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及“假凤”,蒙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蒙玉灵。
陆爻继续道:“我提醒你一句,你于姻缘上,一定要重情,不能把利放在首位。”
蒙曜蹙眉:“你的意思是,假凤会入我后院?”
“不一定。”陆爻点点落在西角的铜子:“将来,你要娶就娶你心悦的人,亦或爱极你的人。”
他心悦的人…蒙曜眸光一暗,不愿多说了:“一会我让巴德给你卦金。”
“好。”
屋里,辛珊思给撒若斟茶:“师兄什么时候回西望山?”
“暂时不走。”撒若道:“我会在魔惠林留段时日,你这若是有事可以着人去魔惠林寻我。”
辛珊思笑了:“好。”等一界楼查清流言背后的鬼,她要与黎大夫去风舵城一趟。荀家屯这,需要人帮忙盯着点。之前,她想到的人是蒙曜,只心里头对蒙曜又不是太信任,现在却是不怕了。
撒若眼明,看她那笑就知她心里存着事,正好他也有事要托付:“凡清脸上的疤…”
“你放心,只要能祛除,我一定求着黎大夫帮他治。”
“那就有劳你了。”
喝了两杯茶,撒若看凡清安顿好,便掏出一只信封,推向小师妹:“这里是凡清的名帖和一年的月例,你拿着。以后每年十月,寺里都会将他的月例送来,直至他学成回归西望山。”
辛珊思没拒:“凡清吃食上有忌口吗?”
撒若摇首:“没有。”
“荤素不忌?”
“西佛隆寺的戒律与中原庙宇不同。”撒若只说一则:“杀,是戒滥杀无辜。”
辛珊思微愣,后粲然笑之:“甚好。”
“那达泰呢?”陆耀祖多嘴一问:“过去十几年,他在中原可没少残害无辜。”
撒若面上无不悦:“过去十几年,达泰除了是西佛隆寺的僧人,还是密宗的代宗主。有这层身份在,他就可以拿皇命来解释滥杀的行为。西佛隆寺的寺规与皇命摆在一道,即便是玄灵师叔,对外也只能说皇命在上。”
第115章
黎久久一觉醒来发现家里多了个人, 凝着一双小眉头盯着瞅。凡清在师兄和王爷师侄走了之后,就脱下了袈裟穿上了棉袄。坐在小板凳上,他与师姐家的女娃娃对望着。
早等着这一刻的陆爻, 目光在两小身上流转。据卦象指向, 凡清跟师侄媳妇不止有师徒之缘还有母子之缘。这母子之缘可有的说了,半子、义子、亲子…他也说不准是哪一“子”。但不管哪一“子”,都代表着凡清跟师侄一家缘分深比至亲, 难割难舍。这牵扯可大了。
黎上瞧着陆爻那般流露,唇口微抿。陆爻全没觉察到, 还往凡清那凑凑,俯下身两手撑着膝盖骨,叫凡清唤人:“这是久久妹妹。”
不对吧,辛珊思弯唇。黎上黑了脸,正要开口, 却被凡清抢了先。
“不是妹妹。”小小男儿扭过头看美伯伯,非常严肃道:“是大侄女。”
“对。”黎上看那小子有点顺眼了:“你是久久娘亲的师弟。久久是你师侄, 她该唤你师叔。”
“对,我是长辈。”凡清附和他师姐的…眼望过去,他该怎么唤这个美叔叔?师兄还是哥哥?
小娃子的困惑全写在脸上了,黎上看了眼坐在榻上笑着的媳妇,教道:“你该唤我姐夫。”
眨了眨眼睛,凡清点下小脑袋, 重声道:“对, 是姐夫。”
黎久久两眼不再盯着她师叔了, 左右看看, 最后望向门口。门帘还没挂上,她小嘴一咧, 蹬腿就要往起站。
“把她给我。”黎上上前:“我抱她出去走走。”
“行。”辛珊思将胖闺女送出,站起身拉过凡清:“师姐给你量下身。”既然接手了这孩子,那她就得把他当个孩子养。
凡清很听话,张开双臂。
也无需用尺,辛珊思两指拃一拃就行了,头围也匡一下。家里有现成的布和弹好的棉花,她打算先给凡清做两身棉衣棉裤。帽子…久久有一顶熊耳帽戴着略大,凡清戴应该正好。走进东屋,她从帽盒中将那顶帽子取了出来。
一顶棕色的熊耳帽递到眼前,凡清有点发愣。
“试试。”辛珊思把他的头巾解了。凡清的小脑袋圆溜溜的,后脑勺很饱满。她帮他把帽子戴上:“这是你大侄女的,她戴有点大了,先借给你戴几天。等我给你做了新的帽子,你再还给她。”
凡清迟疑:“师姐,您跟大侄女说了吗?”
