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苏盼是一脸无语。
心想,这是拿我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社会大姐头了?
对赵金和赵银这俩人的话,苏盼一个字也不愿意信,尤其是在他们俩说完后旁边那几个小喽啰被震惊又伤心得连身上受的伤都顾不上嚎,挣扎就要和他们俩对峙、拼命的样子,基本上就能断定,这俩人纯纯是在胡咧咧。
“去请村长过来吧。”苏盼说着,嘱咐道,“记得在去的路上把动静闹大点,最好能让村里人跟着村长一块过来。”
苏盼没有直接将他们几个扭送到公安那里不仅有自己的打算,也是因为这几个人纯属偷鸡不成蚀把米,真要是送去当下正处于严打工作中的派出所,那这几个人恐怕命都保不住。
多吓唬吓唬也就得了。
当前的主要工作,还是得先把厂子的事敲定。
……
农村的夜晚总是静悄悄的。
习惯了早睡早起的村民普遍会在七点多八点这个时间段休息,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的四五点钟醒来之后,就是从舀起一瓢水放进锅里蒸饭开始这一天的生活。
可今天,一阵嘈杂声打乱了人们习惯的生活节奏。
村长家是个大家族,三个已婚的儿子和两个还没出门子的闺女,外加四个孙子、孙女都住在一起,听到来自外来户赵勇军敲院门的声音后,都不免被吵醒并忍不住发起牢骚。
“啥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这外来户就是不懂规矩!”
“人家那是来咱们村建厂的大老板,你别张嘴闭嘴就外来户的叫……”
在这样压低的牢骚声中,几间屋都亮起了灯,几个儿子外加儿媳妇想要出来看看情况时,他们只看到作为大家长的父亲沉着张脸同赵勇军匆匆离开的背影。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没犹豫地披着褂子跟了上去,一路就跟到了被他们所抱怨的外来户的工厂附近,并远远就听到了工厂位置传来的喧哗声。
一同赶来的,还有村里的其他人,这让兄弟姐妹几人都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到了地方后,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村长的大儿子借着月光看了一眼这群不知道是从哪儿听见动静而来的人,忍不住嚯了一声,心想: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在这?!
正想着呢,只见村里最不能招惹,也是最会撒泼耍无赖的赵金和赵银哥俩的爹妈、爷奶们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完全看不出没有他们这些年一直借着装瘸装腿疼偷懒的“老病根”,反而是没等大伙儿反应过来呢,就已经冲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搂着不知因什么缘故坐在地上的赵金、赵银就连哭带骂了起来。
也是在这两家人的哭喊咒骂声中,出于好奇本能但实则茫然地聚集在这里的村民们才知道了今晚发生了什么事——赵金和赵银他们竟然想偷厂子的钱?!
在赵金和赵银两家人死不承认的咒骂声中,另外几个小喽啰的家长也闻讯赶来,看着自家孩子被捆起来又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哪怕是家里孩子多不心疼的喽啰家长们也是忍不住向站在不远处的苏盼等人投去了愤恨的目光。
“他们不是什么都没偷到吗——”几个家庭黑白不分地袒护着自己不止做过一回错事的孩子,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们这样毫无底线的溺爱才给了赵金、赵银等人敢无视并挑战法律的勇气。
面对这群熊家长想要用从前对付村里人的老招数来对付自己的撒泼、耍无赖行为,苏盼只说了一句:“这些话,你们还是留着说给公安同志吧。”
一听这话,别说这几个犯事孩子的家长反应如何,围拢在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们有些站不住了。
现在这年头都讲究集体荣誉,这要是赵金、赵银他们几个都被公安同志逮走的话,那他们的村名声岂不是臭名远扬了?到时候,他们村的孩子可咋娶亲、嫁人啊!
