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喝一口。”辛珊思将碗杵到她嘴上。小姑娘也不管是什么,咕噜咕噜先来两口。
黎上看向珊思:“很疼吗?”
“什么?”没头没尾的,辛珊思有点不解。
“黎久久咬的。”
这个啊,辛珊思摇头:“不疼了。”
尝出水没味了,黎久久抿嘴仰起小脑袋手推碗,眼对上了她爹。黎上冷脸,警告到:“黎久久,不可以咬你娘知不知道?”
“呀…”黎久久小舌头扫着她那颗小白牙。辛珊思看着他父女两唱大戏。
“再有下回,爹就跟你娘商议给你断奶。”黎上很严肃,一手将小肥丫稳住一手合上她张着的小嘴:“别跟我嬉皮笑脸,你得把我的话记心里。”
黎久久愣愣地看着她爹,小眉头渐凝起。
“听没听到?”黎上问完,亲动手让黎久久点了下小脑袋:“很好,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你以后不可以再咬你娘。”
这唱的是独角戏吧?辛珊思乐不可支,将黎久久没喝完的水送到黎大夫嘴边:“赶紧润润口。”
“多谢娘子。”黎上美美地就着媳妇的手,把碗里的水喝完了。
吃完早饭,厨房大小锅里都倒满水,开始烧。几只炉子,也不得闲着。尺剑和姜程一个抓耳朵一个抓腿,将一头放了血的猪扔到大长盆里。
“这猪没两百斤也有一百八。”李阿婆不用上手摸,单看就知猪膘漂亮。
“老屯长特地找了大秤来称了下,一百九十五斤,秤杆高高的。”尺剑拿了磨刀石出来,把几把刀磨一下。
外头热闹,黎久久在屋里炕榻上待不住了。凡清把拨浪鼓塞她手里,都拉不回她的神。辛珊思无法,抱她出去望望。
几个壮丁,没费多大工夫便把一头猪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大挂板油,称了一下,就被满绣拿去了厨房切一切,洗两水下锅了。
油香飘满院,黎久久口水泛滥成灾。李阿婆给凡清用糖拌了一小碗油渣子,她眼泪巴巴地盯着,嘴里呜呜囔囔。凡清知道她还不能食大油便想避一避她,可她不给。
“差不多时候煮饭了。”梁凝盈看不下去了:“我来烧火,饭锅里多加两碗水,给久久熬碗米粥油喝。”
“黎久久这性子到底随了谁?”辛珊思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在打磨磨牙棒的黎大夫:“自己吃不着,还不允许人家躲着她吃。”
黎上弯唇:“我也看不透她。”
中午,一大家子就吃上了杀猪菜。饭后,锅碗还没刷好,天落起细雨,没多大会便下起雪沙。
家里家外拾掇清爽了,黎上站在堂屋檐下。辛珊思哄睡了黎久久,掀帘走出:“不歇会儿?”
“昨夜我睡得很好。”黎上返身,拉住她的手。
辛珊思来到他身侧,一手伸出,几粒雪沙落在掌上。她大概知道黎大夫在想什么:“清晨该到蒙都了。”
“应该早就到了。”黎上凝目:“姚家的人一直在盯着戚家大宅,再有图八图六…戚赟跑不了。”
他虽说得肯定,但语调里却透着点不放心。辛珊思指插进黎大夫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这不像你。”
黎上自嘲笑之:“是有点不像。”
转头看向他,辛珊思扣紧手:“你担心清晨会去杀戚赟。”
沉默稍稍,黎上只道:“戚赟身边高手不会少。”
“清晨心脉脆弱,他行事上应不会冲动。”辛珊思安慰。
黎上也这样想:“但愿吧。”脑中是那副与自己似极的眉眼,那眉眼间少情绪。可不知为何,他从中看不到平静。
“安心等几天,一界楼那有消息肯定会递过来。”
雪沙飘到傍晚,逐渐转变成鹅毛大雪,不停歇地下了两天。等路道上雪融化尽,已入腊月。
腊月初六,黎上亲自到大石集买了两条鱼回来,杀好洗干净。辛珊思亲自下厨熬了鱼汤,给黎久久开荤。黎久久用了半碗鱼汤一大块鱼肚上肉,口腹得到满足,那见谁都给个好脸。
蒙曜来时,没进门就听到咯咯笑,声奶奶嫩嫩的,不像凡清发出的。果然,门帘掀起他就看到一张咧着嘴露着无齿牙床的小胖脸。眼神对上,小胖脸立马咯咯两声,欢迎他。
“来有事儿?”辛珊思一手箍着开了荤一身劲儿的黎久久。
蒙曜将提着的药包递给风笑:“过来看看凡清小师叔,我要回蒙都了。”
盘坐在炕榻上的凡清看了眼药包,竖手道:“多谢师侄惦念,凡清一切都好。”
“您好就好。”蒙曜扭头望向在翻药典的黎上:“五日前,一个乞丐在方林巷子里发现了戚赟。”
心一紧,黎上抬眼:“他死在方林巷子?”