“额…”辛珊思没敢骗孩子:“还没有。”
凡清抬手就要摘帽子:“那还是等跟大侄女说了,她同意借给我了,我再戴。”
活佛的道德意识是天生的吗?辛珊思没阻止他摘帽,手落在小家伙柔弱的肩上:“好。”她也受教了。
这是个好孩子!坐在炕榻小几左侧的洪南枫,也有些日子没教学了,此刻看着那站立如松的小小男子,心里竟生了痒。
察觉外祖的目光,辛珊思转头看去。
洪南枫笑了:“你那书架上正好有几本启蒙书,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可以教教凡清识字。”
“行啊,我求之不得。”辛珊思拍拍凡清的肩。凡清立马抬手行礼:“凡清多谢…”
见停顿,辛珊思想了想道:“你就随我叫,外祖。”
“凡清多谢外祖。”
黎上抱着黎久久出了院子,沿着路往大石集那走。
路上,谁跟他们打招呼,黎久久都咧开嘴笑。看得黎上心里难受的紧,一个月里小家伙真的机灵了很多,他错过太多了。
“久久,你出来玩了。”屯里的小孩看到她可高兴了。
黎上抓起他姑娘的小胳膊扬了扬:“你们好…”
“黎大夫好。”几个小娃齐声喊。
黎久久撅动着小身子,往下赖。黎上理解意思,蹲下身让她的脚沾沾地。
小姑娘骨头还软,根本站不住,鞋底沾了点尘就被她爹抱坐在膝盖上。待几个小孩离开后,父女两便打算往回。只方转身,黎上又回头。一个和尚站在大石集那,正看着他们。
被发现了…和尚皮子瓷白,长眉媚眼,正是之前婉拒贤语书肆掌柜邀请入内喝茶的那位,今日他依旧穿着单薄的素白僧袍,只此刻无悲无喜的面上多了一丝柔和。沉凝几息,他起步往那方去。
人渐渐走近,黎上看清了对方的脸,不自禁地凝起双眉。
黎久久小脑袋歪靠着爹,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走来的人,流着口水的小嘴带着笑。
和尚没走太近,驻足在黎上半丈外,目光对上他怀里的奶娃,眼里有了情绪。
“你是谁?”黎上手抚上闺女的小脑袋,心一下一下地轻跳着,他压抑着那呼之欲出的答案,有些不敢相信。
“清晨。”和尚目光往上,与他对视:“抱歉,这么久才来寻你。”母亲对他的师父有过承诺。故,即便早知自己的身世,他在师父、师伯未离世前也是不能离开三枯庵的。
黎上不由地抱紧久久,盯着清晨的眉眼。那眉那眼…与他…太像了。
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清晨不怪,从袖中取出一只老旧的绣囊递向前:“这个给你,我还要去寻一人。”
黎上看了眼那绣囊,复又望向清晨,迟迟才问:“不是都死了吗?”
沉默两息,清晨道:“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师父只告诉我,她的母亲欠黎家一份情。黎家出事那天,我师父就在坦州。以她当时之力,只能带走一人。那个人,就是你我的母亲,陈淑喜。”
“那死了的那个…”
“是父亲的奶姐。她泰顺二年出嫁,次年丧夫,泰顺四年八月初十回黎家当差。”清晨在心里默念了声阿弥陀佛,继续道:“母亲当时已有一月余的身孕,是祖父令父亲摘了她的随身之物。”
黎上努力回想,张张嘴,想问她还活着吗,现在哪?心里却有个声告诉他,他记忆中的那个温婉美丽的女子已经不在了。目光慢慢地又回到老旧绣囊上,他的手离开女儿的小脑袋,伸向前,拿过绣囊,指捏了捏。绣囊里,有个滚轴样的物件。
“里面装的是黎家的印章。”黎上居长,清晨觉此物交给他甚合适。
那绣囊纳入掌中,黎上轻呼口气,试图缓解心中的沉闷:“你说要去找一个人?”
