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有了空档,茶馆内瞬间人声鼎沸,有性子急躁些的孩童大声问道:“那仙子真的跟着妖神一起死了吗?再也回不来了?”
众人忌讳他说的“死”字,一旁的大人赶忙拉住他,往他不守门的嘴上轻拍了两下。
见听众不满,愈吵愈烈,说书人摸摸胡子,又扬声道:“不过,也有传言道仙子最终被身边人拼上了一条命,保住了仙子的一缕残魂,只要人间供奉的香火足够旺盛,供奉的人烟足够多,那终有一日,仙子会再次归来。”
故事讲到这里,才算真正的结束了。
拥挤的人群角落,坐着两个低调的身影。
他们喝完了手中的茶,其中一人开口道:“所以当时,阿婵就是这样的?”
声音清甜,赫然便是桑朝,她拖住下巴问身旁的人:“你再给我讲讲嘛。”
闻涿被她闹得没法:“还讲什么,你不是都清楚了?大差不差就是民间说的这般情况,不过你们听着热闹,却是想不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
“虽说我们都认为阿婵一定会赢,但枕流受伤后,我们当时都有些慌乱,直到阿婵的灵力爆发,我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司泺连带着妖域眨眼间便灰飞烟灭,我们被照拂到,却是功力大增,等到我们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闻涿沉默了片刻,幽幽叹了口气:“幸好还有枕流。”
灵力反哺世间,滋润了两界,如今天地之间灵力充沛,地上天宫,往后能再和平数千年。
天道无情,本来这天生煞体与秾华道心相生相克,互为死敌,本该就一同降生,再一同毁灭,但因姜婵最终选择主动牺牲保全修仙界,被谢怀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察觉,拼了命的握住姜婵的手。
他与天道为敌,想要从天道手中救下姜婵。
风雪漫天,雷声轰鸣,谢怀握着极尽透明,就要消散在冬雪中的姜婵,咬咬牙,赤红着眼,生生将自己的心剖了出来。
绽放着炫目光芒的一颗琉璃心。
玉鸿的这颗琉璃,是天地独一份的,济岭仙山孕育数年,才修得这么一颗可以锁魂的琉璃。
当初谢怀以残魂重塑仙身,死而复生,就是因为这颗琉璃稳固了他的魂魄,才得以成功。
那么,也就意味着,这颗琉璃心,可以锁魂留命。
风雪散尽,灵力平息,众人才得以视物。
那日,修仙界灵力充沛,春意盎然,然而在铉云宗山顶的正殿之上,万人瞩目间,只躺了个鲜血淋漓,残破不堪的谢枕流。
就像是曾经那个铉云宗的噩梦,重新展现在众人眼前。
*
风雪散尽,灵力平息,众人才得以视物。
那日,修仙界灵力充沛,春意盎然,然而在铉云宗山顶的正殿之上,万人瞩目间,只躺了个鲜血淋漓,残破不堪的谢枕流。
胸口之中空空荡荡,寒风穿堂而过,徒留一地血腥。
就像是曾经那个铉云宗的惨状,重新展现在众人眼前。
*
“啪。”
“嗷!”
被一颗碎石子打了头,闻涿捂住低叫了一声。
他眼尾下弯,有些委屈:“明明就是桑朝让我说的,你偏打我。”
从茶馆外走进一男子,身形高大瘦削,风尘仆仆,衣袍尽是尘土。
即便如此沧桑,一张面孔却是精致至极,眉眼霜雪,清风明月。
赫然便是故事中的谢怀。
“周前辈交代的都忘了?不许在凡间说这些。”
他坐在二人面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动作克制却不节制,一看便是渴极了。
自大战已过去了二十八载,当初血淋淋的画面好像仍在闻涿眼前。
那种无力,与瞬间迸发到嗓子眼的惊悚慌张。
若不是玉鸿前辈及时赶到,他二人都得命丧当场。
谢怀的身体魂魄已经修复完全,琉璃心对于他而言只是承载着心跳的作用,玉鸿赶到后,当机立断拍了颗同样珍惜的玉石入他心口,这才赶得及救他一命。
即便如此,他也是在济岭仙山沉睡了整整七年才悠悠转醒。
他从仙山的修复池水中爬出,第一眼望见的便是同样在池水中央的那颗琉璃。
拼了一整条命,从天道手中抢回来的,也不过只是一抹微乎其微,几近消亡的残魂罢了。
想要重塑仙身,引魄复活,难度跟谢怀当年就不是一个阶层的。
玉鸿将琉璃放于池水中温养,天地灵气不要命地往里灌溉,尤嫌不够,告知谢怀人间十二州中,有十二种珍惜灵药。
这十几年来,谢怀便一直奔波于凡间,寻仙问药。
喝了整整三杯茶,谢怀终于停下:“玉鸿前辈出关了吗?”
闻涿点头:“前两日刚出关,便让我们来此接应你。”
十二种灵药,谢怀已寻得八种,玉鸿的意思是,灵力对于姜婵而言已经足够了,但琉璃迟迟没有被唤醒的迹象。
或许是天道无情,一心想要道心之主陨去。谢怀不信邪,说要寻出最后四种灵药。
桑朝道:“玉前辈说让你回修仙界修养几年,凡间到底灵力浅薄,阿婵的仙身重塑完成,说不准过段时日便苏醒了,让你不必太过执着,恐生心魔。”
谢怀只淡笑摇摇头:“怎会,凡间压抑我的灵力,反倒让我在修炼上提升许多,人间十二州的修行,不仅仅是为了阿婵……”
在铉云宗时,他虽天生剑骨,修为超然,但他看不见人间,自然也看不见疾苦。
如今一朝入世,走过曾经姜婵走过的路,去寻曾经姜婵所求的生机,他才渐渐开始理解她。
开始理解这世间。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递给闻涿:“这是这东段州的败火岩,你带回去给玉鸿吧。”
闻涿小心接过:“那你呢?”
“我明日启程,去西南方寻下一种灵药。”
闻涿欲言又止,桑朝直言不讳:“不回去歇一歇吗?”
谢怀摇头:“你们回去吧,我心里有数。”
他终究是欠了姜婵太多,如今这些,也算不得什么。
见他如此坚定,二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休整片刻便启程上路。
*
凡间贫苦,却胜在有情。
在偌大的人间寻药,有时候在漫漫长夜之中,谢怀昂首望着夜空繁星点点,望着遥远的修仙界的方向。
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姜婵。
他想,等到阿婵真的苏醒的那一天,二人见的第一面,他应该说什么呢。
胸腔之中交心之语万千,却不知道哪一句才是真正的好。他就靠着这些思量,反复度过没有姜婵的日日夜夜。
盛夏,蝉鸣声声。
谢怀站在糖人摊前,等着自己的蝴蝶糖。
凡间糖人摊贩很多,大多都是年迈的手艺人糊口养家的,谢怀惦念着心中的人,只要看到小摊,便会买一只蝴蝶糖。
霎时,胸口之处微热,是玉鸿来的传音符。
“给你准备了惊喜。”
惊喜?
谢怀自老者手中接过蝴蝶糖人,指尖不自觉地捻动木棍,将蝴蝶旋转地活灵活现,熠熠生辉,暗自思考着。
对于如今的他而言,什么算得上惊喜呢?
“劳驾。”
微风吹过头顶的树荫,斑斑点点的光影落在他的面容,蝉鸣声声,他双眸微睁。
只听得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你手中的蝴蝶糖怎么卖?”
谢怀转过身,此刻阳光正好。