正当有人想要站出来说和说和,争取把这件事的影响度降到最小,好能不影响到村子集体和他们个人声誉时,最早到场却一直没有说话的村长先站了出来。
只一句,就挑动了所有人的心弦——
“在今天这事发生以前,苏老板曾找过我,说要在村里招工,并且给了几个能像赵同志那样承包餐车出去赚钱的名额……”
第60章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在自身的利益没有被碰触时, 人们总能表现得极为大度甚至是慷他人之慨。就像是此刻,村民们既能为了集体荣誉而表现出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就也能因为赵金、赵银等人的行为害得他们失去了可能拥有的赚钱机会, 而落井下石。
尤其是经过了昨天赖老三的“科普”宣传, 村里的大伙儿都知道这个餐车能赚多少钱, 尽管具体怎么操作还不清楚, 但赖老三这个十分爱惜自己“包打听”名声的人不会说瞎话,更别说, 刚刚村长的话里不光提到了承包餐车,还说了这厂子打算在村里招工的消息。
比起可能还需要花钱承包且未知的餐车买卖, 能被招进厂子当工人这件事绝对是在场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发展!
可偏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被赵金、赵银等人给破坏了——只听那位女老板没有半点留情说要找公安过来解决的态度就不难猜出, 她已经后悔在这里建设厂房, 并质疑他们村, 包括他们这群村民的人品和素质了!
想到这,众人也顾不得什么集体荣誉了,不约而同地怒视起了前方空地的赵金、赵银等人,似乎是要让他们给个交代。
但事实上, 赵金、赵银几家人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村长的话上,更别提像村民们只靠这一句话就想得那么深远了,他们的关注点全都在苏盼要报警叫公安过来的这件事上。
“不能喊公安过来——”
赵金奶奶的声音尖锐得宛如刀片划破光滑的纸面,对着苏盼喊道:“你凭啥说我们家金娃子偷东西了?这种事情就算是公安来了我们也绝对不认!不光不认, 我们还得举报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干投机倒把的事!”
“没错!到时候我们也要举报!”赵银的爹妈也跟着一起开口说道,“我们要举报你和你身边这几个捆了我家银子的野男人有不正当的关系!之所以把我们家娃捆起来就是因为他们看见你们乱搞了!”
造谣单凭一张嘴。
赵金和赵银两家人这些年来就是靠着这耍无赖、空造谣的本事, 惹得全村人都对他们有所鄙夷的同时又都怕自己会成为他们那张造谣生事的嘴里造谣的对象, 在村民的心里, 他们两家人所说的话早就没了信誉,更别说如今被造谣的对象还是他们想要争取挽留的金主。别说这本来就是假的, 就算是真的,在场村民也都绝不会应和他们。
至于刚刚那几个不明真相还在单方面敌视苏盼的小喽啰家长们则是在自家孩子的解释中,明白了他们这纯是犯傻听了赵金、赵银俩的撺掇才做出来的蠢事,并知道这俩人把责任都推卸给他们的事后,连苏盼刚说要叫公安的事都不顾,直接就和旁边唱念做打的赵金、赵银两家人打了起来。
面对这一出“狗咬狗”的闹剧,在场的村民没一个过去拉架的,反而全都凑到了站在前方空地的村长身边,一个劲问他刚才那番话里的意思,央着他再去和已经进去厂子里的那位苏老板求求情,让她千万别因为赵金和赵银他们几个所做出来的糊涂事,就把全村人都给否了。
“村长,您刚说这位苏老板会在咱村里招工这事还有没有得缓?这么好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让这几个混蛋小子给搅黄了!
“对啊,这事可不能被搅黄了,那可是关系咱们村更多好娃娃们能不能像城里人一样当工人的大事!”
“其实也不能怪人家厂老板被气到不愿意从咱们村招工。要换了我是那位苏老板知道这村里竟然有这种明目张胆到厂里偷东西的贼,恐怕当初就不会在咱们这块建厂,谁知道这是不是贼窝啊。要怪,还是得怪赵金、赵银他们!”
“要我说,不如把这几个混蛋小子给抓进去!从前在村里他们几个就游手好闲,害得咱们村在附近的名声都不咋样不说,现在竟然成了敢偷厂子里钱的贼!这种祸害精要是不给抓进去而是继续留在村里,岂不是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得叫他们偷光了!”
