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你没事。」他温柔的声音与面容,在她逐渐回復的听觉及视觉里渐次廓开、清晰。
那是一张五官挺拔、英气勃发的面容;有一双深邃、清澈的眸,眸中蓄着一方无有波澜的淡漠、偶尔却翻现一瞬温柔,叫她剎那胶着了眼光。
「你……是谁?」她勉力蠕动双唇,自咽喉深处挤出声音,然喉咙好似成了乾枯的荒漠,稍稍一扯动,便疼得要龟裂开来,叫她刺痛得紧紧一矉眉。
「姑娘内外伤重,千万别妄费气力。」那人自床边起身,走离了一会儿,她正要疑惑,眼角馀光,却又瞥见一袭海蓝色的他往回走近,手中捧着一个木碗,默然未言,只是一手拖着她背侧没有伤口之处,将她缓缓自床上扶起,她方看见,他手中那个木碗里,是乾净的水。
「姑娘数日未饮食进水,方致喉咙枯渴裂疼。」他淡声解释,将碗凑近她唇边,稍稍倾一个角度,好让她能不费吹灰之力,不牵动身上伤口地饮入。
在坐起身时,她望见了自己那一身大红锦裳,被擦破、勾裂得残破襤褸,却仍兀自红艷,教她望了,凄凉一笑。
她腮帮一鼓一鼓,将那木碗里的水一口一口啜进,直到那碗内的水让她啜得乾空,他正欲顺手放下她的身子,好让她卧着休息,她却突然探出双手抓住自己的臂,不肯躺下,可一时妄动,却也牵动了肩背处的伤,她痛了皱紧了一张本应清丽的脸──现在,那瓜子般的面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刮痕、擦痕,红一处、紫一处,叫人怵目惊心。
「可否告诉我,你是谁?」她伤痕累累的面上,有着莫名的坚决。
「我与姑娘不过萍水相逢。」他淡声道,委婉相拒,「姑娘一身伤重,当务之急,是养好姑娘身上的伤,若有在下能帮得上忙之处,请姑娘不吝开口。」
「我连救我一命的人是谁,都不能知道么?」她一双手仍是紧紧抓着他的臂,不肯放开。
「在下只是不能见死不救,并非要留名求恩。」他想扯开她的手,却不敢用力,深怕扯痛了她的伤口,可她抱得那样紧,叫他轻柔的动作,撼动不了她丝毫。他皱眉轻叹:「姑娘,你这是何必?」
为何不行?她只是想记住,这一个嗓音中有着海浪一般温柔的人。
「公子若是那么排斥,为何还要救我?」她柳眉蹙起,在身上一处处的疼痛中,想不明白、却也不想放手。
「在下说了,不能见死不救。」他敛下眸,怕碰痛她的伤口,不再推拒她,于是任她抓着。
「可你知道么?我一心想死,不要人救。」她嗓音突地一涩,凄凄凉凉,好似控诉他的多管间事。
那人疯了、偏执成狂。若他知晓自己还活着,肯定是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自己的,最终,她不是死在他手上,便是死在自己手上。
「既是在下错救,许是上苍要姑娘活下,姑娘的伤,在下会尽力。」见她稍稍松了手,他拿来垫诊,垫在她腰后,让她靠坐着,最后,淡淡吐声:「……敝姓段,这是在下唯一可以告知的。」
许是有几分愧疚,许是在心里下了决断,他稍稍松了口。
「你说,我与你非亲非故、萍水相逢,那又为什么,对我的伤,你要这么用心?」在他转身走开前,她问,只见他脚步一顿,微微侧过的半张脸,剎那一冷,竟有几分无情的凌厉:
「因为,我要你伤一好、便离开;越快、越好。」
语毕,他举步走离,却听见身后,传来女子不知道要扯痛多少伤处地、凝力吆喝出声:
「段公子,你记住了──我叫别海月。」
驀忽间,他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