她笑着岔开话题,“你最近是不是总加班?看你那眼睛,红得跟兔眼似的。”
  林子熙揉揉眼,“快了,初稿差不多快出来了。”
  两人便又就最近的工作交谈了一番,三三两两的,想到哪说到哪。
  姚子绮上过新闻头条,办公室里有眼尖的,一眼认出来是她,但见她穿着普通,无论衣服鞋子都不是名牌,又不敢确信,就半真半假的试探。姚子绮也不傻,在千锦汇被孤立那么久,好不容易到了新环境,哪里肯承认。反正照片上她化了浓浓的妆容,又是侧颜,只要她不承认,谁也不敢说那就是她!
  林子熙的办公桌在姚子绮的隔壁,听着她三言两语将众人的疑虑打消,心里忍不住笑道,还真是说谎都不脸红!
  掐指一算,姚子绮不知不觉进入公司也有大半个月了,这天下班,也不知是谁在办公室叫了一声,非得让她请客。她推脱不掉,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她兜里其实已经没什么钱了,闲余的都借给了子熙。子熙瞧她那样子心里也明白了*分,于是将她拉到卫生间,两人包里零钱凑到一起也才不过三百多块,哪够这么多人吃一顿的?又偷偷给尚沁舒打电话,尚沁舒一时半会儿来不来,答应着一定在散场前赶到。
  姚子绮不放心,想想还是将邬浪给的那张金卡带上了,以防不时之需。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用的,当着那么人的面,那样张扬的一张卡,让人看见了她有嘴也说不清了。
  等到下班,她躲到卫生间给邬浪打了个电话。邬浪问:“在哪,我等会过去。”
  “别!你别过来!”他嫌她找工作找得不够辛苦么?在千锦汇闹得还不够?还想把流言闹到这里?姚子绮几乎是反射性吼出来的。
  电话那头,好看的英眉皱起,不让他过去?!不让他过去是什么意思?
  异常的沉默虽然短暂,可姚子绮还是察觉到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想特殊化,我……”要怎么表达呢?这人自恋,不如说点好听的,“那什么,你知道的,你的魅力有点大。”
  果然,那头很爽快,嗓音里头带着愉悦,“那好,就放你一晚上假。”
  姚子绮长指在屏幕上一按,“放你妹的假!”
  下班后一行人也没怎么挑地方,随便找了平日里去的饭店,看着也算干净,菜价经济实惠。可是到了饭点,他们去得晚了,包间没了,只能坐大厅,一群男女瞬间将桌子围满了。
  饭吃到一半,姚子绮才注意到角落里坐着王蒙,和李心洁面对面坐着,应该是老早就看见了她,见她望过去,他扭头朝她微微扯了下唇。
  她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起来,才一段时间不见,他竟瘦成那样了!虽然她也替他感到惋惜,可毕竟感触没他深刻,心里一想也对,他妈妈和姐姐对他是掏心窝子的好,这个时候,他不难过,还能指望谁难过呢?
  姚子绮不过是礼貌性轻点了个头,却被李心洁撞个正着。她因上次被子绮打过,这次不敢贸然上前,谁知道那女人疯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便恨而鄙夷的瞪了她一眼。
  姚子绮觉得无趣,也搞不懂王蒙。虽然她不过问王蒙的事,可到底是女人,有眼有耳,哪能对他们的事真的一无所知?况且她还有个固定的小小情报员,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想不想听,她都会将亲舅舅的生活事无巨细的密报给她!这里头当然也包括了他带回去了什么样的女人。为此她在电话里教训了尤紫妍不下十遍,然而效果微不可见。
  王蒙也知道李心洁靠不住,然而有什么办法,他需要钱,离了她,他不知道还能去找谁。子绮吗?她会理他吗?那天她把话说得那样直白,他要是再纠缠就真的跟二货没区别了,况且她如今过得好了,他也不想拖累她。李心洁对他没心,他对她亦没感情,相互利用而已。
  途中姚子绮去了洗手间,王蒙跟过去。姚子绮一出来便见他等在门口,“好久不见。”姚子绮说。
  “谢谢你。”王蒙回。
  姚子绮笑,想想没什么可说的,看他脸色不如从前那般红润,安慰道:“别太伤心了,谁都会有去的那天。”
  王蒙似是陷入深思里,良久才道:“是吗?要是我也有那天,你会不会为我难过?”
  他看她的眼神十分认真,她心头涌出一股异样,他不会是想不开吧?“不会!你若有那天,我只会笑,并且我一直在等那天。”
  “哪天?”