“……”
众人议论纷纷,核心思想就是让村长去找那位身边有五个男保镖的女老板谈话,先把招工的事情敲定后再讨论承包餐车的事。
面对这群人理所当然的态度,村长抽着卷烟反问道:“你们凭啥认为我能说服苏老板继续在咱们村里招工?人苏老板的厂子差点就在咱村,被咱们村的人给偷了,人没追究咱们村的责任就不错了,还想让人家招你们当工人?”
听到这话,有几个人一瞪眼道:“凭啥不招我们?这厂子就建在村里的地上,当然得先紧着村里人招了!难不成这老板还要招外村人过来?再说了,当贼的是赵金、赵银他们,咱大伙儿都同意让公安过来抓他们走,集体荣誉都不要了,这叫啥苏老板的女的也得见好就收啊!”
村长被这几个人恬不知耻的态度给气笑了,扭头看向其他人:“你们也都是这态度?”没等另外的人表态,村长就摆了摆手,直截了当道,“甭管你们是什么态度,这事别找我!我当村长只能管村里的事,人家厂子的事我做不了主!”
说完,村长掐掉手里的烟,对还站在人群中间的儿子儿媳妇等人瞪眼道:“你们还站在这干什么呢?都跟我家去!真当自己是城里人了,明早不下地干活了?回家!”
听着村长这阴阳怪气的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谁也不敢越过那几个壮汉守着的厂门口进去找那位“不懂见好就收”的老板,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家去了。
至于赵金、赵银等人……
在众人渐渐散去后,赵勇军几个人逮住了想要藏在人群里逃回家的赵金、赵银几个,在他们几个家属的鬼哭狼嚎中,说道:“把这个签了,就放你们走;不签,就等着公安带你们走。”
几个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赵勇军等人武力的震慑下,本就心虚的几个人看也没看里面的内容就在上面签了……不对,因为不认字,所以他们是印上了自己的手印。
赵金几个人挨个摁好手印后,颤颤巍巍问道:“大、大哥?我们是不是能走了?您不会再找公安同志抓我们了吧?”
“当然。”赵勇军晃了晃手里的纸,道,“只要你们几个以后别再偷东西,我们老板就不会把你们签好字的认罪书交给公安同志。”
啥?认罪书?!
几个人下意识想去抢,可在触及到赵勇军等人的目光后,颓然地放下了手。
识时务,大概是如赵金、赵银几人这样没什么能耐,也没什么脑子的混混们唯一的闪光点。像是他们几个,虽说素质低下、道德观差,但还是有几分眼力见儿的,只看对方没有将他们交给公安而是让他们是签了认罪书就多少能猜到,那位盼姐估计是想留个把柄好让他们做些什么。
像是此刻,几个人像是忘了之前互相推卸责任的龃龉,先是拉着家里人说了些什么,又凑到一起小声商量了一会儿后,似是认命般地低声问道:“您怎么保证不会在答应好要放我们一马后,再把认罪书交给公安?或者说,您几位想让我们做什么?”
“……”
需要他们做什么?
苏盼在认真赵勇军几人拿回来的认罪书的同时,就听到赵勇军主动复述起了赵金、赵银等人的这番话,和对她意见的询问:“盼姐,我觉得这几个人不可信,但如果咱们的计划需要他们推动,那……”
完全是单纯想留个证据在手里的苏盼:“???”
