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着性子,她勉力温和问道:“你知道给他有多大风险吗?”
脾性对他愈加善了,她自己没意识到,鹤凌序却察觉了。
他牵起眼神细丝,笼上她方寸眉眼,心内有拨云见日之象。
半微极其聪颖冷静,他爱之也恨之,既予他痛苦,也予他无边沉沦。以至欢欣与苦痛同行,他甚至也期盼苦痛。
“你会死的!”
听起来有点像恐吓。宿半微之所以这么直白,也是见他就盯她不说话,一副执迷不悟的样。
“死又何惧,他若起初便无力抵抗,你们若能轻易早早结果了他,那你届时可还会留置此处?”
果然执迷不悟。
“我不信你为了私情不要命,不要苍生。”
“苍生……”
一笑便如雪融,鹤凌序反倒似是不合时宜笑了声。
愣住了?他垂下眼起身,愈近声越低,“我愿以命相抵,是为苍生?是为留你罢了。”
既已非乾泽仙君鹤凌序了,又怎么再轮得到他来心系苍生。
新衣无束的鹤凌序就曳着宽大衣袍近了她身,至眼前才顿住,“要辟元石是吗,宿半微?”
他问得轻声且笃定,当真突显强势不容她反驳辩解。
“你叫你幕后之人拿你来换。”
嗓音哑哑发低,仿佛能让人感到胸腔的震动。
“……辟元石,真的在你那?”
握拳相攥,宿半微对他这自爆的话既意外又不意外,这几日她是深切感受到了他的手段了得的。
伸手松开她的拳,圈上她的腕,他神色当真淡得很,动作却暧昧得不得了。
“谢寄真手上那块,不过沾了辟元石气息的灵石。”
“应安筠手上的,乃半颗而已。”
“剩下半颗,本君要你们……”注视着她,他又重复了一遍——
“拿你来换。”
攻击性愈加不隐藏了,像是胜券在握的棋手。
“手凉了……”指尖抚过她掌上,眼褶被折得明显极了,“失算的滋味尝到了吗,宿半微?”
你他娘,宿半微忍住没说话,只是感觉手痒想揍人。
神经病啊!一块破石头还搞这么多花样,又给它找替身又把它切两半,还让它这里跑那里跑的,这是有多见鬼的不嫌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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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迟姗姗来迟了,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
鹤凌序这次摊的牌太大了,目的也很明确了。
一推门进,便罩了个隔音阵,“任意门不在谢寄真手上。”
一屁股坐下,钟迟就叹了口长长的气。
“辟元石被鹤凌序分两块了,一半在应安筠手上,一半在鹤凌序手上。”
紫玉木桌上如常摆着橘桃,宿半微拿起一小拳头大的黄橘,边剥边告诉他。
扇风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的?”
抬起眼,她无语笑了声,回他:“你说我怎么知道的?鹤凌序自己说的。”
不吭声了一阵。
半晌,钟迟叹息:“他还是太聪明了。”
“对啊,还不嫌累,一块破石头搞那么多幺蛾子,早知道不跟他玩了。”宿半微点头补充。
“从幻境开始,就已经是他的局了。”
橘子太甜,她并不是很喜甜,但更不喜浪费,也就皱着眉快嚼几下咽下去。
“如果再精确一点,从他第一次到葬情城,恐怕局都顺势开始了。”
他要牵制应安筠,还要摸清他们的身份,以及……抓住她的心,然后全都拢在一个局里。
……
“对了,黎翠有问题。”她开口补充,“你跟踪她看看吧。”
至于鹤凌序那,也只能她来面对。
*
暗淡阴天,最易让人发懒。
加之屋内有拳大夜明珠照明,又有软卧茶点,宿半微也就随身子骨犯懒,斜躺在铺绒横榻上……看鹤凌序在案前画符。
专用朱墨赤红如血,沾墨狼毫走在纸上,袖挥间写意风流,移笔间利落流畅。
冠无束,腰带也未系,似乎鹤凌序在她面前就放松得很。
看了半会,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头动了动后问了句:“喂,鹤凌序,你为什么要画符啊?”
凭鹤凌序的修为,也需不着提前备符啊。
握笔姿态的手一顿,腰背剑直的男人沉声答了她:“新符摹本,作予乾泽弟子描摹,之前未来得及作完。”
“这么负责啊。”宿半微喃了句。
都不是乾泽人了,还做着乾泽事呢。
“乾泽中人,非像他人一般,不负责任。”
拿梨的手停了下,她提眼看了看说话的人,感觉自己被暗指了。
无理反驳,也就装没听到,拿起金镶玉高足盘里的小青梨就咔嚓啃了起来。
笔被搁下,留纸上印迹自然风干,鹤凌序垂眼检查案桌上的新符,声低而稳,问她:“你需考虑到几时?”
听到这话的时候,她还剩半个梨,听到这话后也就没有了兴致,把它放了下来。
“既不肯应,又想辟元石,呵,哪来这等好事。”
本就如附泠然泉雪的嗓音,再带上冷笑,虽是再冷淡平静的语气,也有飒飒凉意游出。
全程都未匀她一眼,宿半微也只能见他线条清冷深隽的侧脸上,眼睫半落的样子。
此时,钟迟传声了过来——
“半微,速去应安筠内屋。”
“我被机关困住了。”
连着两声后就没动静了,宿半微叫他,也没得到回应。
“那个……”起身穿鞋,宿半微打算随便找个借口出去趟,“我……”
被适时打断了,“钟迟传声于你了?”
猜得过准,以致于心咯噔一下,差点拿不稳鞋。
低下眼,硬着头皮当着他面继续穿,待穿完后才抬起头。
明明应该是问句,他的面上却没有半点疑问神色。
还在犹豫要不要承认,鹤凌序就又提起了笔,拿了新纸作符,但也没饶她,还是从容断了她的侥幸心思。
“将黎翠交予他,你来应付我,如今那边有了进展,是以要借机相离……我所言可对?”
骨显的手腕起劲,符生得流畅好看,他也猜得分毫不差。
“是,所以现在我得去。”
“想去并非不可,外阵你过了便可。”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屋外那困仙阵是个过家家玩意一样。
感受了下外面阵法的强劲,宿半微定住了要迈开的腿,“……没必要吧。”
他也太看得起她了,拿乾泽的守门阵来困她。
别说她不会破阵,哪怕会,也难破这种上古阵法啊。
端坐掀眼,他很平静冷淡地开口:“来吻我罢,宿半微。”
……??
“吻我,意乱情迷便阵自破。”
他的语气实在不像一个求吻的人,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她不动,他就侧过头,又给了一个选项——“亦或……本君心尖血。”
……宿半微现在一听这自称,就知道他肯定又不得劲了。
“你想救钟迟吗?”他神色看似如常发问。
像是赌气,他也不告诉她,修为还在极度亏损的状态,给她的第二个选项无异于自掘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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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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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莫名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直至他略感无措侧过脸颊,宿半微才说话:“心尖血,你会给我?”
皓白掌背因蓦然攥拳而凸显青筋爬行,齿咬得紧,他逼迫自己一字一血地应声——
“你若相求,本君岂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