  “我笑着看你哭的那天。”
  王蒙闻言忽然一笑,“那你等着。”
  “你……”姚子绮欲言又止。
  王蒙从她表情里明白过来,绝望的眼神里带点欣喜若狂的味道,“我不会自杀。你知道的,我还要照顾柚子,我得把她养大成人。”
  姚子绮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
  酒足饭饱,姚子绮准备买单,可左右看不见尚沁舒现身,心想着必定是要用邬浪的金卡了。
  李心洁这时候忽然也叫了服务生,低头不知说了什么,手往她们方向一指。
  姚子绮预感不祥,就见服务生满脸堆笑着直起身,往柜台走去。
  “服务生,结账!”姚子绮这桌人打打闹闹间忽然有人喊。
  姚子绮哪敢让服务生过来,“不用了,我自己去结。”说着就要起身过去,生怕划卡时被人看见。
  李心洁耳朵一直竖起来的,这时妩媚而风尘的笑起来,“不用了,你们这桌的单,我已经帮你买了。”
  一桌子的人,即便是林子熙也不是很清楚她和那个女人的关系,便有打趣的道:“呀!姚子绮,你这朋友太仗义了吧?!羡慕死了!”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
  姚子绮一张脸却板起来,“你买了?”真是好笑,她凭什么买她的单?!
  “怎么?不感谢我?”
  呵!姚子绮冷笑,“谢谢,但是不用!”
  如果不是王蒙,李心洁可能压根就不会注意上姚子绮。但是有了,心底的占有欲就开始作祟,她的东西,她不爱可以,却不允许不爱她!显然在王蒙心底深处姚子绮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令她很不爽,即使在床上滚得天雷地火,她也有错觉她不过是个替身,影子一般的存在。各取所需她懂,却不能接受被那样毫无情调可言的女人打败。
  有了上次破头的经验,李心洁这次聪明的躲得很远,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的声音依旧清晰,“没什么好谢的,说起来我还得谢你,将男人调教得这样好,拱手送给我,我心里多少是过意不去的。”
  大厅里都是吃饭的人,乱哄哄的,没几个人将注意力投放到她们身上,然而姚子绮这一拨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嘴巴微张,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丰富。
  李心洁要的便是这效果,每看见姚子绮一次,她就想让她颜面全失。
  姚子绮冷冷的看着她,再看王蒙,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彼时,先前去的服务生拿着李心洁的信用卡走了过去,“不好意思,您的餐费不用付了。这位顾客的朋友,”他看向姚子绮道:“也就是刚进来的那位先生,已经将您和那位顾客的单买了。”
  姚子绮一愣,视线随着服务生的眼神寻过去,竟然是太子精!
  李心洁扯唇一声冷笑,拿着卡,风一样离去。
  王蒙见状跟着起身,想了下还是走到姚子绮身边,对着众人道:“不好意思,我们吵架了。”又对着姚子绮格外抱歉似的,“无辜殃及到你,很不好意思。”说完便走了出去,几句话将他们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
  众人便也只当是个笑话,又提议说要出去唱歌。
  好巧不巧,姚子绮的车停哪儿不好,偏偏就和李心洁的停在了一起。她站在一米开外按车钥匙时,车灯一闪,就在李心洁眼皮底下,五六十万的车莫名刺痛了她神经。
  李心洁站着不动,姚子绮就知她有话要说,快众人一步上前。
  果不其然,她刚一走近,她奚落的冷笑就传了过来,“哟,傍上邬少,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谁说不是呢!”姚子绮唇角轻扬,“总比攀了多少枝还是乌鸦得强!”
  她们声音不大,只是彼此能听得见。众人涌过来上了车,姚子绮将手包随手一搁,点火,发动引擎,动作已然变得熟稔。
  李心洁愤愤望着那车一溜烟驶离,怒气难消,对着王蒙甩手就是一巴掌。
  也不知是不是愤怒中的她手劲格外大,一下竟将王蒙打得鼻血直流,在昏暗的灯光下诡异而渗人。
  ☆、111 风起青萍
  春天总是很短暂的,天气一点点炎热起来。星期三的时候,姚子绮终于将手头的设计稿如约交稿了,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接到尤紫妍的电话。
  尤紫妍很喜欢给姚子绮打电话,有事打,没事也打,哪怕是光喊两声舅妈也是好的。她并不知道爸妈和外婆去了哪里,舅舅只告诉她是很远的地方,要很久以后才能见到。她是个孩子,也会想,也会闹,然而结果都是一样的,她看不见爸爸,也看不见妈妈。有时候闹得急了,便看见舅舅坐在一旁抹泪。
  后来,她便学乖了,想爸爸妈妈的时候,她就给舅妈打电话。舅妈的声音总是柔柔的,像极了妈妈和她说话时的嗓音。而且她能想象得到舅妈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和妈妈一样。
  姚子绮接她的电话已是家常便饭,脱了鞋子往沙发上一躺,“今天在幼儿园都干什么了?”