所以说,脑子是个好东西。
可惜,赵金、赵银他们只有脑补,没有脑子。
……
在那天晚上的事情发生后不到两天的时间,整个村的人就都知道了赵金、赵银几个人偷厂未遂但也没有被公安逮走的事情,以及……他们因受到这几个人的行为,和当天在场看热闹的人的言论的牵连,而彻底失去成为工人的消息。
刹那间,村里出现了许多不同的声音——
一小部分人死不承认是自己当时厚脸皮的态度造成了村长不愿意帮忙说和的局面,将责任推给赵金、赵银等人的同时,还不忘埋怨村长,并坚持自己对那位女厂长,也就是苏盼不懂见好就收,占了他们村的地却不愿意帮衬村民行为的看法;
一大部分人是觉得厂长的做法没错,村长不出面的行为也没错,真正有错的是赵金、赵银等人的行为,和另外那部分坚持己见的人的态度造成的。觉得不能就这样含糊下去,应该找村长谈一谈,再跟那位厂长表表态,努力把招工的机会争取回来。
而比起这些人,还有那么一小小撮人则还有自己的小心思,完全没理会其他的声音,而是背着其他人找到了苏盼,却不是为了招工……
第61章
比起村民们对这件事各执一词的态度, 苏盼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在不在这里招工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态度不一致不怕, 只要把利益达成一致就行。
至于眼前这几位想要第一个吃到螃蟹而不请自来的村民, 苏盼不问来意也能知道, 他们这是不打算和村里人竞争厂里的工人名额, 是直接盯上了她之前说的承包名额。
150块钱的烤冷面技术转让费和50块钱的“倒骑驴”餐车押金,总共200块的这个钱是明码标价的钱, 一分钱都不能差;不算明码标价的,是现在还没有对外定价的冷面面皮, 以及还在研发密封无菌保存的冷面酱。
苏盼把承包的条件摆了出来:“别觉得150块钱的技术转让费贵, 毕竟这可是学会了以后不管去哪儿, 只要支个摊就能混上口饭吃的手艺, 你们自己也清楚,这要是不能赚钱,你们几位今天也不会主动来找我。”
不可否认,这几个人在听到这个啥技术转让费竟然要150块钱后是真觉得贵也忍不住有些退缩, 可就像是苏盼所说那样,他们的确也清楚这个有多赚钱——这不仅仅是从赖老三那里得来的,这也是他们专门去了一趟城里打听到的。
一天少说也能赚好几块钱的买卖,真要是细算起来, 一两个月就能把这150块的技术转让费赚回来,哪怕等他们学会这技术后卖这个的人多了, 也就是赚少一点, 里外里算起来他们还学了个能赚钱的手艺呢, 还是相当合适的。
只是……
要不要试着还还价呢?
正在几个人犹豫时,这这几人中唯一的女同志站了出来:“苏厂长, 我家里还有孩子,不能在这儿耽搁太长时间,所以其他人咋想的我不管,反正我是觉得这事靠谱,我也想学!不过我就是想问,咱们这个是现在就给钱吗?给完钱之后有啥凭证没有?还有,给完钱以后能立马学技术吗?”
苏盼对这位女同志有印象。
——她应该是叫徐珍,算是村里一位情况比较特殊的寡妇。
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徐珍是她爸妈唯一的孩子,家里条件不错,就想给她找个上门女婿,但愿意倒插门的男同志实在是少,仅有的几个愿意上门的也都是奔着吃绝户的想法,一来二去徐珍岁数就大了些,最后只能匆匆选了个男知青。
这男知青跟徐珍过了十来年,俩人有个闺女。本来日子也挺好,但谁让77年恢复高考了呢。这男知青考上了南边的大学,从此一去不复返。
徐珍也是个有骨气的,既没想着去把那个早就不知道逃到哪儿去的男的找回来,也没想过带着闺女再嫁人或是再招个男人上门,而是直接给闺女改了姓,去户籍登记处给自己填成了个丧偶,从此就以寡妇的身份带着闺女在村里继续生活。
苏盼上辈子知道徐珍,也是因为她后来听房东说在传出拆迁消息后,那抛弃妻女的男知青似乎还回来找过徐珍,想跟她破镜重圆。
嗯,据说当时人被徐珍揍得挺惨的,连滚带爬从村子逃走的。——徐珍家里条件不错是因为她家祖上是屠户,她爸劁猪的手艺是四外五村独有的……这些全都教给徐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