轻嗯一声,清晨凝目,眉间多了丝愁:“我的双生哥哥。”
瞳孔一震,黎上诧异:“双生子?”
“对。”清晨扯唇一笑:“母亲被我师父带到南边,于阳槐河口诞下双子。因为我生下就瘦小,母亲怕养不活,便将我托付给了我师父。我师父上头还有两位师姐,都是孤寡人,正缺个后。”
阳槐河口?黎上心沉:“你知道他在哪吗?”
“知道。”清晨此去,就是要把他带离那里。
“他叫什么名字?”
“清遥。”
秦清遥…黎上心一绞:“他…”不知该说什么,他见过秦清遥一回。秦清遥跟他并不相像。“他长在阳槐河上的红船上。”
“你是大夫,应该知道变骨吧?”清晨道:“母亲求了我师伯,我师伯帮她变了张脸。之后她买了条船,收容了几个女子,并把清遥记在了她们其中一人名下,从此游走在阳槐河上,暗查黎家灭门之事。她身子一直不太好,好容易撑到清遥长大,就撒手走了。”
喉间堵塞,黎上眼眶渐红。黎久久未感知到爹爹的难受,冲着看向她的人哈笑一声。
清晨跟着展颜,抬手取下挂在脖上的佛牌,塞到她肉乎乎的小手里:“她叫什么名字?”
“黎九瑶。”黎上见姑娘把佛牌往嘴边送,忙拦住她:“这个不能吃。”
“好听。”目光越过父女,清晨看向往这来的窈窕女子:“母亲有托我师父师伯找过你,只当年带走你的那个奴仆,并没有照着祖父的话将你送去北桐山项家。”
黎上吐气:“他带着我北上几天又南下了。”
“我要走了。”清晨收回目光,看向与自己有六分似的长兄:“你已有家室,当以家室为重。黎家的仇,我们报的了就报,报不了就不报,不用太执着。”
“我心里有数。”黎上回头瞧了一眼:“戚家就在蒙都西郊,你要去蒙都寻人,眉眼还是改一改样。”
“会的。”清晨不担心自己,见过长兄后也不担心长兄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清遥。五年前,师伯在阳槐河边见过清遥一次,后回到三枯庵对着他长吁短叹了几回,最后还是没憋住,说清遥心有九窍只性子有些偏激。
辛珊思原还以为是少林的哪个僧人,走近后发现那和尚身上的僧袍剪裁跟少林的不一样,再就是他的眉眼…
“后会有期。”清晨移动脚转身。
“我妻子来了,你不见一见?”黎上的心绪已经平复许多。他年纪虽轻,但经历的风浪不少。黎家多出两人活在世,他很高兴。
清晨顿足,扭头看向他:“我以为我已经打搅到你了。”
轻摇了摇头,黎上转身伸手向珊思。辛珊思看过黎大夫的眉眼,再抬起她闺女的小肉脸细细瞅了瞅,最后望向俊俏和尚。
清晨正身,双手合十:“长嫂。”
眉扬起,辛珊思确定自己没听错,将俊和尚从头到脚打量了遍,扭头朝黎大夫。黎上握紧她的手:“一会我跟你详细说,”
“好。”辛珊思想起他刚转身:“去家里坐坐吧。”房间是没有了,但他们每间屋的炕都很大,睡的地方肯定有。家里二十来口,也不在乎再多副碗筷。
“不了。”清晨道别。
“这…”辛珊思还想留人,黎上却拉住了她,对清晨说:“找到清遥,他若跟你走,你们就一道来找我。他若不愿,你也别强求。”
清晨颔首:“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