  柚子偏着脑袋便将在幼儿园一天的活动一一罗列出来。
  姚子绮听完哈哈大笑,“那你有没有答应做他女朋友?”
  “才不要!”程俊好花心,她才不要做他女朋友。
  “为什么?你刚刚不是还说大家都有男朋友?”难道她理解错了?
  是啊,大家都有男朋友,她也好想要一个,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玩玩具,还能一起躲猫猫咧!可是,“程俊的女朋友是方维维啦,他们上午还一起玩跷跷板的!”虽然她也很喜欢程俊,但是,但是……反正她不要程俊当她男朋友就是啦!
  什么叫人小鬼大,姚子绮还没有孕育自己的孩子已经知道得很彻底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舅妈不许笑啦!”她其实很伤心难道大家都看不出来么?程俊再好也是别人的,“如果我答应了,明天方维维就没人跟她玩了,那要怎么办?”她不能抢别人的,就像别人不能抢她爸爸,抢她舅妈一样!
  不设防的心一颤,原来她不答应那个男孩的原因竟是这样。心里涌出一股无名的酸涩,柚子才多大?心里竟然已经装了这么多的想法!姚子绮平复了心绪,“你明天——”话还未说完,电话那头忽然传来嘟嘟的忙音。
  姚子绮愣了下,将手机拉到眼前,六点一刻,莞尔一笑,八成又是王蒙进她房间了!这样的情况她碰到过不止一两次了,柚子每次都偷偷拿他电话给她打,尤其是在王蒙和李心洁类似同居后。不以为然的笑笑,这个点她该准备晚饭了。
  不知不觉中,姚子绮已经被带入了一个固定的轨道,只是不自知而已。
  邬浪就跟吃不腻姚子绮做出来的菜似的,每次都像是刚从饿牢里放出来的,不吃个底朝天不罢休,恨不得将盘底都吃进去。
  姚子绮嘲笑他,“你上辈子饿鬼投胎吧?!”
  邬浪就是吃得再多,时间再长,样子还是十分高贵优雅的。从前姚子绮以为那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与生俱来的天生的气质,后来才知道,那是那厮装得,只是装得久了变成了一种习惯。他细细咀嚼着口腔内最后的一点残存,和着红酒一齐送入胃中,看她的眼神邪恶而放肆,“饱暖思淫欲,吃饱了一会好办你!”
  和他对话,她每次都有想咬舌自尽的冲动。明明已经有过n次经验了,她就是记不住!也可能是邬浪能让她指手画脚的机会太少,她好不容易逮住一次就想趁机扳回一局,没想到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将手里收了一半的碗筷一扔,“你收!你洗!”
  邬浪酒足饭饱,心情甚好,见她脸上微微的羞赧之色,心里格外受用,二话不说,居然解了袖扣,将袖子卷到手肘处。
  姚子绮一愣,她不过是羞窘下的一说,没想到他竟真的将碗盘利落的收拾进厨房。
  洗碗在邬浪的记忆中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几乎要成为上辈子的事了。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流进洗碗池里,他内心一阵触动。
  姚子绮冲了杯速溶咖啡端在手心,学他平时的样子靠在门框上。
  厨房很小,邬浪身形过于高大,头顶的白炽灯的明亮光线被挡住了一大部分,更显得拥挤。他微弯着腰,结实的后背随着洗碗的动作不时轻动。洗碗不过是家庭里常见的不能再常见的动作,明明很枯燥,一经他手居然变得格外有情调起来,一下一下,优雅而有规律,被洗得洁亮的瓷盘在明晃晃的的灯光下似乎散发着隐隐的光芒。
  白炽灯下,邬浪全身被照得奇亮,整个人的边缘似乎散发出微芒,举手投间尽显格调。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的很想很想站到他对面,用眼拍下那令她心动情悸的画面。但现实是,他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脸。
  她低低一笑,学着他拉长腔调,“还别说,这感觉真不赖。”
  邬浪回头谛笑皆非,“什么鸟姿势!”
  “你比较适合不说话。”他没看出来她很欣赏眼前这一幕吗?他就不能好好让她膜拜一回?
  邬浪对着她上下一番打量,那眼神直接告诉她接下来准没好话,果然,他贱贱地声音传出来,“你比较适合不穿衣服。”
  姚子绮在心里骂了一句娘的!不过也不得不佩服他,不管她说什么,这浪人总是三两句话就能将话题扯到歪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