嗯了一声,蒙曜道:“还死的很惨。他身上衣穿得非常齐整,可衣下皮肉却是缝缝补补。经官衙查验,戚赟死前被人撕下两百一十三块肉。那些肉又当他活着的时候,被一针针缝回了原处。他全身的骨头,像遭虫蚁啃噬过,布满了针孔大小的洞。乞丐发现他时,他跪在地上。”
骨头上布满针眼大小的洞?黎上想到一人,红蝎娘子荣月。荣月喜大红,二十一岁就凭一双蝎尾刺扬名。她所使的蝎尾刺,铜制,长七寸,一头尖,不似峨眉刺。此人不擅医病却醉心医药,最喜制一些稀奇古怪的毒。
二十五年前,荣月的丈夫与他最小的徒弟项红玥丧在彭三城花庭湖上的一艘船里。两人不止骨头上布满小孔,连身上的肉也是。那不久后,荣月就削发隐退江湖。
“你回蒙都跟戚赟有关?”辛珊思问。
蒙曜接了风笑递来的板凳,坐下:“应该有。皇帝召我回去,总不会没事。说到事,那最近还有什么比戚家以朝廷阵前紧急之名骗黎氏六十万金更轰动的?”
“你的意思是,皇帝很可能是想你带兵夺石耀山?”黎上直觉杀戚赟的人,就是清晨,那副少喜悲的眉眼再次浮现脑中。
“还有阴南山。”蒙曜太清楚龙椅上那位有多想他战死:“蒙玉灵病了。回了蒙都,我会带礼去看她。”
“病了?”辛珊思望了眼黎大夫,复看向蒙曜:“是真的病还是假的病?”
“这个时候哪会有假,”蒙曜扬唇:“她必须病。”
是必须病还是顺势用百汇丸…辛珊思眉头凝起。
观着阎晴面上的神色,蒙曜心里生疑:“她病得不对吗?”
黎上合上手里的药典:“我给思勤下毒后,在他的药庐里发现了几样药。那几样药,白前在妄想炼制人丹的时候没少用。思勤一直有买女婴炼血精,再加上那些药,我怀疑他在帮蒙玉灵炼融合精元的药。”
融合精元?蒙曜此时面上的神色,就跟当初听闻白前炼人丹时一般,不屑中带着浓浓的讽刺。
“谈思瑜手里握着采元,她投了蒙玉灵。”辛珊思道:“五里和余二不知所踪。”
夺功之法和功都有了。蒙曜冷嗤一笑,转头看向黎上:“要不你同我一道去蒙都,给她诊诊?”
黎上翻开药典:“那还是让她病着吧,等这阵风头过去了,她八成会想法子离开蒙都。到时,你再动手。”
“为什么不是你?”蒙曜道:“你跟她也有大仇。”
辛珊思回他:“因为我们没权没势没你厉害。”
“你们比我有钱。”蒙曜点到。
“怎么…”辛珊思脸一拉:“杀蒙玉灵,你还想收我们钱?”
想,蒙曜还没开口,就见他凡清小师叔两小手合并。
“师侄,钱财乃身外物,你别看得太重。”凡清规劝:“师兄说了,将财看得太重,容易失心。”
您怎么不规劝规劝您师姐?蒙曜竖起右手:“多谢师叔提点,弟子受教。”
第122章
瞧着怎么有点憋屈?辛珊思笑问:“你回蒙都了, 那密宗怎么办,谁管?”
