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边地上摆着一个个竹筛,筛上各一样样晒得乾枯的草,隐微交织出一抹淡淡的药香,在湿咸的海潮味中隐隐浮动,相互交融。屋墙边,一人蹲伏着身子,在手下筛检着一株株在野外折来的、然后晒得枯乾的药草。
耳际,一片滔滔浪声,彷彿要侵蚀岸边一方静謐般,簌簌咬噬上岸,退开俄顷、又簌地淘沙上岸,来来去去,谱写成一曲白浪淘沙,成了这岸边空间永恆的歌籟。
儘管簌簌海涛声,充斥了这一方空间。然屋墙边挑拣药草之人似是已经太过熟悉海声,以至于屋内响起的脚步声、细微得几乎被涛浪声掩盖过去,他仍能辨听出。他放下了手里的药草,往屋内走去,只见一个满身伤痕、一席大红锦裳摩扯得残破襤褸的女子,以充满擦伤的双手扶着粗礪的屋墙,颤抖着蹣珊前行。
「别姑娘,你作什么?」他站在房口,冷冷望着那一抹残破虚弱的艷红。
「你不是让我走?」别海月抬起眸,一张让孤崖砾壁刮得花红的瓜子脸,令人望輒怵目惊心,然伤痕遍佈的面容上,一双眸却如往昔晶亮,如她爱恨分明的性格不受丝毫挫伤般炯然
「我是让你『伤好了』之后再走,你脚踝剉伤了,不能乱动,否则伤势加剧。」他拧起眉头,沉声道。
「我浑身都是伤,要等到多久才会好?你分明不要我麻烦你,又何必假这个慈悲?」她撑着墙,皱着一双细细柳眉,然而她面上的伤痕已多到、连微微皱个眉,也要扯动疼处。
「我没有不要你麻烦,这段时间,我愿意照顾你。」他沉了声,耐心地说道。
「你硬是要我留下、却又要处处防我?还说什么要我伤好了便快些离开,我心里觉着疙瘩,何必勉强留下?」别海月凄凄一笑。
「……那不是说给你听的。」他低敛了眉眼,声嗓宛若平静的海,却有几分抑鬱的哀愁。
「我听不懂你究竟在说什么了……」别海月完全思索不通眼前这个人的一字一句,好似在她心里纠打成一个死结,她努力要思索清,却觉得脑海中一阵晕眩正在成形。
他眸眼低敛,不想于这个问题上越鑽越深,话锋一转,「这附近方圆百里杳无人烟,你脚上有伤,即便离开此处,也走不远,你想在荒滩上等死么?」
「在荒滩等死,也好过在这里受你恩情也受你气。」别海月瞪向他,不懂为何他逻辑如此莫名,只觉脑海中的浑沌越形庞大、压迫着她的思绪。
「我无意气你,若别姑娘觉得冒犯,在下向你道歉。」他沉沉吐出一息,淡声说道。
「我要你这莫名其妙的道歉干嘛,让开!」别海月气恼,扶着墙便要闪过他挡在前方的身子。「别再用什么死不死地吓我了,我本来就该死的──」
语落,她单薄虚弱的身子恍如她倏断的话语一般,一颓、倒下。
「别姑娘?!」他一惊,旋身接搂住别海月晕落的身子。看着她靠在自己怀中的容顏,苍白怵目。他浊息沉沉,叹:「可……我不能让你死。」
那如海浪温柔掏洗般的嗓音,在她稀薄的最后一丝听觉之中,悠悠回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