“有我师伯在,谁管都管不到你这。”蒙曜嘴上如是说, 但心里可没打算就这么将密宗交出去。
“那撒若师兄什么时候回西望山?”开春盛冉山那就要动土, 辛珊思希望一切都顺顺利利。
“暂时不会离开。”昨日他才去佛罗塔见了师伯,“采元”流落在这方,西佛隆寺不欲干涉中原武林, 但却有必要追回“采元”。
那她就放心了,辛珊思看着人。
蒙曜与她对视三五息, 不见其出声,笑问:“您还有事?”
有,辛珊思微敛双目:“你该有一直盯着蒙都。”
当然,蒙曜点下首。
辛珊思继续:“五里、余二九成九是被戚赟所擒,他们人应在蒙玉灵手里。”
这个…蒙曜眉蹙, 沉凝稍许,道:“日前阴南山那带确有人出入, 但押的是不是五里、余二,我就不清楚了。”
在阴南山吗?姜程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黎上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与蒙曜道:“少林、武当正在寻人。”
听出音了,蒙曜扯唇浅笑:“如今这形势,杀他们于本王没好处。”他也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本王倒希望他们不在阴南山, 蒙玉灵计划得逞。”如此, 中原武林必乱, 也就不用他多费心思清理了。
你还真是坏的明目张胆。辛珊思收回目光, 看向她小师弟。凡清正拧着小眉头,十分不认同地瞪着他王爷师侄。
蒙曜只当没察觉, 又问了些有关精元融合的事,便起身告辞。
腊月初七方鸡鸣,陆耀祖与程余粱,就叫上程晔、姜程赶着长板车去盛冉山打猎。
辛珊思和黎上领着洪家人晚他们一步走,待到地方时,盛冉山脚下已经堆了几头野猪。
“收获还真不少。”尺剑跑过去瞧了野猪的蹄子,左右望了望,目光定在不远处杂乱的蹄印上。这群野猪应是自己跑下山,被陆老爷子他们撞上的。
洪家人对野猪不感兴趣,下了车就分头开始量地。辛珊思遥望四方,空荡荡的一片令她十分愉悦。开发盛冉山的第一步,已经圆满完成。一旁的黎上,抱着小爪子紧握磨牙棒的黎久久,问凡清:“你对武林村可有想法?”
凡清肃起着脸想了好一会,道:“建个西佛隆小寺。”他做主持。
想法不错,辛珊思不由弯了唇,手落到师弟肩上,将他揽至身边:“这个年咱们多吃点,把身子养好养壮实。年后,你可就要跟着小尺子哥哥一起蹲马步了。”
“凡清一定不负师姐厚望。”他很期待。
“蒙曜送来的药,风笑已经在着手处理。”黎上轻语:“等舒痕膏制好,我就会为你医脸。”
凡清眨动了下眼,平静道:“我不怕疼。”
匡完地,已经过午。洪华勤、华立几个等不及回家,就拿着小叔的记录在地上画起了盛冉山的地貌图。洪稼维站边上看着,时不时地提点一两句。地貌图画得差不多了,尺剑进山找打猎的那四人。
只两刻,姜程就驮着头鹿下山了,跟在后的程晔拖拽着一串大大小小的猎物。两人笑嘻嘻,没等停下脚就争先说道:“我们碰着个大家伙。”
“熊瞎子还是大虫?”风笑把长板车赶到野猪堆那。
姜程哈哈两声,将鹿轻放到地上:“熊瞎子,好几百斤重。程伯逮狐皮子的时候,还寻着个老大的蜂巢。”
“那可是好东西。”风笑眼一亮。
“一个蜂巢得有上百斤。”程晔帮着风叔把野猪往长板车上装:“尺剑劲头大,蹲下身两手过肩头一拽,就将熊瞎子背起来了,腿都不带打颤。”
洪南枫走来:“你们跑山深处去了?”
“还没进到深山,熊瞎子跑外圈来了。”程晔道:“我们本打算到断浪崖那瞧瞧,结果停在半道上了。”
黎久久磨牙棒塞在嘴,两眼瞪得圆溜溜地看姜程三人动作。黎上笑瞅着闺女的小样儿,说道:“年前别再上山了,年后这边开始挖地基,你们多领些人把山过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